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娘

第42章 神秘的金娃娃

辛夷認真地看著他,不催促。

那平和的眼神,讓年長她許多的崔郎中有些無所適從,就好像,這個年不過十六的小娘子,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壓力。

“我與陳儲圣師出同門,自幼相識。他比我有天分,志向遠大,四十那年便召入御前當差,尚藥奉御,得官家賞識信賴。我性喜自在,不愿受規矩約束,多年來一直游走民間,與他少有往來……”

他聲音低低的,像在說一個久遠的故事。

“官家素來重視醫典編修,從天圣元年京師大疫,更是下詔令陳儲圣等人編撰本草醫籍,以普惠民生。陳儲圣便是那年找我,幫他整理一些散落民間的醫方,這才有了聯絡,也是我太過懶惰,等歸整好再找來,他已被貶黜,我找到張家村,卻是晚了一步……”

辛夷一動不動。

久久,方才嘆息出聲。

“可憐,誰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以至全家滅門,再無人為他們申冤了……”

崔郎中無奈一嘆,盯視辛夷片刻。

“小娘子面色極差,近日可是慍慍欲吐,憂思煩重?食欲也不旺?”

辛夷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一笑而過。

“不常吐,也能吃,情緒也開朗。崔大夫放心,我自己也是大夫,知道輕重。”

崔郎中點點頭,“既如此,那老夫就不獻丑了。曹指揮還在呂家等我復命,告辭了。”

辛夷笑著送崔郎中出門,等他走遠,這才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荷包。

其實,玉蘭和辛夷是同一種植物。

花開白色,名玉蘭。花開粉紫,名辛夷。

這釵子還挺合適她。

……

小貓有了新名字——橘子。

這是三寶的勝利,也是大寶和二寶對妹妹的妥協。

橘子約莫只得半歲左右,是只小母貓,很是活潑,會在她身邊磨蹭,或用鼻子拱拱,將腦袋塞她手里,求撫摸,也會主動趴懷里來取暖。

辛夷怕它再溜出去,特地請張大伯編了個上下兩層的大竹籠子管束它,平常也只許它在房間里活動。

至于那根玉蘭釵,辛夷放回荷包里,準備尋個合適的機會還回去。

安頓好家事,她開始認真搞事業。

辛夷發動了湘靈和良人參與到她的駐顏事業,做她的體驗官和小白鼠……

但凡有什么新品,三個人就先嘗試。

湘靈愛美,十分樂意配合。

良人男兒性子,很不習慣在臉上涂涂抹抹,皮膚比湘靈粗糙黑黃,每次要她敷面膜,就像是上刑臺,常引得辛夷和湘靈哈哈大笑……

一個村子就這么大,消息四通八達。

有了張家姐妹和小曹娘子的宣傳,其他小姑和娘子也開始往她家里來,或是拎幾棵菜,或是拿幾個蛋,找她換些香膏胰子或是口脂面膜,再塞幾個銀錢,看那種不便讓郎中瞧的婦人病。

漸漸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往辛夷家里來。

辛夷樂于效勞。

看病駐顏,制藥種菜,努力變美,做一個心里只有金錢,庸俗而快樂的小女子,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白云蒼狗,黃昏落日,從早到晚的笑鬧聲,惹來大嫂龔氏的艷羨和劉氏嫉恨又無可奈何的嫉妒。

劉氏好幾次打門口路過,唾沫都吐她家門口了,也沒敢進來找茬……

日子突然就舒坦起來。

太愜意了。

愜意得不太真實。

辛夷有時甚至有一種錯覺——馬行街的眼睛、西廂房的殺手、云騎橋的挑夫,推她下水的背后黑手……真的就是王巨。

王巨死了,案子就結束了。

.

辛夷靠在院里的藤編竹椅上,閉上雙眼,默默掐算著日子,想著心事,半晌睜開眼。

“湘靈。”

“姐。”湘靈走出來。

這個稱呼是辛夷讓叫的。

辛夷不喜歡她們叫她嫂嫂,聽著膈應——

她從躺椅上起身,拍了拍衣裳,“你照看好孩子,把灶房里的糯米蒸上,白肉煮起來切好,一會兒我回來吃飯。”

“姐,你要去哪里?”

湘靈這些日子跟著辛夷,見識大了,對辛夷的觀感和以前天差地別,又是恭順,又是敬重。

“去得遠么?要不要我去套驢車……”

“不用。”辛夷望了望冬季蒼涼灰暗的天空,“我帶良人出去轉轉。”

.

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在汴河上,粼粼波光在微風里蕩漾,天邊最后一絲霞光沉入了馬錢子樹的枝頭……

天地間空寂而凄冷。

張良人看辛夷扛著鋤頭跨水渠,納悶地問:“姐,我們要挖什么?”

辛夷站在馬錢子樹邊,仰著頭望樹梢。

“這棵樹……”

“哦。”

良人是個老實做事的人,一天五十文錢,比她在碼頭上扛貨的二哥少不了多少,卻松活得多,她不肯辜負了差事。因此,她和湘靈一樣,辛夷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不置疑。

“姐,咱挖它干嘛呢?”

“挖回去種在家門口。”

“這個能吃嗎?”

“能。誰不聽話,便喂他吃一顆。”

“吃了有什么好處?”

“百病俱消,恩怨全無,連喜怒哀樂都沒了,吃供奉吃到撐,親戚鄰里全念著他的好……”

良人手一哆嗦,鋤頭差點砸到腳。

“那不是死了么?”

辛夷哼笑一聲,一鋤頭一鋤頭地往下挖。

“它叫馬錢子,大毒之物。”

“那為何要種在咱們家門口?”

因為辛夷等得不耐煩了。

鋪墊這么多,對手都沒有反應,再這么提心吊膽的等下去,她什么時候才能安下心來搞事業?

對方不出手,那就她出手。

若這棵馬錢子樹果真是特意栽種在水渠邊的,目的是村中子嗣和傳承,那被她挖走,對方的計劃不就泡湯了?

那他還沉得住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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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把馬錢子樹拖回去,修剪掉枝葉,在院角挖了個深坑,就那么栽種下去,再拎水來灌下,天就黑透了。

辛夷叫良人去灶房提了幾箢篼草木灰,細細篩了,均勻地灑在小屋庭院,走道,以及屋子周圍的屋角窗下。

湘靈和良人很是不解。

“姐,為什么我們每天都要灑這個灰?”

辛夷笑道:“肥土啊,你們傻?”

草木灰肥土是沒有錯,可是灑的位置未免有些不對?

辛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正想去灶房洗手,一念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

“我有話想和你說。”

辛夷納悶,“什么事?說吧。”

一念小眉頭揪起,仰頭看她,又看看院子里洗涮的湘靈和良人,“不在這里說。”

辛夷有點想笑,一看孩子嚴肅的模樣,扭了扭頭。

“回屋等我,洗個手就來。”

等辛夷收拾好進了房間,一念走過去鄭重其事地把門合上,這才靠在門邊問她。

“你是不是沒有銀錢了?”

辛夷有點頭大。

這小孩子怎么這樣早熟?

不該像二念和三念一樣盡情地去皮么,怎么總盯著她的錢袋子?

“關你什么事?小孩子家家,別管管大人的事,沒大沒小。”辛夷對三個孩子,一直是“惡毒后娘”的姿態,關系處得如魚得水。

一念并不怕她。

像是思索了許久那般,他慢慢低下頭,從脖子里將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拖出來……

辛夷愣了愣。

那東西用細繩穿著,像個黑泥巴團。

“這是什么?”

一念沒有說話,將那黑團子放到嘴里,用力咬了幾下,咬出了裂痕,再用小手扳去外間的“黑殼”,露出里面黃澄澄的顏色來……

“黃金?”辛夷驚訝不已。

黃金顯露出原本的樣子,一念松口氣,看她沒見識的樣子,嘴角掀了掀,塞給辛夷。

“伱拿去換錢。”

辛夷攤開手。

一個憨態可掬的金娃娃坐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很沉。俗話說一口吃不到一個金娃娃,她這是平白得了個金娃娃?

“哪里來的?”

辛夷滿臉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