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池扭頭不解的看著他。
蕭藏楓道:“我是與月弄寒里應外合,打算除掉冥界,可卻從沒有想過要將你牽扯進來,而且原本剿滅陰河谷的計劃也不是在今夜。”
凌汐池疑聲道:“那為什么?”
蕭藏楓走到她身旁,目光投向天際:“丫頭,你真的猜不出來?”
凌汐池愣愣的看著蕭藏楓,心里卻莫名的涌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問道:“你其實早就知道陰河谷的準確位置了是不是?”
蕭藏楓并不否認:“是,月弄寒早就想辦法傳遞出了陰河谷的準確方位,我們一直按兵不動,是因為真正的大魚還沒有上鉤,本來我是準備就這兩天把這個信息賣給你的,可你太過著急,實在沒給我這個機會,外面那么危險,你都可以就那樣跑出去,我實在是很佩服你,勇氣可嘉。”
凌汐池不想跟他廢話,問道:“你說的大魚就是冥王是嗎?你不僅針對的是冥界,你早就知道有那個復仇聯盟了,并且你知道他們會針對藏楓山莊,他們夜襲藏楓山莊那天,你并沒有做任何的防御措施,好讓他們順利的進入山莊的內部,你甚至還故意留了一個活口回去,就是想利用這個人向他們提供山莊內的布局,再引他們上鉤是不是?”
蕭藏楓道:“在我回答你這幾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
凌汐池做了一個請講的表情。
蕭藏楓問:“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江湖局勢?”
她搖了搖頭。
蕭藏楓又問:“你知不知道月弄寒對于寒月王室來講意味著什么?你有沒有了解過月弄寒?”
凌汐池又搖了搖頭。
蕭藏楓嘆了一口氣,又問:“你知不知道陰河谷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這個她知道,她道:“陰河谷是一個專門收集情報的地方。”
蕭藏楓笑了笑,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寒驀憂是誰?”
凌汐池心下一寒,看來寒驀憂果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簡單,只是她在這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呢?
蕭藏楓無奈的揉了揉她的頭:“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來告訴你,如今藏楓山莊一莊獨大,你認為江湖上服我的人有多少,現在出現一個冥界能與藏楓山莊分庭抗禮,不服我的人自然會去擁護冥界,所以自從你踏進藏楓山莊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昭告江湖,你是我藏楓山莊的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藏楓山莊有關系,任何人不得動你,誰要與你為難,就是與藏楓山莊為難。”
凌汐池覺得自己真是傻呀,活脫脫的被人當槍使了,連語氣也變得譏諷起來:”原來這才是你真正將我留在藏楓山莊的目的,藏楓公子想當和事佬,替我作保,好讓大家能與我化干戈為玉帛,遂將我收入藏楓山莊,可誰知寶物惑人心,總有些不識時務的人會來惹藏楓山莊的麻煩,藏楓山莊正好便有了正當的理由反擊,好光明正大的鏟除異己,瓦解一些江湖勢力,拔除陰河谷這張龐大的情報網,再給冥界致命一擊。所以你解除了封鎖令,讓大家都知道是我與冰冽造成風滿樓血案,就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幫派要和藏楓山莊作對,你明知道冥界一直在追捕月弄寒,所以順水推舟,故意在使館刺殺月弄寒,好讓冥界順利帶走他?”
蕭藏楓哈哈的笑了起來:“誠然我想殺月弄寒是因為想給冥界制造帶走月弄寒的機會,可冥界并不知道,所以,若是今晚月弄寒因你死了,而我又在現場,責任在誰?”
凌汐池突然明白了,道:“今晚并非你與月弄寒里應外合的時間,因為我被抓了,你才去的?”
蕭藏楓不做隱瞞,回道:“月弄寒也想知道冥界為何要抓他,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冥王到來的時間,你被抓,我想應該是冥王已經來了,果不其然,我下午時分便收到了一封飛箭傳書,上面要求了我獨自一人前去陰河谷,我若不去,你便會死。”
凌汐池道:“是寒驀憂通知你的?”
蕭藏楓嗯了一聲。
凌汐池不解道:“可寒驀憂憑什么會認為你會為了我去闖陰河谷?又憑什么會覺得你會殺了月弄寒?”
蕭藏楓道:“月弄寒對你存著怎樣的心思,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至于我嘛,她或許覺得我也喜歡你吧,如果我真喜歡你,月弄寒又真的碰了你,大概率我是不會放過他了。”
凌汐池被他的話噎了一下,臉不知不覺的發燙起來,道:“她為什么會那么覺得?”
蕭藏楓不懷好意的笑道:“不止寒驀憂那么覺得,現在整個江湖上的人都認為我對你有意,是為你所著迷,才會不顧江湖道義包庇你。”
凌汐池臉更紅了,怒道:“江湖上的人為什么會這么認為,是你故意在江湖上散布的謠言對不對,那我如今在江湖上的傳言豈不是很差?”
蕭藏楓道:“這個嘛,江湖傳言你魅惑眾生,容色傾國,乃難得一見的絕色大美人,只要見到你的人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冰冽是為你所迷,受你指使殺人,而我亦為你神魂顛倒,變得是非不分,胡作非為。”
凌汐池啞然,她何德何能擔得起這魅惑眾生的名號,默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你是故意要讓江湖中人輕視你,覺得你只是一個空有虛名的好色之徒是嗎?”
蕭藏楓點了點頭:“人人都以為我是靠著祖上的名氣和師傅才會坐上如今這個位置的。”
凌汐池恒笑道:“所以這是一個請君入甕的把戲,要請的自然是你,可你卻沒有先去,你去通知了冰冽,讓冰冽替你打了頭陣。”
蕭藏楓道:“寒驀憂既然敢約我去,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道陰河谷的密道里為何會涂滿那么多的火油,或許就連冥王也不知道,今晚的事是他手底下的人按捺不住,自作主張造成的,只是她雖算計好了一切,卻有一件事是沒有想到的,所以這算不算功虧一簣呢?”
凌汐池譏誚道:“陰河谷地形復雜,第一次去的人難免會因為不熟悉而被困于其中,若是使用火攻,困于其中的人確實很難逃出來,所以哪怕你不是一人前往,她也有把握將你們困在里面,況且還有冥王在,寒驀憂并不認為你真的能打得過冥王,可她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月弄寒和你是一伙的,你手中早已有了陰河谷的布局,所以你們才會那么容易便攻進去了,而且,有冰冽在,她才投鼠忌器,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內放火,請問,我說得對嗎?”
蕭藏楓抬起一只手指擺了擺,道:“對了一半。”
凌汐池嗤笑:“我早該知道你就是個老狐貍jing。”
蕭藏楓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
凌汐池冷哼了一聲,接著道:“你假意殺月弄寒不僅僅是因為你要與他合作對付冥界,更是因為你知道寒月國和瀧日國即將結盟,你要破壞他們的盟友關系,但在這個時候你救了月弄寒,就等于寒月國已經欠下了你一個人情,這本就是對你極為有利的一件事,你卻故意等到我來求你,你真的是物盡其用啊。”
蕭藏楓哈哈的笑了起來,回道:“那不也是你們心甘情愿的,我可沒有強迫你。”
凌汐池不想與他多做爭辯,繼續剛才的話題:“那寒驀憂究竟是什么身份?”
蕭藏楓望著遠方,如墨的眸子越發深了:“寒戰天的女兒,瀧日國的公主,陰河谷的谷主,冥界的曼陀羅。”
蕭藏楓的話讓她如墜冰窖,她瞬間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這些事與寒驀憂脫不了干系,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原來游戲一早就開始了,怪不得寒戰天那么輕易的就同意她代替寒驀憂嫁去瀚海國,怪不得她一到烈陽城就遇上了葉孤野和旭日金麟,怪不得在楚天江時冰冽會因為中毒而被擒,真正下毒的人,其實就是寒驀憂,她根本就是故意設計他們被抓的。
這可不僅僅是江湖仇殺這樣簡單的問題了,寒驀憂抓了月弄寒,另一邊卻故意拉攏淺畫,葉孤野猜的沒錯,寒驀憂會讓淺畫出面指證藏楓山莊,那么今天晚上月弄寒若是真的死了,哪怕她殺不了蕭藏楓,這筆賬也會算到蕭藏楓的頭上,這樣一來,月弄寒身為寒月國三皇子,那么整個寒月國是肯定不會放過蕭藏楓的,蕭藏楓縱使武功再高強,也難以跟一個國家抗衡,而藏楓山莊號稱江湖第一大勢力,又手握龐大的經濟命脈,如此一來,這就成了一個國家和一個江湖之間的戰爭,蕭藏楓不是等閑之輩,豈可能坐在這里來等寒月國來找他算賬,到時候蕭藏楓必定會全力反撲,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而最終得利的不就是瀧日國了嗎?
凌汐池覺得自己有些難以接受,在她心中,她對寒驀憂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楚天江那個可以為了冰冽跳江自盡的柔弱女孩身上,亂世之中的情義才顯得可貴,所以她一直想幫寒驀憂和冰冽,可現在告訴她,寒驀憂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甚至她還一次次想置自己于死地,這讓她深深的懷疑,這個世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今晚的事,她和月弄寒都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在這個亂世里,江湖朝廷,牽一發而動全身,而蕭藏楓又是一個有著權謀天下的野心的人,這兩個身在江湖卻心系家國天下的人,已經當著她的面打了驚心動魄的一仗,她卻蒙在里面后知后覺,她實在是太過于愚蠢了。
可是她心中仍有疑惑,問道:“我還有一點不明白,若是寒驀憂她真的想對付你,她為什么不干脆直接將我在藏楓山莊的消息告訴寒戰天,而要如此大費周折的搞出這么多大花樣呢?”
蕭藏楓道:“人都有弱點,寒驀憂也有,一個在冷宮長大的公主,一個極為自負又心高氣傲的絕世美人,卻不得自己的父親寵愛,關鍵時刻還被當作棋子,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心有不甘,怨世不公,才需要極力的證明自己的能力,以求獲得別人的肯定,她明白即使她告訴寒戰天我有謀反之心也并不能讓寒戰天對她另眼相看,所以她寧可花那么多的心思來對付我,也絕不會借由寒戰天來對付我,只有她贏了我,她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寒戰天的面前,站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面前。只是這世間之事,千算萬算總有變數,而冰冽就是那個變數,她并不想讓冰冽知道她其實就是陰河谷的谷主,才會在關鍵時刻選擇帶著冰冽離開。”
凌汐池嘆氣道:“既然她那么在乎冰冽,為何還要將他牽扯到這件事中來。”
蕭藏楓道:“你還不明白,風滿樓的事情,她一開始就是打定主意要全部扣于你身上的,你以為今晚寒驀憂不是孤注一擲在賭嗎,她押上了整個陰河谷與我賭一局,若不是冰冽自己跑出去想將事情一力承擔下來,她又怎會失去理智要抓你。”
凌汐池抬眸直視著他,道:“所以那天你也知道冰冽去了煙雨亭,你是故意讓寒驀憂帶走我,給她制造了一個抓我的機會,你才能誘得冰冽去陰河谷?”
一提到冰冽,凌汐池突然想起在密室的那一幕,心中頓時堵得慌,雖然她對冰冽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卻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可是畢竟是一起同生共死過的,凌汐池以為冰冽會待她和別人不一樣,可是,就在陰河谷,就那樣被他毫不猶豫的放棄,卻讓她突然意識到,或許是她高看了他們之間的情誼,是她高看了自己的分量。
蕭藏楓突然彎腰湊近了她,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怎么,在難過?”
凌汐池不想掩飾,于是點了點頭。
蕭藏楓恍然道:“為了冰冽?”
凌汐池搖了搖頭,道:“一部分。”
蕭藏楓很八卦的接著問:“那還有一部分呢?”
凌汐池垂下了眼瞼,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失落,訥訥道:“其實我很羨慕寒驀憂,因為她讓我看到了一個女孩被保護的時候該是什么樣子。所以,我更覺得悲哀,她不該算計我。”
蕭藏楓突然沉默了,凌汐池雖埋著頭,可她能感覺到他在看著她。
她抬頭看著蕭藏楓,問道:“蕭藏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想問你,如果陰河谷真的很危險,如果一切都沒有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么,你會不會來陰河谷救我?”
蕭藏楓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這是一個自取其辱的問題,可她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隨時可以被丟棄掉的棋子,但是,她想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冷風呼嘯而過,一陣寒意襲來,凌汐池抱緊了身體,只覺得冷得不行,這才發現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狐貍皮披風,她拉了拉披風的領子,問蕭藏楓:“我可不可以先回去睡一覺?”
蕭藏楓揉了揉她的頭,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去睡吧。”
凌汐池走了兩步,忽然扭頭看著蕭藏楓:“陰河谷已經被你毀了,所以你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是那些要與你作對的江湖門派是嗎?這個紅顏禍水的罪名我是不是背定了?”
蕭藏楓定定的看著她,并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么問。
好一會兒,他才道:“若是他們就此罷手,我絕不與他們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