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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露跑去壽安宮傳旨的時候,姬羌正坐在養元殿用早膳。一夜各種荒唐的夢境,頭一次讓她意識到,夢做多了也會使人饑腸轆轆。
用了幾口,她打破“食不言”的規矩,扭頭問尚六珈,昨夜都誰來了養元殿。
尚六珈立馬將陸院判以及眾御醫的名字一一道出,本來姜鑒的名字已經跑到舌尖了,臨時又被他咽了回去。
國師下了非常嚴厲的國師令怎么辦?尚六珈從未這般糾結過。
綠衣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黃裳比較干脆,直接稟道:“國師也來過。”
這就對了。
她不再言,既沒追究尚六珈與綠衣的吞吐,也沒贊賞黃裳的“吃一塹長一智”,只一心回想自己的夢境。
如今她高燒退去,身體如常,頭腦也和往日一樣清醒。
雖然,昨日經歷仍讓她的心隱隱鈍痛,但這并不影響她的正常思考。昨夜,她一共經歷三種夢境。
一種,極為荒誕,連父王在那夢里都成了冷漠狹隘之人。這代表著她內心深處對自己的身世極為惶恐,極為排斥。
緊接著,父王來到她身邊,她不僅看得見,摸得著。父王對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親昵的擁抱,她均歷歷在目。但是,在那夢境中,她始終記得一個事實:她的父王,五年前已經離世。
所以,當她得知國師來過,立刻想明白,那定是國師的幻境。
國師創造幻境的法術有多厲害,她是親眼見過的。捕殺姬虞那晚,若非國師的幻境,姬虞也不會那么快露出馬腳,她也不會那般順利,不費一兵一卒的收了兵權。
因此,這不難猜測,那看得見摸得著的父王,乃國師“幻化”而成,更準確來說,就是國師本身。
國師深諳“解鈴還須系鈴人”之道,于幻境中化身她的父王,溫潤如春,悉心開導,任憑她發泄,如此用心良苦,她除了膜拜與感激,還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放下吧。
放下那些不重要的人與過往,重拾她的重任與前路,這是國師希望看到的,也是她重來一次的目的。
她重新回這一世究竟要做什么,她始終沒有忘記。
國師離開后,她又經歷一次夢境,或者叫她丟失的記憶更為準確。
記憶中,她已含恨離世,姬婳秘而不宣,紫宸宮上上下下被姬婳圍的鐵桶一般,莫說文武百官來探視,就是與她會診的太醫,也要經過層層把守的檢查、盤問方能入紫宸宮。
王圣君就是在那個時候大著膽子假扮成太醫,試圖混入紫宸宮見她一面。
結果自然沒有瞞過姬婳的眼睛,被以“圖謀不軌”的罪名活活打死。
這段突然被拾起的記憶便是姬羌剛醒來就命人去宣王圣君的原因,母君坑這個男人太慘,她也談不上替母君贖罪,只是不忍這位老實忠厚的亞父慘了一世,還要再慘一世。
零露引著王圣君進門,姬羌恰好用完早膳。當王圣君的目光掃到那些空碗空盤,表情極為驚愕。
得了急癥的人,癥狀初消便用了這么多飯,拋開身體原因,陛下剛經歷完心神上的大起大落……
“亞父可有用過早膳?若是沒有,朕命人傳些。”姬羌對待王圣君的態度,至少在她自己看來,與尋常無二。
對王圣君來說,卻讓他不得不多想。
短短數日,二人之間發生種種天大的誤會,尤其是他主動挑起的“大烏龍”,他自問,此刻再也無法用從前的心境去看待陛下。
“多謝陛下,臣,臣用過了。”王圣君莫名其妙的撒了慌,事后又忐忑不安。
姬羌絲毫不介意,命人賜座、奉茶,隨后清空了養元殿。
大殿剛空下來,王圣君便猜測姬羌要與他談論那些隱秘。
“朕的生父乃亞父一事,可是先帝在彌留之際告之?”
王圣君身子猛地一抖,他沒想到陛下會這般直接。
略略沉吟,他點頭稱是,且頭埋的更低了。
“亞父可知先帝為何撒這般逆天大謊?”
為什么?王圣君猛地抬起頭,還能為什么?
桃桃覺得他好騙唄。
“一個將死之人,處心積慮的欺騙自己的枕邊人,亞父可有想過,這并不合常理?”
“假設亞父如父王那般出身,那般心智,或許,先帝尚有可圖。然而,事實上,亞父只出身江南一個殷實之家,且脫離家族多年,于朝政,對朕并無任何幫助,何況,此身份一旦公開,于朕,只有害而無利……既然如此,先帝為何還要撒這個謊?”
王圣君被問住了。
姬羌特意停上一停,才接著道:“朕猜,亞父曾在先帝面前流露出生死相隨之志,不知朕猜的對嗎?”
聞言,王圣君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極度的震驚于姬羌這種洞察事實的能力。
“看來,朕猜對了。”姬羌嘴角隱隱露出一抹笑,稍縱即逝。
“可是,先帝卻希望亞父您,好好的活著。”
“人一旦撒手人寰,便無法掌控身后事,縱然生前是帝王,也是如此。”
“您欲相隨,她卻希望您安度余生……”
姬羌點到為止,并深信王圣君已經獲悉她的意思。
雖然,他面上既震驚,又懷疑,姬羌卻認為,他將她的話全部聽了進去。
須臾,她又在以上分析中狠狠砸了一錘,坐實先帝的意圖。
“其實,朕并不知曉先帝究竟對圣君如何,只知道圣君曾貴為四君之首,父王薨逝后,先帝默許這后宮之中,以您為尊。您也知道,近年來,國庫一日比一日空虛,在朝廷越發艱難的情況下,先帝不顧群臣反對,大建壽安、壽康、壽寧等宮羽,難道為的不是讓亞父們安度余生?”
最后這些話終于說進王圣君的心里,他抑制不住心緒,埋頭低泣。姬羌十分理解,此般情況下,一個人何等的脆弱。正如她在國師的幻境中,抱著她的“父王”嚎啕大哭。
以上所言,全部都是她對先帝的猜測,究竟先帝真正意圖為何,大概只有先帝本人知曉了。
姬羌卻以為,先帝究竟是何意圖,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盡力在王圣君面前對先帝所作所為進行描補,并使他聽了進去,或許,往后余生,他能活的稍稍安然一些。
僅此,就夠了。
“亞父究竟是什么時候對先帝的話產生懷疑的?”
姬羌耐心的等王圣君低泣了一會兒,并親自給他遞了一方嶄新的帕子,待他情緒稍稍平靜,才轉了話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