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沒有對外保密編寫《寫作的技巧——從零開始》的事,
理所當然地,許多作者開始拜訪。
連續一周,都是這種狀態。
尤其是蕭伯納,直接就在陸時家客房住下了。
陸時剛開始還把老哥當外人,
但時間一久,他實在是端不起架子,沒法顧及禮儀,會面的時候,直接就往沙發上一癱,大模大樣地喝茶。
他忍不住吐槽道:“老蕭,你在學校等我就是了。沒必要住下。”
蕭伯納“嘿嘿”地笑,
“不行不行,再有一周,《哈利·波特》第三部就開始連載了。到時候你肯定忙得腳不沾地,又是采訪、又是的,我可找不到人。”
陸時搖頭,
“那倒不會,我時間算得很準。”
蕭伯納“啊?”了一聲,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諾獎晚宴快開始了,
那個時候,陸時應該在斯德哥爾摩。
就像《哈利·波特》第二部《密室》,開始連載的時候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但陸時在美國,躲過了。
蕭伯納點了點他,
“你啊,真是憊懶。別的作家巴不得出名,你卻……呵呵……也是,你已經不需要那些浮名了。”
他轉換話題,
“你覺得,瑞典文學院會用什么理由給你頒獎?”
所謂“獲獎理由”,其實有些像歌功頌德,
例如對泰戈爾的評價,
由于他那至為敏銳、清新與優美的詩;
這詩出自于高超技巧,并由于他自己用英文表達出來,使他那充滿詩意的思想業已成為西方文學的一部分。
這段評價不可謂不精準,
當然,也有一些歐洲中心論的傲慢。
陸時對此倒是無所謂,
“他們怎么給,我就怎么接。”
蕭伯納笑,
“你倒是心態好。”
兩人又聊了聊諾獎的事,隨后話題扯回《寫作的技巧——從零開始》,
蕭伯納問:“伱昨天又寫了多少稿子?”
陸時回答:“也就兩千多字。”
因為要查資料,而且是三語并進,寫作速度不可能太快,
而且,這種介紹技巧的教材類工具書,進度越到后面,行文的難度就越大。
蕭伯納嘆氣,
“才兩千字啊?”
陸時瞪了對方一眼,
“兩千字已經不少了。我又不是鐵人!再說了,你這是求讀我的原稿,求人還這個態度?小心我不給你看了!”
“可別!”
蕭伯納很慌,
“你不是說過嗎?‘閉門寫作,開門改稿’,不可食言!”
說完,也不給陸時拒絕的機會,直接道:“兩千字確實很多,快快!給我看看。”
他有些迫不及待。
兩人關系很好,陸時自不會為難,遞了稿子過去。
《寫作的技巧——從零開始》這本書正如其名,對沒有經驗的作家,真的能做到“從零開始”,幫忙打好地基,隨后建起萬丈高樓。
有趣地,對成名已久的作家,這本書又可以看作教材甚至專著。
蕭伯納讀著讀著,不由得嘖嘖稱奇,
“寫得好啊。”
他似是頗有些感慨。
陸時問:“怎么?”
蕭伯納道:“我只是感覺,這部作品能夠……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金針度人’,是不是?”
陸時聽得大笑,
“你可真行,連這種詞都懂。”
蕭伯納當然不明白針為什么能“度人”,
但他理解這個詞的延伸意。
他說道:“陸,在很多人眼中,作家這個職業是無規劃的、是散漫的,甚至有些作家本人也這么認為。但這本書告訴世人,寫作是有技巧的,作家是可以培訓出來的。”
陸時有些懵,
“這跟金針度人有什么關系?”
蕭伯納說:“你這本書,能幫到無數作家。”
這一點,陸時不否認。
有的作家,寫過許多勉為其難的應景文章賺錢,而有的,長篇完結前絕不考慮將手頭可能用上的素材寫成隨筆;
有些堅持不能為金錢寫作,有些理所當然為金錢寫作;
有些成名很早,之后再沒有寫出更好作品,有些成名很晚,聲譽漸隆;
有的只作為作家生活,有的擁有眾多兼職;
說到底,吃這碗飯是要有些“技藝”的。
而《寫作的技巧——從零開始》,傳授的正是這種“技藝”。
蕭伯納笑,
“可惜,諾獎的獲獎理由肯定已經定了。要不然,一定是這本書。”
道理很簡單,
如果評中國歷史上最厲害的老師,那一定是孔夫子,
因為他是老師的老師。
而《寫作的技巧——從零開始》恰恰是一本教別人寫書的書。
陸時笑道:“沒戲沒戲”
蕭伯納不服,
“為什么?”
陸時說:“文學獎肯定要頒給有文學性的作品。這本《寫作的技巧——從零開始》頂多算工具書,再怎么專業,也不可能成為獲獎原因啊。”
蕭伯納緩緩點頭,
“說得也是。”
他又看了一眼稿件,嘀咕道:“可惜……”
剛說出這個詞,他搖搖頭,
“有什么好可惜?這部書不需獎項,有口碑就夠了。”
陸時說:“你這么捧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蕭伯納吐槽:“你啊,別裝臉皮薄咯”
瑞典,
斯德哥爾摩。
天氣已經轉入了深秋,帶著初冬的寒意。
天空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灰色,云層厚重而低沉,仿佛承載著即將降臨的雪花。
瑞典文學院。
常務秘書的辦公室內,卡爾·大衛·阿夫·威爾森正在整理今年的兩份名單,
一份是諾獎晚宴受邀者,
另一份,則是今年獲獎者的草擬名單。
經過去年的經驗,諾委會的工作逐漸變得有條不紊,
很多事已經提前準備好了。
文學院的第一席漢斯·路德維希·福塞爾正坐在對面喝著紅茶,詢問道:“都看過了嗎?”
“嗯,看完了。”
威爾森伸個懶腰,
“坦白講,今年有一位女性得獎者,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此話并非指居里夫人,
而是貝爾塔·馮·蘇特納,一位奧匈帝國的女作家,
其作品《放下武器!》深受歡迎,
同時,她本人也對諾貝爾和平獎的設立做出過杰出貢獻。
按照歷史,蘇特納應在1905年才對,
但現在提前了。
福塞爾無奈嘆氣,
“諾委會的人也真是的,為什么連和平獎的獲獎理由還要讓我們來寫?這分明是行政工作,跟文學有什么關系!”
威爾森大笑,
“你就別抱怨了。一點點小活而已,又不費什么功夫。歌功頌德嘛”
作為作家,都掌握這一技能。
兩人把名單過了一遍,大致地進行起草。
像赫爾曼·費歇爾,其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理由是在糖類和嘌呤合成中的工作,
因為生化需要大量實驗,便重點突出費歇爾的努力,
同時,表揚其組織力,能帶著七組博士生一起實驗而不出亂子。
行政與科研俱佳。
至于物理學獎的得主亨德里克·安東·洛倫茲和彼得·塞曼,則突出他們的天賦和求索精神。
凡是得獎的,總能找到不同的角度大夸特夸。
兩人忙活一陣,終于到了文學獎,
他們盯著那個名字——
陸時。
辦公室內陷入了安靜,
沒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威爾森小聲道:“站在常務秘書的角度講,我推薦的獲獎理由是‘偉大的科幻’。”
福塞爾沉吟,
無論是《鄉村教師》還是《朝聞道》,都很不錯,
其中的想象天馬行空,
福塞爾讀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是垂垂老朽,跟不上年輕作家的思路。
但是……
“Lu的科幻都是短篇、中篇啊。”
他反對道:“而且,除了《動物莊園》,還都是上一個評獎年的作品。偏偏今年的《動物莊園》更像寓言,科幻的濃度不高。”
威爾森頗為無奈,
“所以,我才說那是‘站在常務秘書的角度’給出的建議。”
福塞爾愣了愣,明白了。
參與諾獎晚宴的人大部分是科學家,
以科幻作品為理由給陸時頒獎,能把那些人捧高興了。
就比如愛因斯坦,
那小伙子在物理學界名不見經傳,卻因為客串了《朝聞道》中的一個角色,便受到許多科研機構的邀請,
陸時在科學家中的號召力可見一斑。
威爾森笑道:“諾獎第二年,還是需要吸引更多大佬以提高權威性的。就像Lu最近在美國說的話,期刊重要的不是影響因子,而是其投稿人和讀者。”
福塞爾不由得嗤笑,
“老弟,你怎么成他的崇拜者了?”
威爾森擺擺手,
“不是崇拜。你想想,他去美國的目的是推廣影響因子,結果卻說出那種話,足見其中立、客觀。所以,我只是重新審視了他,發現了其人格魅力而已。而且,我相信,各位院士也都發現了其人格魅力,這正是你們將文學獎頒給他的原因吧?”
福塞爾心里郁悶,
不頒給陸時,還能頒給誰?
文學獎還要不要搞了?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
他陪著笑臉道:“對對,Lu就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偉大作家。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尬笑。
兩人大眼瞪小眼,
辦公室內的氣氛變得有一絲絲詭異。
片刻后,福塞爾將話題繞回去,
“卡爾,不考慮身份,只是站在讀者的角度,你更喜歡Lu什么類型的作品?”
威爾森沉思,
“我喜歡戲劇!大概因為我是瑞典人吧。咱們北歐普遍喜歡戲劇。”
他拿起筆,寫下兩句,
他以個人的獨特風格,創作出豐富又杰出的戲劇,
這些戲劇,引導了世界舞臺的走向!
“如果讓我寫獲獎原因,我會寫這個。”
威爾森嚴肅道。
福塞爾“嗯”了一聲,
《是!首相》、《羅馬假日》、《顛倒》、《狩獵》、《大佬》……
有詼諧通俗之作,
亦有嚴肅藝術之作。
尤其是最近的《大佬》,竟然還用了粵語,
最離譜的是,那些在唐人街的粵語場次永遠爆滿,甚至有至少三成觀眾是美國人。
福塞爾不由得感慨,
“Lu讓人們見識到了,中國文化既獨特,又可以融入世界。”
會這么說,是因為北歐的戲劇發達,
無論是比昂松,還是易卜生,都有許多作品被翻譯成了英語和法語。
威爾森好奇,
“你呢?”
“我什么……”
福塞爾反應了過來,
“你說我喜歡Lu的什么類型的作品嗎?”
他將對方面前的紙拉到身前,寫下兩行字,
他輝煌的成就,在于他憐憫的人道同情、優雅的文字、細致的觀察,
他靠觀察入微、想像獨特、氣概雄渾,描繪出了真正的英國生活。
福塞爾思索片刻,在英國后面添加,
法國、俄國、丹麥、日本、中國、日本……
寫到后面,自己都繃不住了。
這特么的不是神仙嗎?
正常人,誰能用這么多國家作為的背景進行創作,
偏偏Lu寫什么就像什么,
真想打開他的腦殼研究一番。
威爾森卻沒想那么多,
他說:“嗯,你這個馬屁拍得好……我的意思是,你這段寫得精確。”
福塞爾搖搖頭,
“精確什么?你別忘了,Lu還是歷史學家。我們去年還想把獎頒發給蒙森教授呢”
“啊這……”
威爾森無言以對。
如果,獎能給蒙森,那陸時確實可以靠《槍炮、病菌與鋼鐵》得獎,
那種獨創性的、跨學科的研究方式,開歷史之先河。
福塞爾又道:“還有詩歌。‘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你聽聽,寫得多好啊!人家靠詩歌獲獎也沒問題。”
威爾森忍不住白了好友一眼,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才是Lu真正的崇拜者。”
福塞爾尷尬,
“他有人格魅力,你說的嘛”
兩人對視,
隨后,很有默契地錯開了視線。
福塞爾接著說道:“那么,常務秘書大人,你想好用哪個作為獲獎理由了嗎?”
威爾森頭搖得像撥浪鼓,
“別用‘常務秘書’這個稱呼擠兌我。我可想不出。你看其他獲獎者的獲獎理由,在糖類和嘌呤合成中的工作、塞滿效應、瘧疾研究……成就都只有一項。Lu倒好,、詩歌、戲劇、歷史,無所不包。”
福塞爾攤手,
“我還聽說,他最近在編一本寫作用的工具書。整個英國文壇盛傳,那本書在完成后會是所有作家的必讀書目。”
威爾森很震驚,
“那全天下的作者,豈不都成了他的學生?”
福塞爾說:“所以說,人家對寫作這件事本身亦有不可磨滅的貢獻。”
辦公室內又安靜了,
片刻后,
“真特么牛X!”×2
兩人異口同聲。
威爾森思索半晌,低聲道:“要不,Lu的獲獎理由,讓他自己想?”
福塞爾:???
“這么搞,我們瑞典文學院不會顯得像傀儡嗎?”
威爾森聳聳肩,
“你這話說的就不對。怎么叫‘像傀儡’?分明‘是傀儡’啊!”
福塞爾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威爾森又道:“再說了,諾獎別的評獎機構,像是瑞典皇家科學院、卡羅林斯卡學院,不也讓我們代寫嗎?這種事,正常得很。”
那一樣嗎?
Lu給自己寫獲獎理由,相當于裁判下場當運動員。
不過,這種事福塞爾也懶得吐槽了。
反正經過去年的事,瑞典文學院已經被陸時扒掉了底褲,無所謂了。
福塞爾點點頭,
“那行。正好這幾天要分批次寄出邀請函,我們在給Lu的邀請函中附一封信,說明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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