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38 朕覺得李郁落榜毫無冤屈,字丑不該怨朝廷,應該反思自己

江寧商會借助藥材捆綁銷售策略,瘋狂斂財,利潤高的無法想象。

藥材商倉庫里滯銷的各種高檔藥材,趁著這個機會全部出清。

士紳們集體大出血,既恨又無奈。

局勢之瘋狂,就連劉千這個情報組織頭子都覺得有些過火了。

他已經可以預見江寧城未來的命運了,以及這幫商會成員未來的命運了。

臨時住宅內,

“署長,是否需要請示主公?”

“不必了,這種上不得臺面的骯臟事沒必要讓主公知道,有損主公清譽。我等一力承擔就行了。對了,正藍旗佐領多隆那邊聯絡了嗎?”

“署長放心,他很懂事。”

“懂事就好啊,這一仗打下來,說不定他還能升一級。保不齊,還能獲個巴圖魯之類的稱號。”

說著,劉千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覺得這件事過于滑稽。

他是了解內情的,主公有兩手暗牌,一時沒舍得打出來。

一出手,就是王炸!

一個綠營副將,一個八旗佐領,還都是帶兵的,關鍵時刻稍微一歪,乾隆就要痛哭流涕了。

“此事高度絕密,切切。”

“署長放心。”

手下背影出門后,劉千自言自語道:

“待打完江寧,情報署內部的人事要好好的整頓一下。要定家規了。”

圓明園,

軍機處的一員滿章京跪在地磚上,屏氣凝神書寫一封密旨。

“若事不可為,愛卿不必殉城,當忍辱負重、知恥后勇,潛至江北繼續和賊酋周旋,務必將賊之兵鋒擋在長江以南切切。”

這是發給兩江總督李侍堯的旨意。

還有一份是發給廣州府的,內容簡潔冰冷。

“南海知縣朱珪,原在江蘇任上疏于觀察,以致賊酋坐大,有失察之罪。罪不容赦,朕念其老邁,賜白綾一段”

乾隆越想越生氣,覺得整個蘇州府當差的都該殺。

其他人殺不著,只能先把朱珪這個曾經的布政使賜死。

不僅如此,還將過去5年內凡是在蘇州府任過職,后致仕或者遷官的全部株連,御賜流放抄家。

大清朝不缺當官的,重新提拔一茬反而更忠誠。

第三份密旨,是發給漢中總兵馬忠義的。

“愛卿當遴選精銳秦兵,不畏艱難,輕兵直搗教匪老巢。教匪為禍湖北,牽制周邊數省官兵,朝廷無法集中全力戡亂江南。愛卿當以兆惠為榜樣,莫要使朕失望”

軍機處章京擬旨完畢,跪行數步請御覽。

乾隆揮揮手,示意直接發出。

他累了,不想被這些小事耗費精力。

正在腦海中琢磨整個帝國時,總管太監秦駟來了,步伐不輕不重:

“主子,賊酋李逆當年的府試卷子來了。”

乾隆接過翻看了一會,厭惡的扔在地上:

“文理粗淺,邏輯混亂,書法之差勁尤甚!科舉沒有負他,是他負了科舉!”

秦駟撿起,只看了一眼也諂笑道:

“這書法,還不如御膳房切墩的奴才。”

“朕覺得,他落榜毫無冤屈。字丑不該怨朝廷,應該反思自己。傳旨,將此卷子拓刻100份,讓天下人共賞。朕始終相信,一個字都寫不好的人,一定做不了大事。”

江寧城外,下關碼頭。

4艘滿載大米的漕船剛一靠岸,等候已久的苦力們立馬涌上。將大米卸到獨輪車上,然后運進城內。

沿途都有大批清軍護送,防止有人打劫。

當然了,李侍堯不會白出力。每次來的大米,其中2成充為軍糧,實際上漂沒了一半。

江寧是東南第一大城,官倉的理論儲糧是:30萬石。

可這是大清,實際存糧只有4萬石,承平日久,碩鼠太多。

直到被圍城之前才緊急補充了3萬石大米,對于一個數十萬人口的大城來說,杯水車薪。

各個米鋪門口又開始排隊了。

按照一戶5口人算,一天正常需要10斤糧食。僅僅保命的話,也需要6斤。

而如今的市價是一斤120文錢,一個五口之家每日購糧就需要1兩銀子,一個月就是30兩。

從圍城到今日,已然過了47天。絕大多數百姓已經沒有現銀了。

那就只有一種辦法,典當!

當鋪行業的門檻很高,所以更容易形成壟,斷。

恰逢戰亂怎么辦?壓價!

明瓦廊是城中的繁華街道,一條路上分布著3家當鋪,背后的東主是同一個人。

高高的柜臺后面,賬房先生翻開賬冊,半死不活道:

“活當不做,只做死當。煙熏火燎、粗笨無毛,破爛香爐一尊,3兩!”

客人炸了:

“我這是宣德爐!往日有人出100兩我都沒賣。”

賬房先生啐了一口,冷冷說道:

“你也知道是往日?往日你干嘛不賣呢?”

“3兩,愛賣不賣。不賣拉倒,下一個。”

“賣賣賣。”

正所謂:三個劫道的趕不上一個賣藥的,三個賣藥的趕不上一個開當鋪的!

漢子突然跳起來,搶了一盤銀子就跑。

賬房先生跳著腳大叫:

“抓住他。”

兩個黑衣漢子立刻追了出去,沒一會就按住了人。

一隊兵丁巡邏路過,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賬房先生連忙湊到帶隊的外委把總身邊,袖子一碰。

“軍爺,此人當街打劫,您看?”

把總感受到了袖管內的重量,正好夠給家里孩子抓一提止瀉藥,冷冷說道:

“按總督府軍令,斬。”

兩兵丁從背后反抓著漢子胳膊,往上狠狠一抬。

另一人揪住辮子,用力一扯,跪著的打劫漢子吃痛,不由自主的伸長了脖子。

咔嚓,首級咕嚕嚕滾到一邊。

賬房先生得意的回到高柜臺后,哼了一聲,必須壓價,狠狠的壓。

“下一個。”

“蟲吃鼠咬,光板沒毛,破面爛襖一件,1兩!當不當?不當快滾!”

目瞪口呆的客人抱著一件九成新的裘皮襖,剛吐出一個字的藍鯨雅言,就被兩個打手拖到一旁打的吐血。

類似的場景,江寧城每天都在發生,而且越發頻繁。

坐在馬車里目睹了這一幕的劉千默默放下了簾子,念叨道:

“火山快要爆發了。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江寧城。”

他意識到距離那一絲曙光不遠了。

輕聲叮囑車夫:

“告訴弟兄們,這幾天多弄死幾個落單的綠營兵,用刀。”

“是。”

江寧城中陸續有綠營兵在夜巡時,被人襲擊。亂刀斃命,且搜走銀錢。

仵作檢查后斷定是饑餓的亂民所為,因為傷口凌亂,刀刃不甚鋒利。

不過,仵作忽視了所有尸體都一個共同點,腰側有刀傷。

這是劉千行走江湖時學的,此處捅刀,人發不出聲音,喊不出來,也沒有力氣掙扎。特別適合情報組織下黑手用!

隨著血案屢次發生,城中巡防綠營兵的神經也變得緊繃起來。

他們總覺得,那些饑民當中就藏著反抗分子。

恰好,李家軍挖掘的第二條地道終于竣工了。

2000斤火藥塞進密封棺材里,趁著最近沒下雨,坑道里勉強還能排水,深夜進行了爆破。

一聲沉悶的巨響后,南城城墻塌了一處,缺口寬度5丈。

但李家軍并未抓住戰機突破缺口,而是姍姍來遲,和忙著堵缺口的清軍火器對射,雙方交火了一夜,槍炮聲連綿不絕。

李侍堯嚇的徹夜未眠。

案前放著毒藥,手里握著佩劍,院子里拴著戰馬,面如死灰。直到太陽出來,他才茫然的發現賊兵并未破城。

“制臺,缺口終于堵住了。”

“我軍死傷如何?敵人死傷如何?”

“綠營戰死1500余人,駐防八旗陣亡300多人。”

這些人都是為了堵住城墻缺口而被李家軍槍炮射殺的。

木梁,磚瓦,柵欄,拒馬堵住了缺口,雖有縫隙,但至少人是沒法順利過來了。

站在城墻上,他忍不住發出了靈魂拷問:

“賊酋既然爆破城墻,為何不早早集結重兵趁機攻城?這不符合常理。”

“屬下也覺得有蹊蹺,也許是賊軍內部有矛盾?”

李侍堯盯著這個屬官,突然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性。

隨即他又找來了崇道、福長安、于運中、和琳一幫人研究此事中的蹊蹺,眾人都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所有人都沒有往兵力不足、火藥不夠方面去想。

因為他們覺得不可能。自古造反裹挾壯丁,發根長矛就是兵。大清朝最不缺的就是人,哪里會存在兵力不足?

賊兵,又不是官兵。不需要盔甲,軍械,戰馬,火器,只要是個壯丁就可以算兵。

李侍堯說:

“若本官是賊酋,就召集上萬百姓然后告訴他們殺進城,可以搶劫三天。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兵力不足,火藥不足的情況嘛。”

眾人點頭,哪怕是毫無戰場經驗的于運中也贊同,因為明末就是這樣搞的,他在書里面看過。

崇道則是若有所思:

“制臺,我們能不能利用一下?”

“利用什么?”

“利用賊內部矛盾,招安一部,打擊一部。說不定江寧可守,江南賊亂亦可平。這功勞”

眾人的眼神都亮了。

李侍堯眉頭緊皺,他承認這是個好計謀。

“那就試試吧?反正也沒什么損失嘛。”

福長安也開口了:

“不能倉促接觸,我們得先弄清楚賊兵內部情況,知己知彼。”

“這好辦,城中有群商人從江北采購大米。本督不用問也知道,他們肯定是買通了賊兵水師。”

于是,老高被督標兵丁請來了。

一進門,他就恭敬的低頭下跪,毫無狂傲。

李侍堯滿意的點點頭:

“坐吧。”

“謝制臺,謝謝各位大人。”

“軍情如火,本督就不繞彎子了。你對賊情了解多少?又認識哪位小賊酋?”

老高嚇的跳了起來,手直擺:

“不不,我不認識。我是清白正經商人,犯法的事從來不做。”

江寧將軍崇道笑了:

“高掌柜的不必害怕。若是你認識賊酋,不僅無罪,反而有功。”

“啊?”

1個時辰后,老高出了總督府。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和劉千商議一下,他有些吃不準這幫孫子的用意。

劉千聽了也差點跳起來:

“你說什么?制臺想找胡師爺談招安?”

“對,對啊。”

“有可能嗎?”

“胡師爺上次親口所說,他屬于賊兵當中的開明派,和頑固派經常有矛盾。他們在城外也是是各攻打一個方向的呀。”

劉千表情凝重,假裝在思考。他意識到劇情可能又要走歪了。

這段時候,以老高為首的江寧商會經常出城接洽胡雪余。

而胡雪余自稱,他和水師同屬一派,所以面子大。

江北進貨時只要掛上他發的特殊旗幟,一路上暢通無阻。

城中曾有競爭對手也想偷偷從江北運貨,狠狠的賺一筆。

結果被連船帶貨都成了劉武的戰利品。貨主一下子就實現了階層速降,全家去城隍廟混污衣派了。

“老牛,你說我們要不要撤?”

“再堅持幾天吧,瞧一下兩邊談判的進展,我們再撤離不遲。放心,咱們在下關碼頭準備了大船,附近蘆葦蕩還準備了小船。船夫都是喂飽了的,絕對忠誠。”

“成。富貴險中求。”

“高老,做完了這一單,咱們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區區30萬兩,你就知足了?”

“我哪兒能和您比,這輩子能掙30萬已經是祖墳燒高香了。”

“老牛,你知道我最欣賞伱這人哪一點嗎?”

“請高老賜教。”

“知足!你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太貪了。就前天,賣生藥的老鄭就往天成元存進去了35萬兩。他往上倒三代,哪一輩子見過這么多的現銀。嘚瑟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劉千低下頭,掩飾了眼神里的嘲諷,恭敬道:

“我就認您,您吃肉,我喝湯就成。”

南城爆破,城墻塌了一段。

這個消息是利好天成元存銀增長的,恐慌的士紳們排著隊往里面存,手續費4成是肉疼,可總比賊兵入城全搶光了要好。

坊間都在傳,天成元票號路子野,銀子一船船的往江北運,暢通無阻。

劉千擔心總督府試圖招安的消息傳出去,江寧士紳們就會猶豫,中止存銀。

需要搞點事情,提高江寧富戶對于“淪陷迫近”的預期。

次日,一家米鋪前,排隊超過2里地。

突然有人大吼道:

“這世道還有王法嗎?大米120文一斤,他們比城外的賊心都黑。”

“這城還守個p啊,不如讓賊打進來好了。”

“江寧的老少爺們,搶米啊。”

民心早已不滿許久,憤怒猶如巖漿瞬間爆發。

數不清的人沖進米鋪子,瘋狂搶米。

遠處維持秩序的衙役一溜煙跑了,去搬救兵。

李侍堯一聽,就厲聲喝令:

“彈壓,不得留情。”

駐防八旗馬隊率先趕到現場,抽出馬刀就沖向人群,帶起蓬蓬鮮血。

剛才還群情沸騰的搶米百姓,搶著逃命。

石板街道上,紅色的血和白色的大米混在一起,慘不忍睹。

2條街外,

透過酒樓的雅間窗戶看到這一幕的漢子,默默來了一句:

“組長,我不想在情報署做事了。”

“那你想干嘛?”

“等江寧戰事結束,我就找署長申請去第一軍團帶兵。”

“我們情報署出外勤時的待遇比一個營指揮使都高,瞧瞧這一桌菜,這是何等的優厚待遇?退了你不后悔?”

“我只想求個心安。”

“戰場上的尸體,比那條街的多一百倍!”

“那也比這強。他們至少是死于刀槍,而不是陰謀。”

沉默,組長夾起一塊魚肉端詳了許久,嘆了一口氣:

“待江寧事了,你就走吧。你有這種想法很危險,留在情報署只會害了同仁,我會親自去找署長讓你去第一軍團。不過我得提醒你,這段時間請你務必恪守準則,否則”

說罷,他舉起酒杯。

倆人一飲而盡后分道揚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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