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淵歡之

第二百二十七章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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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下值,待傅淵之和阿弟到家時已經快到卯時。

回到家阿弟這才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傅大哥,你到底和范侍讀說了什么?他怎么聽了之后就不再找你的麻煩?”

傅淵之說道:“你我在朝中皆無人,要想能夠平安在翰林院待到三年后,自然要對朝廷錯綜復雜的關系了解一二。”

阿弟覺得傅淵之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可是傅大哥你又從哪里去了解的?”

傅淵之說道:“生意下處。”

阿弟瞬間恍然,“那次你拿那筆銀子出去,就是為了打聽這個?”

傅淵之點頭,“還要結合你阿姐在晟王身邊時得到的消息,兩相結合得出來的。”

晟王和項家勢不兩立,晟王那段時間派人去查項盛駒,宋歡雖然沒有跟著去,但是她一直在晟王身邊保護他,久而久之就能聽到一些隱蔽的消息。

阿弟覺得自己又學會一招的同時又忍不住好奇,問道:“那范侍讀是做了什么事這才忍住沒發作的?”

傅淵之這才把其中原委說了出來。

這時宋歡正在市集上買菜。

京城的物價正在慢慢趨于穩定。

米價回落到了三十文一斤,肉價還是挺貴的,豬肉五十文一斤,雞八十文一只。

不過這已經回落到天災之前差不多的價格了,皇城底下物價也不便宜。

宋歡還在想除了涼拌手撕雞還能有什么涼拌菜吃著也舒服。

鹵肉、鹵蛋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到時候用饅頭夾著鹵肉片以及一點辣醬應該也好吃的。

宋歡買好菜正往回走,而她在經過一個不起眼的巷子的時候聽到了兩人正在用蹩腳的官話交流,最后兩人說著說著就用“方言”交流了。

宋歡聽了一句就離開了,她只覺得對方說這話很耳熟?可是一時半會兒地她又想不起來了。

而那兩個用“方言”交流的人也沒注意到一晃而過的宋歡,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畢竟百姓并不會注意到這種方面。

而且百姓的見識面太窄,雖然聽不懂,但是也只會以為是那個地方的方言,畢竟從各地上來考生也不是各個官話都說得好,作為經濟繁榮的京城,這點異常反而沒有引起半點異常。

宋歡跨進家門口后終于想起來了,拍了拍腦門,呢喃道:“這話很像X語啊!”

天啟朝朝鮮族的集聚地,那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朝鮮族,所以在那里的人很多也會說X語,所以這話出現在京城也沒什么好稀奇的。

宋歡感嘆,京城不愧是京城,各個地方的人都有。

阿弟一出來就聽到宋歡自顧自說著話,一臉好奇問道:“阿姐,你剛才說什么語是什么?”

宋歡說道:“就是一種方言。”

阿弟聽宋歡這么一說就沒有什么好奇了,他偷偷上前說道:“阿姐,今天有人欺負傅大哥。”

宋歡眉毛一挑,問道:“你傅大哥吃虧了沒?”

阿弟一臉驕傲道:“怎么可能!”

宋歡放心了,說道:“那就沒事兒了。”

官場嘛!

雖然她不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繞,但是她一直都知道官場不好混。

這個年代只會比現代更難。

“王爺,屬下發現了異動。”安壬向璟王回稟道。

璟王從案桌抬起頭。

安壬見此接著繼續說道:“項家那邊好像在跟另外一股勢力接洽。”

璟王放下毛筆,起身走到窗旁,看著雨后的蕉葉,這才回頭說道:“可知道對方是何人?”

安壬猶疑后說道:“像是……外族的人。”

璟王神色微動。

“項家一邊來跟您說要合作,一邊勾結外族,這是通敵叛國之罪啊!”安壬是如何也沒想到項家居然會通敵叛國。

從前的武安侯,還有王爺這兩年的戰事,都是在抵抗外族的入侵,如今項家要引狼入室,這是何其令人窒息的行為!

璟王直接回到案桌坐下,寫下一封信件,停筆后,他說道:“把這信給晟王。”

項家是想自己掌控朝廷,如今武安侯的行為不僅讓項家忌憚,也讓百官心有怨言,項家只待合適時機揪出武安侯的“錯處”,不少官員定會站在項家那邊。

而武安侯手握雄兵,只有那一個可能能夠讓他瞬間失去掌控兵權的能力以及民心。

若是項家那邊動手了,那正好是他的機會。

武安侯攝政以來所做的一切璟王都看在眼里,他雖然“乖張”,但是這“乖張”的背后其實受益的都是百姓。

而那些被四處販過來的孩子……

一個一心為民的人,也有不可跨越的溝壑。

這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圣人。

他在拯救百姓的同時也在戕害一些百姓,說他壞,他在賑災救急難民,說他好,他又在不斷在做那件事。

這個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判了。

璟王嘆了口氣,不過,最終這個天下還是得姓姬!

這時,外面來了一個宮人稟報道:“王爺,太妃宣召齊小姐進宮了。”

璟王點了點頭。

齊家是他衡量下來最好的選擇。

他如今年紀不小,母妃已經不止一次催促他成婚,之前原本早就應該定下來的事后來因為遼東戰事而不得不耽誤下來,如今也是時候該進一步了。

齊家書香門第清流人家,卻出了齊太守個特立獨行的奇葩。

好在他行事有分寸,雖然看著不著調,每次選擇都出乎意料,但是仔細觀察下來,那恰巧都是合適他的路,這個人不聲不響能夠做到太守,還能夠讓轄下的百姓安居樂業,是個有章法、明理的人。

他需要的就是這樣有分寸、進退有度的岳家。

項家那邊他是不可能再著一次道了。

璟王想起一直記在腦海深處里的人,問著安壬,說道:“傅淵之那幾個人如何了?”

安壬其實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璟王會這么關注一個平平無奇的讀書人。

其實說平平無奇真不是夸張。

比傅淵之文采高的、容貌更加好的也不是沒有,甚至很多。

可是偏偏王爺就是在茫茫人海中看中了這人。

在傅淵之科舉考試一路順利后,他又才勉強說服自己,覺得王爺看人還是挺準的,最起碼人家現在是個探花。

安壬把那天發生的事說了一下,璟王聽后就不在說話了。

璟王心里默念著傅淵之這三個字。

(傅淵之番外)

天啟三年

京城人山人海,繁華似錦。

傅淵之在西北棲霞嶺小憩。

他偶然遇到一個道人。

那道人瞪大眼睛看了傅淵之半晌,這才慢悠悠說道:“官人若能自愛自重,將來功名不在韓魏公之下。”

韓魏公是高宗時的名臣,位兼將相,世人景仰,古往今來沒有幾人能比。

傅淵之聽了這話,面色無波,眼神麻木,只是眸底深處還孕育著一絲不屈,不過,此時的他只認為道人是在取笑他,全然不信。

那道人見此,也不再多說什么,搖著頭走了。

過了幾天,傅淵之酒后與人賭博相爭卻被推倒在石階上,摔破了額頭,雖然沒事,卻留下了一道不可祛除的疤痕。

不久之后,在一個酒館中,傅淵之又遇到了那個道人。

道人對傅淵之還有印象,見了他額頭上的疤痕,頓足嘆息說:“可惜,可惜!天堂破損,雖然功名蓋世,卻不能善終了。”

傅淵之潦倒,整個人一股頹喪之氣縈繞周身不散,不過他的眼底還是有一分希冀,他拉住要離開道人的衣擺,聲音顫抖問道:“我真有功名之份嗎?若能有一天稱心如意,我死而無憾!但我如今流落無依,功名從何而來?”

道人看了看他的氣色,說道:“滯色已開,只在三天之內,便有奇遇,平步登天。”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傅淵之果然如道人所說翻身起來。

傅淵之一朝富貴,朝廷恩寵日重,眾人無不巴結奉承。

文人如廖贏柊、翁潁隆、趙玢儒等,武臣如夏桂、孫滸盛等,都出入于傅淵之門中。

那時,天啟朝因為璟王沒有守住遼東而使得天啟朝的百姓陷入更加困難的境地。

雖然有邊關將領抵御,不過對于外族的反撲,還是讓朝野上下不住震驚。

傅淵之知道此時是再進一步的機會,他需要加官進爵,于是他便毛遂自薦,愿往招兵破賊,為天啟朝保障遼東。

武安侯當時就恩準了。

傅淵之謝恩辭朝,前去赴任。

傅淵之趁此派人前去陽江府把宋憶找來。

傅淵之在大榕樹村得了宋爹的救濟才能活下來,可以說是欠了宋家一條命。

如今他已得道,手里有人,自然就第一時間派人去找了恩人的孩子。

宋憶來到傅淵之身邊,一直默默跟著傅淵之,除非必要,宋憶不會開口。

傅淵之在遼東六年,宋憶也一樣。

這六年時間,傅淵之強迫宋憶讀書習字,不過相比讀書習字,宋憶更喜歡習武。

好在這幾年遼東還算是平安無事。

武安侯見此便召傅淵之還朝,在樞密院任要職,掌管軍政大事。

那時,原任丁大悛已被罷免,就由傅淵之代任。

傅淵之班師回朝,儼然成中興功臣,因為地位節節拔高,他趁此機會又把自己的門客全都安排了顯要的官職,或為朝廷要員。

不過半年,項家以通敵賣國之罪把武安侯給拉了下來,武安侯被判處斬刑。

而項家在拉下武安侯的時候沒想到坐收成果的不是他們,而是傅淵之。

傅淵之一時間大權獨攬,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時,已經是知府的傅學林被傅淵之以武安侯同黨之名罷黜入獄,傅家被抄,潘氏范氏被充入軍妓。

而姻親章家也是同樣的結果,府里女眷皆被充入軍妓,男人流放三千里。

傅淵之在報了仇后并沒有覺得心里痛快,他前半輩子的經歷讓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厭惡。

那些丑陋的嘴角他看夠了,也膩了。

他為了充實自己的生活,開始派人販買私鹽,從中牟利。

又以富國強兵為借口,改土地制度,弄得百姓傾家蕩產,怨聲載道。

當時,凡是有上書勸諫他的,一律被罷官流放。

一些學生因不滿傅淵之的作為,寫詩譏諷他。

傅淵之對此嗤之以鼻,下密,令手下四處查訪,凡是擅長詩詞的人,都列為懷疑對象,考核時故意尋個過錯,把這些人全部罷黜。

又有一些士人寫詩詞譏諷他,傅淵之便利用當朝皇帝還小的緣故,直接取消了這一年的科舉考試。

這一行為使得天下的讀書人對傅淵之都恨之入骨。

當然,也有一些無恥的人,投靠在傅淵之的門下,歌功頌德。

傅淵之知道自己的德行,看著那些投靠過來的人,心下只覺得惡心萬分,不過,他也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痛恨的人就是了。

傅淵之的無法無天,使朝廷上下一片黑暗,公論不伸,是非不分。

隨著小皇帝漸漸長大,傅淵之又被小皇帝加封,地位更上一層樓。

每每朝見時,小皇帝必回禮答拜,且恩準他每十天朝見一次,其余時間聽從自便,大小朝政,都在私衙決斷。

這時的傅淵之,真是如日中天,無人能及。

而后不久,外族因為入侵天啟而國勢日漸強盛,又重新發兵攻打天啟,交戰三年,朝廷上下皆知,只有小皇帝一人被蒙在鼓里。

傅淵之心知國勢危急,非但不思救國,反而抓緊時機,及時行樂。

如此破敗的國家,亡國也不錯。

而傅淵之身邊的宋憶見此也沒有多說什么。

他已孑然一身,若不是傅淵之找到他,他或許已經不知道死在哪個旮旯里了。

躺在床上的璟王看著如此破敗的天啟,一時之間竟吐血身亡。

璟王死后的第五個月,稻城、樊城相繼失守,守將陸文貫死守五年,終因聲援不通,城中糧盡,只能開城投降。

而在兵馬破京城之際,傅淵之自殺在書房,宋憶陪在身側。

待璟王再次睜開眼睛之時,他已經回到了他十五歲這年。

這個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

璟王擁有上輩子的記憶,這次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調查了傅淵之,在陽江府建立了勢力。

他一開始想把他直接殺死,可是在看過一次次傳過來的消息后,他終究還是想再看看。

或許,有一天他會用上這個人。

雖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改變了傅淵之,但是,這個人,他是不會忽略的。

在記憶中,他是亡國的罪魁禍首。

感謝昨天的同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