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幽盯著半煙,收回自己的飄遠的心思。她總是隱隱覺得不妥,對于這個女人。
半煙將手中抱的那個物件打開,原來是一把琴。
風夕嵐對大家說:“半煙想過來給大家道謝。”
“順便而已,不必多禮。”月九幽對半煙笑了笑說。
半煙點點頭,又在院子中朝大家禮了禮,說道:“半煙本來就是一青樓藝妓,善撫琴,但賣藝不賣身。那日貪狼寨主來樓里喝酒看中了我,我不從,他便將我搶回寨里關了起來,直到各位來前相救。半煙感激不盡,別的也不會,就想為各位彈奏一首聊表心意。”
月九幽本來是待在亭子里喝藥,她環視了一下四周,也沒有可以放琴的地方,只有這亭中有桌椅,便退出亭外,把地方讓給半煙。
半煙又欠欠身對她行禮,然后走進亭子將手中的琴放到桌上,自己則坐下,姿態甚為優雅,這要是換作在“點翠樓”里,一定有不少男子會為她優雅地氣質所吸引。看到了這樣一位女子,誰還看得上樓里那些庸脂俗粉。
只聽得切切琴音自她指尖流出,像流水、似月光般流暢,果然是弄琴高手。待她一曲作罷,大家紛紛叫好。
“再來一曲!”月冷淵素愛音律,他聽得了興致,抽出劍在院中舞起來,而半煙則將剛才凄凄切切的琴音轉變成戰曲,節奏迎合著月冷淵的劍舞,兩人似久熟一般,配合得十分默契,直把眾人都看得、聽得呆了,大家仿佛置身于古戰場中。
一曲罷了,等月冷淵收了劍,大家都在回過神來。
月冷淵走到半煙面前說:“好久不曾遇到這樣的撫琴高手,今天肆意了,多謝半煙姑娘成全。”
半煙忙回道:“也是公子劍舞英姿無雙,我這雕蟲小技只不過是配角罷了。”
只有月九幽將右手背在背后,手中握著的藥碗被她一用力就捏碎在了手里,她松開手扔掉其他碎片,只剩一塊瓷片在兩指間。這一動作早被二樓盯著她的蕭璀看在眼里。但見她走到半煙面前,贊道:“半煙姑娘琴技果然了得!”邊說邊繞到半煙身后,將右手中的瓷片擱到她雪白細長的脖子上,左手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點了她的穴,怕她因事情敗露而自己了斷。
看到這情況,在二樓的蕭家那兩兄弟都同時站起身來。鳳漓和宇凰迅速將二人攔在身后。可是蕭璀卻對他們說道:“無妨,幽兒在呢。”二人只好讓開身。蕭璀嘴上冷靜心里也是急的,所以他直接從二樓飛身下樓,蕭玴也緊跟在他身后。
“幽兒,怎么回事?”蕭璀喚道。
月九幽手中下了力道,她的脖子現出一道血痕。
“這位半煙姑娘不僅是撫琴高手,還是用毒的高手吧……”月九幽將臉湊到半煙慘白的臉邊,貼著她的耳朵,邪邪笑且輕輕說著。
“月小姐這是什么話,我何曾用毒……”半煙明顯慌張起來,這可不是一個殺手應該有的感覺。
“那你為何日日去藥爐?是想關心關心我,還是想關心關心風家二位小姐?”月九幽這幾日坐在墻頭,冷靜地看著她進出藥爐。
“我……我沒有……”半煙更慌了。
“沒有?不知道大家是信你,還是信我的眼。”月九幽揚了揚嘴角,看了周圍人一眼,除了風夕嵐,其他任這里的誰,哪怕是小清小濁也只會相信她。
她不敢再答話。
“當日在貪狼寨你指尖未上蔻丹,今日再見你便是這滿手赤色,淺了怕是遮不住被毒染黑的指甲吧。”月九幽手下力道更重了。
與此同時,她的左手不緊不慢地已經把半煙的衣領、發跡、下頜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自殺用的毒和器具,這才放開了手。
大家都在冷靜地看著她倆。月九幽是什么人,只是要她懷疑的,必定是有她的道理。蕭家兄弟二人也不說話,靜靜看著月九幽的表演。
月九幽接著說:“我這幾日傷沒見好,反倒是更重了,前兩日更是開始流濃血,”說著將拿瓷片的手伸到肩頭,只輕一用力,血便滲出淺紫的衣衫外,那血普通人都能看出來,顯然顏色很不對,是近乎墨色的,先暈開的還有一股透明的液體。
蕭璀心頭一緊,忙道:“幽兒,這是……”
月冷河見到這樣的情況頭上汗頓時都留了下來,忙想上前查看,被月九幽攔了。她說:“我這幾日都不讓哥看我傷口,就是想知道毒從哪來?這幾日藥味道有變,我也繼續喝了,畢竟只喝個一次,對我也無甚效果。”
月冷河聽到這話忙去拾了月九幽剛捏碎的茶碗聞了聞,聞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他急忙奔去藥爐找藥渣。
“所以,目標是誰?你是誰的人?”月九幽又將瓷片抵上了她的脖頸,這次直接割出了一道傷痕,只是沒有到血管,她再問道。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半煙嚇得花容失色,否認道。
“不說?”月九幽殺手本色盡現,那殺氣已讓周遭的人感覺寒意,那左臉開始笑,她松掉手中的瓷片,仍站在她身后用右手捏住半煙的咽喉,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念在你對夕嵐的好,留你全尸。”
月九幽的手在慢慢用力,半煙的臉變得鐵青。
“九幽,九幽,放開手,先放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一定是誤會……”風夕嵐握住月九幽的手腕,說著又去搖半煙,“半煙,你快說,你快解釋……”
“幽兒,先放開。”蕭璀心疼地看著她,只想讓她快點放手先去治傷:“先讓冷河看看你的傷。”
月九幽松開手,對蕭璀搖搖頭,意思是沒事。都這樣了,還是沒事。可能對于她來說,真的只有死才是大事吧。
半煙總算能呼吸了,喘了半天才緩過來,說了這么一句:“我不是……咳咳……我不是要毒你,我……是……是要救你。”
大家還在震驚中,在想這話是什么意思。
“救我?”只見月九幽又將手搭了上去,看來剛才力道還不夠,她準備再來一次。
“是救你……是救你……我沒有說……說慌……”半煙不想再試剛才的死亡味道,仍解釋道。
月冷河也從藥爐回來了,他抱回了風家二位小姐解毒的藥渣,還有月九幽的生肌去腐的藥渣。顯然風家二位小姐的藥沒有問題,月九幽的藥里卻多了一味。
“你加的這味難道是—牡丹骨?”月冷河把藥渣中的一小塊漆黑的藥渣拿了出來,舉到半煙面前問,這塊藥渣只有小指甲蓋大小,甚至更小些,如惹不是剛才細細的看,根本發現不了它。
“正是。”半煙不能點頭,只能答道。
“原來如此,自從回來也不讓我看她的傷口,所以并未發現她的傷口開始潰了,是我疏忽了,該死該死。”月冷河非常自責。
聽到這話,自責的人變成了蕭璀,應該是那日縫合的事情,月九幽怕他對月冷河心生嫌隙,所以才不讓月冷河看傷口的。蕭璀哪里知道,這傷口需得天天觀察變化,如果潰了就要做相應的處置,甚至有時需要剜肉削骨來取潰壞的地方。如果沒有及時發現變化,則會越來越嚴重,到時整個手臂都不能留了,有可能命都保不住。他這會兒恨死了自己,都什么時候了,還顧著那點兒男女有別的倫常,真的是差點兒害死了月九幽。
月冷河對蕭璀說:“主上,我的藥里加了這牡丹骨,能排出傷口的濃毒,待濃血流完轉流鮮血了,便也就不怕了。所以看起來好像傷口更嚴重了,其實不然,是在慢慢好轉。”
他又對月九幽說,“你也是太大意了,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不給我說。再晚點手都怕是保不住了!”
月九幽不動聲色看著他們,只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傷情?我哥都不知道。”她的關注點顯然和月冷河還有蕭璀不一樣,這兩位關注的是她的傷情,而她關注的是這個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半煙答道:“我看到小汜在幫你洗換下的血衣,感覺那顏色和味道都不對,怕自己看錯了,第二日又特地在他洗衣時再看了一次,才確定。”
“那你為何不對我或者我哥,甚至夕嵐講?”月九幽又問。
半煙苦笑道:“月小姐,我在青樓十年有余,人見得還不夠多嗎?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你需要藥,而我又偏有,我又怎么能說得清。”
月九幽看向月冷河,她不懂藥理,不知道這味她口中的牡丹骨,是否容易取得。
月冷河解釋道:“這味藥,我只在師父那里見過這么大一塊,他伸出小姆指給大家比劃。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半煙沒有回答,她眼神掃過院子里的人,好在院子里沒有下人,連小汜都不在。就說:“找個清靜的地方說吧,祤王殿下。”
大家聽到她這么一稱呼,都吃了一驚,蕭璀命月九幽解了半煙的穴位,又遣散了眾人,只留下蕭玴、月冷河和月九幽,幾人進了主樓的三樓望臺。
這望臺四周沒有門窗,對整個院子一眼攬盡,誰動一動都能知道,也就不怕人偷聽了。
風吹院里院外的竹林,發出一陣好聽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