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106章 除夕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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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天寒,除夕已至。

早在一月前,屬于春節的熱鬧氣氛就已在街頭巷尾間無聲無息地彌散開來。

赤色燈籠和年紅如同生生不息的火苗,點燃了家家戶戶的門扉,饒是再窘迫的人家也早已備好了這一天的夜飯。

遠方的游子歸家,辛勤勞作一年的百姓終于得以休憩。

朝堂中的風云暗涌暫未波及到尋常人家,就連前兩日還爭鋒相對的朝臣也不得不為這一年一度的節日偽裝出虛假的和平。

天色將明時,沈鶯歌早早從暖融融的被窩中掙脫出來,幫著云岫貼春聯掛燈籠。

屋里屋外地打掃過一圈后,她又趕著時間洗漱了一番。

當原顏朱帶著置辦好的酒菜年貨敲響大門,恰好與外出的沈鶯歌迎面撞上。

“原先生過年好!”沈鶯歌毫不吝嗇地朝來人呲出一口白牙。

原顏朱折起手中新換的羽扇,施施然一拱手:“過年好,趕得及的話記得晚上回來吃團圓飯。”

這話方才云岫也已叮囑過一遍,沈鶯歌笑意澀然:“我盡量,若是趕不上,你們也不必等我。”

直到她的身影隱沒在街角,原顏朱才合攏烏漆大門。

御宴于午時開始,戌正結束,沈鶯歌趕到東廠時恰是巳時一刻,距離御宴還有一個時辰左右。

自之前在碧春樓的尷尬會面后,她已有多日沒見過容久。

喜慶的春風沒能吹到東廠,這里一如往日般肅穆寂靜,仿佛是被刻意遺忘的孤島。

安置好軟墊暖爐等一系列物什,逐暖從馬車內鉆出來,正好看見沈鶯歌在門口晃悠。

“怎么不進去?”他身姿輕巧地跳下馬車,朝她走去。

沈鶯歌摸了摸鼻子,難得有些窘迫:“不麻煩了,我在這里等著就好。”

許是她躊躇不定的模樣太過讓人在意,逐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一陣踏踏的腳步聲從門內傳來,兩人立即回神,垂首噤聲退到一邊。

容久在眾人擁簇下走出,明媚陽光從屋檐邊傾瀉而下洋洋灑灑落在衣袍一角,而他如一柄沁透霜雪的鋼刀,冰冷鋒利。

分明是去赴宴,可沈鶯歌卻莫名從他身上咂摸出一絲蓄勢待發的凜然。

只是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還不等沈鶯歌從中抓住些什么,這種感覺就已像一陣疾風般穿過指縫,然后迅速消散。

隨著逐暖一聲令下,一眾人馬動身浩浩蕩蕩地朝皇宮而去。

這次沈鶯歌并未如之前一樣隨容久坐進馬車,倒也讓她松了口氣。

馬蹄踢踏聲混雜著眾人的腳步聲落在地面,仿佛應和著她越來越鼓噪的心跳。

巍峨宮殿在層疊起伏的建筑后露出冰山一角,如同妖獸大張的血口,靜待著獵物走入肚腹。

沈鶯歌深吸口氣,將胸口悶著的緊縮感連同霧白吐息一同丟棄在冷峭寒冬中。

越靠近皇宮,與他們走向相同方向的人便愈發多了起來。

文官多乘轎,武將則騎馬,出行方式各不相同。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在看到容久一行人后紛紛不約而同地向兩邊避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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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下馬拱手,或落轎行禮,恍如直面御駕。

而隨行馬車的錦衣衛們好似習以為常,連眼神都不曾朝旁邊瞥一眼。

濃重的違和感讓沈鶯歌不由得皺起了眉,若不是幾乎要將皮膚凍裂的寒氣時刻提醒著她,她一定以為這是個夢。

原顏朱給的消息不會出錯,可誰能想到,這些前兩日還在早朝上恨不得將容久吮血噬骨的官員們,竟還有這一面。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能屈能伸”嗎,沈鶯歌不禁在心中嗤笑一聲。

好在經過這一茬,她終于從緊張的心情中解脫出來。

大多數官員在第一道宮門前便已改為步行,二品及以上則可以行至第二道宮門,而他們這一行人,直到過了第三道宮門才慢悠悠停下來。

皇城金碧輝煌,紅墻碧瓦筑建了重重殿宇。

視線被局限于頭頂的四方天空,讓人不知不覺間便會迷失在這座巍峨的黃金牢籠中。

御宴于宣和殿招待群臣及其親眷,朱紅地毯鋪階而上,龍椅居中,鳳座居右,另一側便是容久的位置。

其余人于御駕之下分列兩側,左右各擺兩列,左邊坐百官,右邊坐皇子國親,女眷們則被安排在了偏殿。

這一次的排場較棠梨園時更甚。

之前那不過是冰山一角,而今才露出了隱藏在平靜冰面下的巨大山體。

除弘光帝與皇后還未到外,其他人都已基本落座。

“九千歲到——”

隨著太監一聲高呼,容久的腳步甫一踏入殿內,原本熱絡的氣氛仿佛被按下暫停鍵,所有聲音陡然一頓。

眾人皆朝他遙遙叩拜,容久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算是免禮。

聲音重歸嘈雜,卻比之前收斂了不少。

或明或暗的紛雜視線從四面八方投來,織成一張巨大的蛛網,而引起這一切的容久對此視而不見。

他目不斜視地踏著腳下長毯走過,步履沉穩,連呼吸都未亂一分。

沈鶯歌亦步亦趨地跟在容久身后,本欲止步于高階下,容久似有所覺般側首瞥了她一眼。

“跟本督來。”

她遲疑了下,很快跟上。

不過是幾級臺階的區別,但等沈鶯歌真的站到容久身后,才發現這與自己的想象截然不同。

她仿佛站在高聳山巔,只垂眼一瞥,便能將下面所有人的面目盡收眼底。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太監宮女……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在宴席間,描繪出大雍最繁華鼎盛的景象。

即使已經落座,容久臉上的面具仍未摘下,就好像他并不是來參加宴會,而是和平日一樣,只為了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任務。

前方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容久沒有回頭,略顯沉悶的聲音從面具后傳來。

“別總盯著本督,看你該看的。”

沈鶯歌驚了一下,連忙收回視線。

她一直都想說,這人是不是長了后眼,怎么連背后的視線都能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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