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八十三章追思山海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八十三章追思山海←→:、、、、、、、、、、、、、、
閣樓之中三人落座。
淮國公先陪著兩個小輩用了頓飯,吃了好些靈食,聊了許多天。多是老人家問,姜望答。
關于自己在星月原的經營,酒樓里都有哪些人。關于在浮陸世界的經歷,毋漢公、鬼龍魔君等等,全都如實以答。
有那不能講的,譬如為何離齊,譬如之后的打算,便說正在走自己的路,求自己的真。
“你的酒樓有那么多人才嗎?!”左光殊聽得興奮:“什么時候我也去耍耍!”
其實真正讓他激動的是浮陸世界里的驚心動魄。左家對他的看護非常嚴格,他在楚國待得太無趣,每天不是太虛幻境,就是山海煉獄。雖有屈舜華的陪伴,不免波瀾不驚。
姜望故意逗他:“可沒那么好耍。甭管什么琉璃佛子,國之天驕,在我的酒樓里可都是要干活的。”
“我也可以干活啊!”左光殊更心動了,他還從來沒有干過活拿過工錢呢。“你會干什么活?”姜望問。
“廚房里幫忙燒個開水什么的!”左光殊道:“我很會燒開水!”
“好了,光殊。”淮國公及時掐斷他的念想:“要辦正事了,你先去演法閣練練道術吧。”
左光殊“噢”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淮國公在座位上一抬手,八塊玉璧便浮在半空,豎著環成一圈。他的手輕輕拂下來,八塊玉璧所環成的圓,便平靜地化成光門。
從這邊看到的不是另一邊,而是門后那絢爛瑰麗的世界。
老人家囑咐道:“這次開啟是不受山海境歡迎的,無論是開啟時間,還是你現在的修為,都不被山海境允許。
“隨著山海境世界變化的加劇,我這次倒是能沿著之前打開的通道,憑借九章玉璧臨時開個小門,又抬高門檻、拓寬了修為界限,讓你能夠走進去。
“但你還是免不了會被那個世界抗拒。對于天意的針對,想必你已經深有體會···
···此去要多加小心,山海境里的所有東西,包括功法,你全都不能帶走,最好也不要殺戮異獸,以免引發莫測的變化。沿著我為你開辟的路,速去速回。”
姜望應了一聲,起身抬步,踏入此門中。
發生在道歷三九二零年的那一場山海之旅,有太多印象深刻的畫面,至今想來,仍是人生中一段相當重要的旅程。
站在左囂的力量凝聚的高臺上,身后就是離開山海境的門戶,姜望一時并未動身。且在左公爺的羽翼下躲一躲,不必急著幫山海境里的異獸找麻煩。
山海境里神臨層次的異獸到處都是,他現在雖然不懼怕其中大部分,卻也不想過早的疲于奔命。
且還有尸凰伽玄、天凰空鴛這等比肩混沌、燭九陰的存在······天空有垂翼如云的巨鷹飛過,姜望使了一個禍斗印,先原地藏息。
山海境有無限廣闊,每次進來的景象都不同,前次的經驗不能為憑——但也不能就這么漫無目的地在山海境晃悠。
等天意的針對愈演愈烈,他就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事小,找不到祝唯我事大。
便在這懸于海上的石臺,姜望一步未動,先以左手托右手,右手并食指中指,屈其余三指,豎于身前,指尖平行于眉心。
他的青衫無風自動,虛空中顯現一個個光點。星星點點,轉瞬如銀河繞身!
這些光點開始放大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晶瑩剔透的念頭。每一個念頭之中都顯現了祝唯我的形象。
在楓林城方家,一點星火撕破夜幕,那極致張揚的身影從天而降,一槍擊碎陰影
在那座小城的三分香氣樓,已經名傳一國、正獨自飲酒的墨發男子,對于無名之
輩借槍借勢的請托,只道了聲“過來喝酒”。
也是在山海境中,聯手對敵。在囚樓之中,相對飲酒······仙術,念頭!
秘術,追思!
如銀河環繞的念頭,載著刻印祝唯我點點滴滴的追思秘術,向整個山海境探索,瞬間星光滿山海!
念頭無痕,追思無聲。
但祝唯我若在此間,當能聽到師弟對他神魂的呼喚······震耳欲聾!不贖城一別,竟以為相隔生死,久疏問候!
念頭有限,山海無垠。姜望也不知自己能找多久,只有找到不能找為止。如果山海境里也沒有祝唯我,他就真不知道還能去哪里尋了。
仙術念頭固然已是極力淡化了動靜,但也不可能讓神臨層次的異獸無所察覺,在尋人的過程里驚動了不少山神海神,都以姜望及時碎滅念頭而告終。
也有那追根溯底、對念頭有敏銳感知的——
一只猿身赤面,雙頭四臂,喋喋不休的猿猴,便在大約半個時辰之后,行走在虛空之中,鬼鬼祟祟的靠近了。
姜望懶得廢話,顯化六欲菩薩侵入其神魂世界,一個照面它便連滾帶爬地跑路了。
回想起上一次自己和左光殊的連爬帶滾,真是恍如隔世。所幸時間從來沒有被他辜負。
漫無目的尋人,是一個枯燥的過程,尤其是在一個廣闊無垠的世界里。沒有強烈的信念,難以長久堅持。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祝唯我都是楓林城道院的驕傲,是城道院弟子津津樂道的談資。最初的姜望,也是以之為話題的弟子之一。
他們之間的相處其實并不多,在姜望離開莊國之后,更多只是彼此聽聞彼此的事跡。但第一次見面就有默契,第一次喝酒就很投緣。
大概是因為······彼此都能看到彼此的光亮,而都不畏懼自己的光芒會隱去。他們是朋友。在祝唯我反出莊國后,他們更是戰友。
姜望如何不思之念之?
不知此世何極,不知祝唯我何在,望長空遼闊,碧海無邊,馭使念頭于天地渺游,真有一種孤寂之感!
姜望閉眸獨立,靜靜地感受這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念頭飛了很遠很遠,有些已經遠到他不能再感受,只能標識于原地,等他過去之后再探尋······
在某個時刻,他驟然睜開赤金之眸,雙手已然成印!
強大的威壓昭示著它的身份。天凰空鴛!
竟然驚動?
姜望不退反進,躍離高臺,反上高天,就要與這立于山海境極限的空鴛試一試手,那天藍色的鳳眸卻只是俯瞰下來,好奇地打量著他。
打破了關乎于“空”的屏障,突破了空鴛的威壓,姜望這時候才注意到,在空鴛那華麗的羽背之上,還有一個盤膝而坐的男子。
長發披散,兩手空空,須如雜草,面有舊污。祝唯我!
姜望一眼就認出來。但又遲疑。
這還是那個鋒芒畢露,驕傲無比的祝唯我嗎?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光芒萬丈的大師兄嗎?
他現在坐在那里,一點銳利的地方都沒有了,平實得像一個收麥的老農。“是我。”祝唯我開口說。
他像一尊沉寂許久的泥塑,終于在漫長的等待之后開始活動。他從空鴛的羽背上一躍而下,落向姜望佇立的高臺。
勁風獵獵,吹動他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衣角。枯發荒蕪,描述著他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天。
空鴛一聲
輕鳴,似是告別。仰首振翅,卷起漫天華光,徑往天穹去。只留下一抹天藍色的暈彩,流動在天幕上。
此時碧海生濤,海風拂面,影影綽綽的浮山,一直延伸到天盡頭。姜望和祝唯我,相對立在高臺上。
身后不遠,就是那環形之門。很久沒見了。
姜望心中有很多的疑問,有很多的言語都到了嘴邊,但最后只是道:“大師兄,洗把臉,我帶你回去。”
他初入騰龍境,便單人獨槍追殺騰龍境高手吞心人魔熊問,交手十余次,愈戰愈強,逼得惡貫滿盈的血河宗棄徒四處逃竄。
三城論道他未參與,但在林正仁口出狂言后,孤舟直下綠柳河,橫槍壓住望江城。
不贖城中槍挑白骨面者。三國之會,他力壓雍洛。
在城院第一,在國院亦第一。
但凡他在,莊國第一天驕不作第二人想。
在決意棄國的最后一戰里,他力破十城,了結了國家栽培之誼,而后以寇仇稱莊天子!
他這種鋒芒畢露的天才,一路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他的人生,其實是沒有遇到什么挫折的,一直都是選擇。
直到不贖城那一戰······
他已然神臨成就,幾乎是穩坐釣魚臺,讓莊高羨引頸等死。
結果風云突變。凰今默被嫁禍擒拿,他被送進山海境,薪盡槍折,不贖城一夜崩塌。
他戰斗過,但絲毫沒有改變結局。
他面上的舊污,是當年的血污,一直不肯擦去。因為他需要記得。
這是他的傷痕,也是他的痛楚,更是他的恥辱。護不住心愛之人,他無地自容,無法原諒自己!
姜望沉默了許久,從儲物匣里取出一桿長槍,橫握著送到祝唯我面前:“你的薪盡槍······我請人幫你修好了。”
祝唯我看著這桿槍,默默地看著這桿槍。他依然是平靜的。
伸手接過來,用手掌在槍身上輕輕摩挲過,然后如過往那般倒提在身后。
“你知道嗎。”他終于說道:“莊國的一切我早已割舍,不贖城的一切都不復存在,我在這世上沒有任何親人朋友。我有時候不知道怎么在這個破地方修行下去,我會想,如果有人來接我,會是誰呢?”
他說道:“姜望,我知道你會來。”
拂面的海風多少有些粗糲,把言語也都吹成了沙,正好度量時間。姜望只道:“回去喝酒。”
祝唯我留在了珞山。
他的行蹤既不能被莊高羨知道,也不能被墨家知道,珞山是最好的選擇。在離開之前,兩人大喝了一頓,但是都沒有喝醉。
姜望離齊之后,已算是與莊高羨擺明車馬對殺,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道歷三九二二年的春節是在浮陸世界里度過,誤闖魔靈和毋漢公的對局,竭盡全力只求爭一分生機,也根本想不到什么春節不春節。
如今已是道歷三九二三年。
也就是說,祝唯我在山海境里呆了將近三年。
,沒有洞真的可能。情人不見,復仇無望,又身在苦囚,這三年,也不知他是如何熬過!
姜望也迎來了他的二十三歲。
在二十歲的尾聲一步神臨,一戰封侯。
在二十一歲出使草原、主持南疆官考、問劍劍閣,一舉蕩平無生教、逼殺張臨川,卻在聲勢幾至巔峰時,失陷霜風谷。
在二十二歲從妖界歸來,創造了奇跡,成為人族英雄,又在迷界失去一切,棄爵離齊。
在二十三歲,他光芒褪盡,兜帽罩頭,低調地行走在楚國大地。他的心情或有人知,或無人曉。
茫茫人海自由來去,他也只是其中一滴水。
“怎么感覺這里的氣氛好像很緊張?”姜望忽然問。此刻他們才走出懷昌郡。
走在旁邊的是左光殊——左小公爺自告奮勇要送姜大哥離開,同時為了讓姜大哥更好地領略楚地風光,堅持帶姜大哥步行。
堂堂大楚小公爺魚服于市,只為和姜大哥多聊兩句。姜望也很愿意。“噢,附近有一座太虛角樓。”左光殊隨口道。
姜望愈發糊涂:“太虛角樓會讓人們緊張嗎?”
左光殊正要回答,忽地一笑:“這事可是從齊國開始發酵的,你這個不肯仕楚的大齊國侯······怎么不知道?”
姜望補充道:“前。
左光殊“哦”了一聲,又道:“我記得你還是太虛使者啊,單從這個身份,也不應該不知道這事吧?”
“別提了。”姜望道:“當時也是有個人在我面前,我問他問題,他反過來問我。你是知道我脾氣的,一個不耐煩,就把太虛玉牌砸他臉上了。”
左光殊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玉牌開了花,他的臉也開了花,然后我就不是太虛使者了······”姜望捏了捏拳頭,嘆道:“當時還是打得輕了。”
在這只明晃晃的拳頭前,左光殊老實地道:“都是因為那個虛澤明的事情。”“虛澤明?”姜望皺眉。
“他做了什么事情你比我清楚。”左光殊左右看了看,小聲道:“他后來不是抗拒緝捕,齊國人不是沒有抓到他嗎?經過調查發現,有人調整了太虛卷軸的任務,暗地里為他打掩護······”
姜望悚然一驚。這是太嚴重的事件!
以太虛幻境如今的籠罩力,這件事情引發的影響將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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