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八年孟春十四日,開封城。
元宵節未過,街頭巷尾年味還濃著。
出行的民眾,騎馬的,坐車的,路邊閑逛的,基本上都是衣著光鮮,神情振奮。
未時中,街頭突然有轟鳴聲響起,原本悠閑的民眾,不約而同的靠攏街邊,擠成一片,好奇的控長了腦袋,向著皇城的方向望去。
不多時,一個奇怪的車子,嗖的一聲,從街道上飛過,瞬間便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影子了。
街道上的人神情更加興奮了,不等身邊的人問,就自己介紹起來:“兄長,看到沒,那就是官家的車馬,能夠日行萬里!”
“啊,可是沒有看到馬啊,它是怎么跑那么快的?”從外地來的兄長,扶著半張下巴,目瞪口呆的看著沒了影子的街道,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馬跑得太慢了,官家怎么可能看的上!”京城中的弟弟,表情余有榮焉,昂高了下巴重復道:“兄長,我與你說,那馬車里是真正的冬暖夏涼,那邊鋪子里大娘子的兄弟在宮中當差,他親手摸過,那車沾手溫潤,上好的寶玉都不及它的質感!”
“真的?那也太神了!”那兄長嘴中連連稱嘆:“唉呀,太可惜了,方才沒有反應過來,竟是沒看清楚,這神車到底長啥模樣!”
類似的對話,在許多地方響起,眾人驚嘆的目光,紛紛望著空曠的街道,只盼著官家能再回來一趟,再見識一番,回去了也好與家人賣弄一番。
監街的茶樓二層,窗戶大開,一個身穿錦袍,年約三十上下的漢子撇了撇嘴,用蹩腳的開封話與身邊的人說:“這趙佶果然是會玩,這般厲害的東西,也能弄得出來!”
“六爺,也就一個跑得快的玩意罷了,也值得你這般勞師動眾!”另一個人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身上穿著宋制圓領長袍,也不知是不是怕冷,其袍子的領口處翻出來一圈白色絨毛,將他刀刻斧琢般的容貌給襯得秀麗了幾分。
“這倒是宋人的一貫作風!”窗口的人冷嗤了一句,長臂一伸,撲通一聲,將窗戶放了下來:“可打聽清楚了,真是那位帝姬一人所為?”
“回六爺的話,這事在大宋根本就不是秘密!”在二人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說的一口地道的開封話:“據說其母是什么仙君,賜于其的神跡。”
說著話,從懷中拿出一個卷得極好的棉帕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翻開,將其內一個透明的杯子露了出來:“六爺,您看,這便是玻璃盞,也是這位帝姬所制,聽說一日可產萬只,價格極賤。”
那透明的杯子,發出瑩瑩的綠意,杯身光滑水潤,杯體細長上寬下窄,杯底座與杯口大小一致,整體線條優美,最重要的是,渾然天成,根本沒有任何接駁的地方。
“極賤是多賤?”圍著白毛的男子問道。
“回烏爺的話,這杯子一套六只,做價十二文,京中許多普通的人家都用得起。”那富商嘆了一口氣:“二位爺也知道,我是做瓷器生意的,因著帝姬此舉,今年庫房里積壓了上千兩的貨了。”
“程興,你這不是在誑六爺吧?”烏哨從六爺手中接過玻璃杯子,舉起酒壺便倒進去了半杯水:“一個盛酒的東西,竟也能打壓到你的瓷器銷路,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那是烏爺有所不知~~”程興看那位六爺神情有些差了,急忙解釋道:“并非是小人不愿孝敬,而是這玻璃不只能做盞,還能做珠子,器皿,瓶子,以及盛放各種東西的容器,但凡瓷器能做出的東西,這玻璃竟然都能做出,而且出來的成品又好看,價格又低廉……”
“哦?這東西竟能磨出這么多種形狀?”六爺也吃驚了,將那酒杯里的酒晃了一圈倒掉,重新倒滿,仰頭而盡:“味道沒變,杯子不掛盞,果然是好物!”
“說到好物,小的今兒也帶了一樣新鮮的物事孝敬六爺!”程興看他不似生氣,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拍了拍手,門外進來了一個抱著匣子的小童。
那小童將匣子遞進來,便轉身又退到了門外。
程興打開匣子,其內露出一個透明的四方玻璃瓶,瓶口有蓋,瓶內有金黃色的液體微微晃動:“六爺,請看,這是檀木香精,將蓋子打開后,輕輕一按~~~”
“呲~~”的一聲,一股古樸,溫暖的木香味瞬間便充溢在三人的鼻端。
“這是何物?”六爺眉頭一皺,對程興不經允許,就在他們面前隨意施為有些不滿。
“六爺,這個能壓著身上的氣味~~”程興陷入在香味中,在他看來,便沒有人會不喜歡這香氣的。
“大膽,你是說本王身上臭嗎?”六爺沒等他說完,一腳踹了過來。
程興不防,被一腳踢中,手中的香水“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香味瞬間濃郁起來。
“六爺,小人不是這個意思!”程興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順勢跪在了地上,急聲說道:“這香味經久不散,京城里的勛貴老爺郎君們個個都用~~所以,小人才想著獻給您一瓶,讓您賞玩,并不是……”
“行了,行了,起來吧,這些花哩胡哨的玩意,日后不要往咱們六爺跟前拿!”烏哨擺擺手,跟六爺使了眼色,卻對程興說道:“玩物喪志,你當六爺是你們大宋朝的官家啊!”
“小人有錯,請爺責罰!”程興沒得了六爺的話,根本不敢起身。
“這也是你們那位帝姬弄出來的?”六爺對他擺擺手,收起了臉上的狠謔,深吸了一口香氣,跟烏哨說道:“你說這位帝姬到底是人是鬼,也不過才十四五歲的年紀怎么會弄出這許多東西來?”
“聽說其已經掌握了大宋的軍器監,恐是要與我們不利呀,六爺。”烏哨長長嘆了一口氣:“不管是人是鬼,都是不可小覷的存在。”
正在二人相對皺眉時,突然聽到“嘭”的一聲巨響,震得茶樓里的門窗都發出了簌簌之聲。
“地動了!”窗外一聲尖叫聲響起,緊接著無數人的腳步聲從樓內傳出。
虛掩的窗戶也被震開,六爺的看向窗外的臉,瞬間便青了:“不是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