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166章 他真的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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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久根據暗衛的指引找到沈鶯歌的時候,壇中的酒已經見底。

她醉倒在一處無人問津的窄巷中,雨水浸透了衣衫和頭發,整個人像一只剛從水里打撈出來的落湯雞,狼狽不堪。

他舉著傘撐到對方頭頂,緊皺的眉頭間夾雜著急切和擔憂,眼中怒火熊熊。

“你是蠢貨嗎?”

飽含憤怒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沈鶯歌渾渾噩噩地抬起頭,勉強辨認出來人的面目。

她咧嘴笑出了聲:“督……嗝,督主,你怎么來了?”

“還能認得人,本督還以為你想醉死在這里,”他咬著牙,想要將對方從地上拽起:“走,先找個地方避雨。”

雨水瞬間便濕了容久大半的肩膀,手中握著的胳膊卻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從他手中滑脫。

沈鶯歌甩開對方的手,撐著墻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你,你不該來。”

酒入愁腸,難自醉。

她的酒量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平日里也不是沒有醉過,但都能在徹底失去控制前停下來。

可偏偏像今日這般,想要從這忘憂湯中討得片刻輕松時,卻又格外清醒。

一遍遍殘忍地提醒著她發生過的事,讓人心力憔悴。

就如現在,她不但認得出容久,還記得自己曾與他達成的合作。

他們要做弘光帝手中針鋒相對,彼此制衡的兩把刀。

因此,容久不該來找她。

雨幕傾頹,水珠濺落,朵朵銀花在腳邊綻開。

唯有兩人頭頂被雨傘隔開一片方寸之地,像是洶涌大海上屹立不倒的燈塔。

容久簡直要被她氣笑:“你平時不是小聰明多得很嗎,怎么這點小事就將你難倒了?”

沈鶯歌驀地抬眸,眼眶通紅。

不知是被他的話氣得,還是因為剛喝下的那壇酒太烈。

容久怔了下,不太自然地別開視線:“放心,本督讓人在附近守著,不會有人發現。”

沈鶯歌重新垂下腦袋,似是偃旗息鼓了。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方被雨幕隔絕的天地中,容久差點就以為對方不會再說話了。

忽地,沈鶯歌悶悶出聲:“容久,你有沒有過特別想要留住一個人,卻發現不論自己做什么,再怎么努力,都為時已晚,哪怕付出一切也救不了對方的時候?”

轟隆——

握著傘柄的手指陡然收緊。

“……沒有。”

玉雕似的俊美面龐輪廓利落,線條冷硬,驚濤駭浪都被藏在眼底。

有那么一瞬,他像是在雨中凝固。

沈鶯歌抬起頭來,直直望進對方眼底。

琥珀色的桃花眸漂亮得過分,雨水被風斜斜吹入傘中,沾濕了烏黑睫羽,他稍一眨眼,水滴便順著側頰淌落,劃過下頜。

沈鶯歌忽地笑了起來,只是眼中并無愉悅之意,反而多了些同病相憐的悲哀。

她知道,容久在騙她。

因為他眼中分明有和自己相同的掙扎不甘,以及掩藏更深的仇恨。

然而等她張嘴時,說出的卻是:“是嗎,看來是我想多了,不過也對,九千歲有仇必報,哪里等得到追悔莫及的時候?”

容久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手握重權的九千歲當然是有仇必報,但更遠之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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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不是這所謂的九千歲時……

這重身份給了他至高無上的權利,同時也是堅不可摧的囚籠。

落入漁網的魚兒若是想逃出生天,甚至反咬一口,必得拼盡全力掙脫禁錮,直到自己遍體鱗傷才能與仇人魚死網破。

他合該孑然一身,獨自走向那可以看得到終局的末路。

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里,他一直都是這樣計劃的。

可命運慈悲又殘忍,它殘忍地剝奪了他曾擁有的一切,又在即將踏上歸途時賜給他這片刻的歡愉。

容久看著面前身形單薄,脆弱又堅韌的家伙,終于不得不承認——

他真的……動心了。

想要將人擁入懷里的沖動在方才對方看向他的第一眼時,就不斷在胸腔內鼓動。

容久閉了閉眼,按捺下澎湃的心潮。

將死之人不該有太多奢望和牽絆,他難得發一回善心,就不帶著這家伙共赴黃泉了。

再睜開眼時,他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靜得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殊不知眨眼間便已是潮漲潮退,日升月落。

容久低聲道:“走吧,先去附近找地方換衣服。”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并未回北鎮撫司和東廠,而是就近找了家客棧。

兩人也很是默契的沒有再提起剛才的事。

如同云開霧散,潑天雨幕下的那些欲言又止,或明或暗的心思都被留在了雨中。

不過巧的是,容久找的這家客棧正是凌烽口中那一百二十六處暗樁之一的——裕豐客棧。

本來沈鶯歌想換一家,卻被容久以“附近的其他客棧臟亂差,本督看著眼睛疼”為由拒絕了。

沈鶯歌:“……”

行吧,你出銀子,你說的算。

裕豐客棧的掌柜對沈鶯歌還有印象,記得她曾處理過王公子和蘇含章的爭執,再加上那之后凌烽特意吩咐過他,讓他日后再見到沈鶯歌的話,注意對方的動向。

凌風沒有點名沈鶯歌的身份,但掌柜的憑借多年經商和探查情報積攢的經驗,還是判斷出此人不簡單。

至于是敵是友……他暫時還不能確定。

不過既然凌烽只讓盯著,沒其他命令,那他也不多事,只暗暗將沈鶯歌的一舉一動都記下,準備回頭整理好告知凌烽。

好在容久出來時并未穿那身招搖的蟒紋飛魚服,掌柜的也只當他和沈鶯歌一樣是錦衣衛。

兩人在掌柜殷勤地招待下進入客房,并且迅速為他們準備好了沐浴的熱水。

沈鶯歌望著熱氣蒸騰的浴桶出神。

“發什么愣?等染了風寒再去洗?”容久從她身邊走過,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話。

她見對方堂而皇之地開始寬衣解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個……要不我們讓掌柜的再開一間房?”

容久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再開一間?你是要在這里過夜嗎?等下會有人將干凈衣服送來,等雨停了就走,本督可沒你這么閑。”

見沈鶯歌還猶豫著沒動,他轉過身來,笑意玩味:“你怕什么?本督又不會對你做什么,況且我對你那沒有二兩肉的小身板沒興趣。”

他話音未落,便聽見天邊雷聲炸響。

容久臉上的笑意登時一冷。

沈鶯歌:“……”

她一時都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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