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瞪大了眼珠子看著劉協，顫著聲問：“天家，你要吾斬了袁本初？”
“哦？你有這本事？”劉協笑吟吟看著許攸。
“天家”許攸眉頭緊皺，“臣未必不能替天家鏟除袁本初，只是斬殺有點難！畢竟袁本初身邊養了許多劍客游俠，吾一介書生，恐怕不是對手。”
“那你打算怎么替吾除去袁本初？”劉協問。
“臣乃是袁本初所任之仙人校尉，鄴城等處的仙館，還有袁本初所乘坐的飛天法球，都是臣負責管理的。如果這個法球出點什么紕漏”
還真有陰招啊！
劉協笑了起來，但隨后就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因為袁本初的壽也不長，就是這五六年的事兒了！”
“什么？袁本初他”許攸心里頭又是一陣子驚濤駭浪，這個袁紹看上去挺結實的，吃得好，睡得香，老婆多沒想到也命不久矣了。
“對了，”劉協道，“子遠，這事兒你可不能告訴袁本初，本初這個人外寬內忌，不聽忠言，你要和他說了他命不長久之事，恐怕他會以為你在詛咒他，妄自送了性命！
另外，伱是不是經常向袁本初進諫，以至于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這天家何出此言？”許攸又受驚了。
劉協說：“因為吾觀爾頭頂死氣并未散去，印堂依舊發黑，疑似近期會有血光之災爾既已投飛劍校尉部，當無腰斬雷劈之難。這血光之災，恐怕多半會來自袁本初啊！”
許攸吸了口涼氣兒。他當然知道袁紹外寬內忌的性子，也感覺到袁紹對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改變，將劉協率兵來河北要飯的鍋扣在他身上了！
想到這里，許攸趕忙給劉協重重行了個稽首禮：“天家，臣最近的確為紹所忌請天家救臣一命！臣今后一定為天家所用，雖萬死亦不辭也！”
怕死怕成這樣，居然還說什么萬死不辭劉協也有點瞧不上許攸了，不過這心思可暫時不能露在臉面上，于是劉協就笑著道：“許子遠，如果真是袁本初忌恨于你，那倒是容易解。爾既然是袁本初的仙人從事，那爾只要能在仙道一途上能為紹所用，其必不至于殺爾。這樣吧爾先寫個奏章，就言袁本初必反，建議吾趁著北上就食之機，將其一舉拿下！”
這是要交投名狀了！
劉協當然不會什么能不拿，就相信許攸的空口白話。
說完這話，劉協就給龐統使了眼色，龐統早就準備好了筆墨紙硯，擱在一矮腳桌上，一塊兒給許攸送上了。
看到筆墨紙硯都擺好了，許攸也知道自己非寫點什么不可了！
既然要寫，那就得好好寫！
光寫袁紹有野心要造反可不行，一定得寫出袁紹必反的理由，還得真實可信
許攸提起毛筆，仔細思索了片刻，然后就開始動筆了，好幾千字的大作，刷刷的，沒一會兒就寫完了，中間都不帶停頓的，也沒一個錯別字，就是沒標點符號，讀起來稍微有點費勁兒，不過也難不倒劉協。
他拿過龐統給遞來的許攸的奏狀看了一會兒，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許子遠，依爾所書，袁本初和河北的世家大族都想讓吾成為他們鼓掌之中的虛君？”
“天家不僅河北的世家大族是這么想的，河南、荊楚、江東的世家大族之中，也有許多人想讓天家成為任憑擺布的虛君！”
這算是虛君立憲的起源嗎？劉協心說：沒想到這漢朝“進步”的地方還挺多的！
許攸接著又道：“這些世家大族不僅想讓天家成為虛君，也想架空底下的州牧、郡守、縣令這也是天下紛亂至此，他們還要堅持三互法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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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袁本初可以得到冀州豪強的擁護，劉景升可以單騎定荊州，而公孫瓚、孫伯符都難以得到本州甚至本郡豪強一致支持的原因。
畢竟袁本初、劉景升都是外來的，在冀州、荊州沒有什么根基，必須依靠當地的世家大族。而遼西公孫、富春孫氏，本就是幽州和吳郡的大族，他們如果當了幽州和江東的領袖，那幽州和江東的其他大族就容易被他們壓制。
所以對袁本初這樣的梟雄而言，將天家變成虛君是最理想的。而對袁本初治下的世家大族而言，將袁本初擺弄于鼓掌之中，讓袁本初去為他們謀取官位，幫他們鎮壓公孫瓚和黑山賊這樣的反逆，也是最理想的。
而現在天家不愿意當虛君不僅會讓袁本初、曹孟德這樣的梟雄坐立難安，也會傷及冀州、幽州、兗州、豫州等地世家大族的利益。因為天家不虛了，那世家大族就上不能依靠門第壟斷官場，下不能依仗官威控制鄉里”
劉協一邊聽許攸說話，一邊輕輕點頭：這許攸怪不得會被許褚給剁了這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得透透的！對了，他現在說的那一套，大概就是所謂虛君立憲的起源吧？
如果劉協讓天下間的世家大族滿意了，躺平了，虛君了。曹操、袁紹之流也讓下面的世家大族滿意了，也躺平了當他們的傀儡。
那么世家大族就能推出個九品中正制之類的辦法壟斷了上升通道，之后很可能再成立什么元老院和地方議會，把政治決策權也壟斷了。
這天下，就徹底變成一個君主立憲的士族天下了！
只可惜天下的世家大族只走通了壟斷官場的九品中正制，沒有能走通元老院，這天下就再一次大亂了，而且兇殘的五胡還趁亂而入
當然了，天下士族走不通元老院，一定程度上也和曹操、曹丕這對父子想當周文王和周武王有關也許依著潁川士族們的心思，原來的那個漢獻帝會被保留下來當個最高吉祥物，而曹家則會成為天下士族領袖吧？類似于隔壁小日子家藤原氏一樣的存在。
想到這里，劉協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司馬懿和龐統，然后才把目光收回，又投到了許攸身上：“子遠，如果吾要兵不血刃而定河北，當如何行事？”
許攸道：“只要天家下一道大詔，讓天下各郡推一批名門望族，再讓這些名門望族推舉地方官和茂才、孝廉，并且大幅增加茂才、孝廉的名額，嚴格限制征辟官的數量。同時，天家還需要廢除新二十級爵制，以免粗鄙武夫憑借軍功上升到可以威脅世家大族的地步。
然后天家就能請袁本初入朝輔政，并收回他的都督冀州、青州、并州、幽州四州諸軍事一職。”
原來這就是田豐、審配、牽招、沮授等冀州世家大族想要從劉協這里得到的好處！
只是他們現在還沒把所有的條件都攤開在劉協跟前，還在通過劉和試探劉協的意圖和底線政治交易畢竟不是菜市場做小買賣，不能那么明顯的來明碼標價，得遮掩著一些。
“袁本初知道嗎？”劉協問。
“知道的。”許攸道，“但他也無可奈何現在的決定權在天家手中！如果天家現在向天下的世家大族讓步，那么袁本初、曹孟德、劉景升，就真的只能入朝輔政了！”
現在的情況和歷史上曹丕篡漢的時候正相反，當時漢獻帝無能為力，決定權在曹丕手里。如果他不向世家大族讓步，那漢獻帝就能繼續當皇帝，曹丕就只能當魏王。
而如今，劉協已經有司隸七郡和六萬涼、并精銳，還成了仙帝神皇。
所以曹操、袁紹這些人已經沒有主動權了，主動權在劉協手中如果劉協向天下的世家大族讓步，那曹操、袁紹、劉表這些大諸侯就會變成“士族首領”，一起入朝當輔政大臣了。
可這樣一來，劉協可就真的變成“天皇”了而且現在紙張還沒有普及，印刷術更是不知道在哪兒？知識的傳播還非常困難，如果現在出現君主立憲的士族天下，這些士族很有可能會把自己變成婆羅門、剎帝利。而中下層，將永遠無法出頭！
這樣的國家在面對來自草原的強大力量時，能不能抵抗得住，就很難講啊！
想到這里，劉協就冷笑著道：“如果吾不答應這些世家大族呢？他們是不是會支持袁本初、曹孟德與吾一戰？”
許攸點了點頭，道：“如今冀州、幽州、豫州、荊州等地的世家大族大多族大兵強，勢力已成。如果他們不能進而掌控一方，并操控朝政，就有可能失掉現在的地盤族兵，此乃不進則退也。臣以為他們是不愿意退的，所以天家如果不愿意讓他們如愿，那么天下必有大亂！”
“哼，這天下非大亂不足以大治也！”劉協笑道，“子遠，吾知道該怎么做了。你把你剛才說的再寫一份奏疏，名字就叫《論大族巨室之害》！寫完之后，也交給司馬校尉存檔。
阿姜，你去取一卷《士元問對》交給許子遠，讓他拿回去給袁本初看士元，你再給許子遠寫一份贈言，就算是你送了一卷《問對》給許子遠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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