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等人看到一些其他村子的里正,雖然臉上都帶著笑,眼底卻難免露出羨慕嫉妒的神色。
再如何嫉妒,出不來一個讀書人也是白搭。
當然,若是能直接出個武將自然更好,但如今武將這條路更為艱難,只有立了軍功才有官職。
亂世出英雄,卻不是人人都能當英雄,更多的是死在了戰場上,成了無名冤魂。
袁鄉紳的宅子落在村北側,挨著平整的村道和連通縣城的大路,距離河流也不太遠,位置可算得上非常好。
宅子足夠大,三進的大宅子比之縣衙門也不為過,宅子中仆人小廝穿戴整齊,模樣都算得上周正,可見在選人方面也有講究。
除了鄉紳的宅子,袁家村的院子倒都是普通民宅,足夠彰顯出鄉紳的地位。
秦月達到的時候,門口正陸陸續續有里正帶著家眷往里邊走。
張三叔讓兩個小伙子輕手輕腳將軟竹轎放下,等著秦月的吩咐。
門口兩個小廝模樣的人倨傲卻又不失禮節地迎來送往,瞟了秦月這邊一眼,便視而不見。
秦月向張三叔點點頭,張三叔便讓兩個壯小伙抬起軟竹轎向著‘鄉紳府’走去。
鄉紳規定是不能立府的,故而大宅子名叫永樂苑。
秦月等人來到門口,果不其然被人攔下,要求出示請柬。
秦月沒有理會小廝上下打量她的眼神,拿出請柬遞過去。
小廝將請柬翻來復起地看,又多次打量秦月,偶爾后在他不可思議的目光當中將人放進去。
顯然他第一次見到女里正。
女子不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居然還有做里正出來拋頭露面的。
這種女子誰娶了誰倒霉!
秦月等人進去之后便有人引路到后花園。
后花園隨處可見精貴的瓷瓶擺件,玉器金飾,讓一眾苦哈哈的里正們看直了眼。
他們都是第一次來永樂苑,從不曾想過會有這么大的差距,怕是和縣衙門相差無幾吧!
不愧是鄉紳!
很多里正心里癢癢,若是自己宗族當中能夠培養出一個讀書人該有多好。
可是讀書要花錢,要有人脈,要能找到知名先生,還要看求學之人的資質和悟性。
種種缺一不可,所謂寒門狀元,簡直少之又少,可謂鳳毛麟角。
正是因為這樣,周圍十里八鄉也不過三個鄉紳而已。
文武兩條路都很難,也難怪袁鄉紳拼命搭上營部這條線,這是在為宗族的未來鋪路。
秦月這個最小村里正自然而然被安排在末尾,距離前邊的宴席非常遠,遠到連人臉都看不到。
宴會還未開始,許多里正的家眷都在有限范圍內轉悠,于她們而言,這是一次增加見識的機會,自然要多看看。
秦月沒什么興趣,雖然不太懂得古玩鑒賞,但是上輩子見過的瓷器玉器也不是這等貨色可以比的。
在她眼里,這些東西毫無研究和收藏的價值。
秦月泰然坐在末尾,在旁人看來,便是畏手畏腳連走動都不敢。
她看了看一旁的陸云景,見他面色微白,問道:“可還好?”
“無妨。”
低醇的聲音帶著一抹沙啞,撩動人的心弦。
秦月也不太清楚他為什么執意要來,權當帶他走動走動散散心了,這樣對治療也有幫助。
二人正說著話,前方通報袁鄉紳來了。
隨同他一起到來的,還有五位身著袍服身披青魚斗篷的將士。
青魚斗篷隨風微蕩,胸前護甲閃著寒光,腰間所配武器似乎還散發著血腥之氣。
所過之處不論是里正還是家眷,均露出敬畏之色。
秦月看到那青魚斗篷,當即就知道來人是飛鳥營之人。
原來袁鄉紳搭上的是飛鳥營這條線。
雖然距離遠,不過秦月還是能夠大致看清楚五人的容貌,都不是她認識之人。
在秦月沒有注意的時候,不遠處有一個賊眉鼠眼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看,對她的垂涎絲毫不加掩飾。
秦月沒有注意到,陸云景卻是注意到了。
他低垂目光,遮住眼底冰冷的殺意。
這里距離比較遠,秦月只是安靜地吃著在她看來很是粗糙的菜品,無奈旁人卻時而會露出驚羨的神色,好似面前擺的是什么絕世佳肴。
陸云景余光看到秦月臉上的不以為然,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在這些里正眼里,面前小桌上的菜品的確顯得精致可口,可對于秦月和他們一家人來說,不僅賣相不好,味道也差強人意,和秦月所做的吃食云泥之別。
他心中微嘆,以后再也吃不到那般可口的佳肴了。
吃慣了秦月的飯菜,陸云景的胃早就變得極為挑剔,面前的吃食他一點沒動,只有秦月給他夾到碗里的,他才會吃進嘴里。
前方袁鄉紳不知道同將士們說了什么,將士們一臉滿意之色,不斷頷首,目光時而掃向下方。
不多會,隨著袁鄉紳的聲音,有幾個男子站了出來。
秦月眸色微涼,這幾個男子當中之一便是袁大頭。
袁鄉紳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即哈哈大笑著說道:“今日軍爺們賞臉,來了我袁家村的慶軍宴,我等這番布置也贏得軍爺們肯定,軍爺慷慨,你們可以提一個范圍內的要求,能夠滿足的,軍爺定然會滿足你們。”
范圍內的,便是不痛不癢的,且是在場幾位軍爺,亦或者是袁鄉紳能夠做到的。
眼前兩排人,前排都是袁鄉紳宗族本族人,第二排像是袁大頭等人,則是誓死效忠本族的宗族人,說白了都是袁鄉紳自己的人。
袁大頭沒想到喜從天降,他還在發愁該如何向袁鄉紳提及平妻的事情,如今這機會就來了!
有軍爺做主,那小娘子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至于什么里正,一個都不到三十人的村子,也能稱得上里正,簡直就是胡鬧。
袁大頭根本沒將那所謂的里正頭銜放在眼里,心里倒是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秦月若是以平妻的身份嫁進來,自然也會帶進嫁妝,他們那大宅子作為嫁妝再合適不過!
宴會開始以后,這無疑是非常精彩的一段,所有人都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看向前邊。
秦月秀眉輕蹙,她自然猜到袁大頭的要求是什么,心中作嘔。
此刻,她忽然恨不得不顧一切地將他斬殺,免得污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她輕哼一聲,不再去看,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飛鳥營也算是老相識,搬出袁都尉總能有緩。
想到這里,忽然意識到袁都尉也姓袁。
看來對方是想盡辦法搭上了袁都尉這條線,不定是從哪里扯出來的親戚關系。
秦月無意破壞營部和百姓之間的交際往來,但若是惹到她身上,她便不會顧及這個了。
宗族本族之人顯然提前得了袁鄉紳的囑咐,提出的都是有益于袁家村的事情,還能更加鞏固和營部的關系。
不是什么大事,基本都是當場答應。
很快便輪到后排之人,有些人提的要求是為己謀利的,但是無關痛癢,自然也不會讓鄉紳不悅。
袁大頭盼啊盼,終于輪到他,他當即向著袁鄉紳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鄉紳老爺,大頭想再娶個媳婦。”袁大頭直截了當地說道,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
聽到他的話,袁鄉紳微微揚眉,他自然聽到了‘再’字。
五將士也不傻,自然也聽出他的話中意,目光便看向袁鄉紳。
倒是也有娶平妻的例子,但那都是權貴之人,還從未聽說有平頭百姓也興這一套。
但若是兩情相悅,他們自然也不好說什么,這個不是在求他們,而是再求袁鄉紳。
袁鄉紳面上笑容不變,問道:“是哪家姑娘?”
袁大頭低著頭回道:“是咱們鄰村的一位小娘子,大頭心悅已久。”
他心中忐忑,剛才悄悄看了袁鄉紳一眼,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聲音平穩沉靜,也聽不出什么。
可他莫名就覺得袁鄉紳似乎有所不滿,故而他也沒敢說出對方的身份。
更何況,那小娘子如今就在現場,以她剛烈的性子,若是他直言說出來,便沒有了挽回余地。
本是好事,袁大頭又說的模棱兩可,袁鄉紳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允了。
袁大頭大喜過望,又磕了幾個頭便推到一邊。
在袁鄉紳的推動下,慶軍宴的氣氛達到高點,里正們也借機前來向軍爺們敬酒。
五將士一杯杯粗酒下肚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反倒是喝倒兩個里正,讓袁鄉紳笑罵不已。
場面和諧,氣氛熱烈。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盡興的時候,一抬軟竹轎,出現在眾人視野當中。
軟竹轎上坐著的是個滿臉黑胡子的青年,一雙眼睛晶亮,示人的時候總帶著一抹凌厲。
在看到這雙眼睛的瞬間,五將士下意識便想拔劍……
偶爾意識到身在何處,對方似乎又身有殘疾,才強行壓下沖動。
這人的眼神太過凌厲,即便經過掩飾,可作為沖鋒陷陣的將士,他們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危機。
“這位是?”宋下將疑惑地看向袁鄉紳。
賓客中有這么一號人物,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袁鄉紳哪里認得這個人。(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