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人

第三百零九章

撈尸人_純潔滴小龍_來奇網電子書

合院格局,頭頂四方,下繞圓渠,雖未下雨,水簾不絕,中央區域擺放著的一口蓮花缸,蕩漾出裊裊白煙。

美觀的同時,還帶來陣陣寒氣,身處于此,不知夏暑。

譚文彬一邊伸手摸著缸面一邊感慨道:“小遠哥,李大爺家也能搞一口這個么?”

“能,但你得先勸說太爺把家里壩子砸了、房子拆了,宅基地向下再挖三丈好安放陣法材料,而且每年一小補,三年一大修。”

譚文彬:“成本那么大?這趙家,還真是奢侈。”

“他們在山里的老宅,可輕松借山水地勢成陣,如今既然想大隱隱于市,代價肯定就高多了。”

“既然如此,小遠哥,他們特意搬遷進城里,是不是早就預感到了未來會有事發生,心虛了?”

“叮……”

門口的鈴鐺響起,意味著外面有人進來了。

譚文彬恢復成二房老爺的姿態,下顎抬高,目光疏離。

李追遠沒動,繼續坐在小板凳上看著身前小渠里漂蕩而去的葉子:“是趙毅。”

譚文彬放松下來,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靠著那條白蜈蚣,他的聽力比小遠哥還要強,但“感知”,光有“感”可不行,自己腦子里也得有相對應的“知”。

趙毅現在偽裝成趙旭,走路習慣也變了。

譚文彬腦子里的記憶數據庫,還沒來得及更新。

趙毅推門而入,再轉身將門閉合。

“姓李的,出事兒了!”

“外隊長,出事兒了!”

二人異口同聲。

趙毅:“你們也遇到假貨了?”

譚文彬:“你二嬸嬸,是假的。”

趙毅點了點頭。

譚文彬:“你那里發現了誰是假的。”

趙毅:“呵,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李追遠:“是你爸還是你媽?”

趙毅:“姓李的,你就不能等我先鋪墊一下?”

李追遠:“嗯,鋪墊吧。”

聽到二嬸是假的時,趙毅不吃驚,證明趙毅那里發現的假貨沖擊力更大,除了他爹媽,就沒別人了。

趙毅拉出一張板凳,隔著小水渠與李追遠面對面坐下:

“我爹媽都是假的。”

譚文彬在趙毅旁邊蹲了下來,問道:“那真正的你爹媽被綁架關押在了某處隱秘之地?”

趙毅看了看譚文彬,說道:“副隊,你沒必要這么婉轉。”

譚文彬:“這種事,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適合一開口就太激進。”

趙毅:“想想看咱們臉上的人皮是怎么拿到的,我覺得,我爹媽已經被酆都提前錄取了。”

譚文彬:“節哀。”

趙毅摸了摸口袋,拿出幾枚硬幣和一張紅紙,將硬幣包起后,遞給譚文彬。

譚文彬接了。

緊接著,趙毅又看向李追遠:“姓李的,你要不要?”

李追遠沒理他。

趙毅:“唉,我還跟我二伯說別人都沒告訴,偷偷讓他先去陰司選官呢,估摸著我二伯現在得在下面罵我了。”

譚文彬:“你二伯能理解的,畢竟好處肯定是先給自己家里人占。”

趙毅:“嗯,聽你這么說,我心里好受多了。”

李追遠:“倫理玩笑開完了么?”

趙毅點了根煙,道:“嗐,多大點事兒。”

李追遠:“可以進入正題了。”

趙毅吐出一口煙圈,道:“崔心月、陳翠兒、趙河銘……當你發現你家里有好幾只蟑螂時,意味著其實有一窩。”

譚文彬:“外隊,你是擔心,整個趙家現在只有你一個是真的?”

趙毅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臉皮:“不,就連我,也是假的。”

李追遠:“替換比例。”

趙毅:“我接觸了大房的兩個兒子,他們看起來很正常,沒什么變化,但如果我爹媽沒露出破綻的話,其實也看不出什么異常。

可不管怎么樣,總不至于把全族上下包括下人也都替換一遍,因為有實力做到這一步的勢力,根本就沒必要這么做。

故而初步推斷,被替換的對象,應該是我趙家核心子弟,也就是這一代的四房。

補充條件,后天是家主,也就是我那位爺爺的壽辰,爺爺會帶著四房的人前往山里老宅祭祖。

以前爺爺嫌孩子多會吵,就定下規矩,每一房最多只能帶兩個孩子,也就是我這一輩的。

這個規矩,到這些年哪怕我這一代很多都成年了,也沒有改變。”

李追遠:“山里老宅很難進?”

趙毅:“對你來說,當然不難,但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像你一樣,有著在大帝眼皮子底下換鎖的本事。”

譚文彬:“所以,他們替換成趙家核心成員的目的,就是為了能進趙家山里的老宅?”

趙毅:“我趙氏祖墳也在老宅陣法覆蓋范圍內,哦,當然,還有寶庫。”

譚文彬:“我記得你說過,城里不是也有么?”

趙毅:“城里的一切都是仿老宅構建的,也確實是有一座寶庫,位置就在博物館下面,但真正的精華,還是在山里。”

李追遠:“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求財。”

趙毅:“的確,那樣就太小題大做了。”

李追遠:“身份確認。”

趙毅:“我覺得,應該是江上的人,因為這活兒,做得太精細了,不像江湖仇家或者窺伺我趙氏底蘊的勢力。

主要是,他們的這種操作,我很好代入。

背后沒大勢力支持,人少,精銳。”

李追遠:“嗯。”

趙毅:“至于崔心月和我爸媽可不可能是同一個團隊所取代……”

李追遠:“崔心月表演風格很用力,而且故意追求下場懈怠。你爸媽那邊的表演者,就很投入,且自信地給自己加戲,像是樂在其中。

他們,不是一方的人。”

趙毅:“嗯,姓李的,這方面你是專業的。”

譚文彬:“所以,這次和上次在麗江時一樣,也是多團隊走江?”

趙毅:“沒錯,但亦有區別。麗江那次是大家處于同一個起跑線,這次……分明是其它團隊搶跑了。

準確來說,更像是他們已經經營攻略了很久,而我們,則是被臨時安排加入的。

這也符合我們這次接了這一浪的畫風。

按照規律,我們剛過完一浪,下一浪應該還得過很久。”

李追遠:“他們有時間優勢,可我們也有自己的優勢。”

己方的優勢,就是趙毅,這個貨真價實的趙家人。

趙毅:“我現在有種我趙家是魔窟的感覺,以前這種視角,只拿來分析其它勢力或者秘境,真沒想到,以前走江時的歷練鍛煉,有朝一日,能用在自己家。

不過,你們放心,作為這里未來的主人,我肯定會給你們好好盡地主之誼。

就算是塊腐肉,我也會幫大家咬下最大的那塊利益。”

譚文彬:“外隊高義。”

趙毅:“給誰不是給,干嘛便宜外人。”

李追遠:“還需要更多信息拓展。一,確認這一浪的團隊數量。二,確認他們視角里,這一浪的真實意圖。”

趙毅:“大房和四房,我再去摸一下,做個確認。至于第二條,我覺得,在這期間,打草驚蛇,好像不太合適。”

李追遠:“在家里才算是打草驚蛇,在外面就不屬于。”

趙毅:“姓李的,你打算去釣魚?”

趙家核心成員的身份,等同于進山里祖宅的邀請函,有團隊已經進來了,但說不定還有團隊沒能拿到。

這時候,如果能去外面逛逛,說不定就會有團隊被釣出來。

李追遠:“如果能撞到一個團隊,那事情,就能簡單多了。”

趙毅:“這次團隊規模肯定沒麗江那次大,但他們的素質已經看見了,非常高。”

李追遠:“我知道。”

趙毅:“梁家姐妹那里,你可以直接調動,她們會聽你的。”

李追遠:“你安排一下,讓她們先去山里老宅,在陣法上給我提前做好前期布置吧,既然知道他們的目的是那里,那就很關鍵了。”

趙毅:“行,我去通知她們,還有事么。”

李追遠:“節哀。”

趙毅:“帶我長大的人,這會兒應該在南通正和你太爺喝酒劃拳呢。”

一定程度上,趙毅和李追遠很像。

只是,李追遠是自小不知道感情是什么,所以只能表演。

趙毅是開慧太早,就跟大胡子家的笨笨一樣,且幼年時的記憶又一直記得很清楚沒有忘記。

其實,他一開始是個正常孩子,在病痛折磨中有著更高的感情需求,可家族和父母的功利與冰冷,讓他將自己的感情逐漸削去和剝離。

李追遠那種情況太極端了,事實上,劉金霞當初對李追遠早慧薄情的形容,更適合用在趙毅身上。

整個趙家,趙毅真正有感情的,就兩個人。

一個是老田頭;

一個是趙無恙。

走出屋門,趙毅舔了舔嘴唇,隨即立刻露出“趙旭”的那種剛剛被自己父親斥責過的窩囊神情。

他先去了大房院子,想直接見大伯不大可能,所以他打著的是見趙文趙禮的旗號。

等進去后,又立刻拐向大伯的書房,那里是大伯辦公的地方,也是趙家的權力樞紐所在,以往這里會很熱鬧,有著開不完的會。

大伯的權力欲很強,早早地就幫爺爺管理家族,如果沒有自己的誕生,那大伯本該順理成章地成為下一代家主。

然而,當趙毅來到書房這塊區域時,發現這里很是冷清,基本看不到人。

問了一個正在掃地的家丁,才知道大伯趙久志身體抱恙,已經有五六天沒有管事了,現在族內大小事務,都得去向族長匯報。

老爺子大壽在即,事兒本就繁多,只要沒病死,都得起來干活。

這病生得……很不恰當。

趙毅幾乎可以很武斷地認為,大房這邊,也被替代了。

離開大房院子,趙毅前往四房。

趙家四爺癡迷于修行,不喜俗務,不過他娶親很早,娶的是自己早期的修行師傅,亦是趙家的家生子。

把師傅肚子弄大時,趙四爺趙恒誠才十四歲,還是虛歲,而當時他的師傅已過三十。

家族肯定是反對這場親事的,雖說自古以來大家族的少爺早早地就和侍女云雨翻滾不算什么稀罕事,甚至早早肚子搞大了收作姨娘也很正常,可這年歲差距以及半個師徒名分,也著實離譜。

只是趙恒誠接下來就無心個人婚事了,在自己那位師傅給自己生下一對龍鳳胎后,壓根就不考慮家族給他聯姻正妻,動輒閉關參悟。

后來,家族也就對此聽之任之了,那位師傅姨娘雖然沒夫人名分,但也被默認為四房主母。

趙毅來到四房院子時,才得知四房的老爺、夫人以及自己那倆堂兄妹,于四日前,全部宣布閉關,只等在后日清晨也就是老爺子大壽時再被喚醒出關。

那大概率,這四房也被替換了。

而且替換他們的人,選了個既符合人設又偷懶的方法,直接閉關,謝絕表演。

趙毅嘆了口氣,心道:“呵,還真是全軍覆沒了。”

雖說趙家的真正底蘊在山里老宅,那里有趙家的長老,還沉睡著趙家的老不死的,但外宅核心成員,被不聲不響地全部替換了,著實也太過荒誕離奇了些。

可如果考慮到這是一浪,江水推動過來也都是當代人杰,那就又在情理之中了。

這幫人,如果不是點燈走江,壓根不可能聚在一起干這種事。

難怪,自己以前讀一些江湖見聞故事時,很多家族門派會忽然消亡衰落。

當無法探尋到具體緣由時,圍觀者就會將其歸咎于天意,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眼下趙家正在發生的一切,不就是天意的寫實呈現么?

趙毅再次在宅里移動,他接下來還得去確認一件事,那就是趙家當代家主,也就是自己血緣關系上的爺爺。

他對這個爺爺很陌生,因為這個爺爺看自己的視角,和家里長老差不多,他也從未體驗過隔輩親的那種感覺。

相較而言,他曾在李追遠爺爺家吃過飯,雖然李維漢和崔桂英膝下兒孫成群,但他是能感受到他們倆對李追遠的那種愛意。

“老家伙,你別也被替換掉了吧?”

老爺子單獨住一個院子,老夫人走后,他也沒續弦,完全不近女色。

這里,人很多,不停有人進來匯報各種工作。

“趙旭”這個身份,是沒辦法得到家主單獨召見的,他只能隔著遠遠的,瞧上一眼。

老爺子正在有條不紊地處理各種事宜,親力親為地做著妥善安排。

不像是被換了人的樣子,要是被換了后,還能坐在那里處理著族務,那代替老爺子的這家伙,得多愛演?

可直覺告訴趙毅,走江狀態下,越是不可能的情況往往會化作可能。

而且,以老爺子的脾氣,在自己七十大壽臨近時,長子生病、次子在外頭“花天酒地”,三子在扮演儒士,四子在閉關。

你是怎么能忍住不發脾氣的?

除非,你知道他們為什么不出來做事,曉得他們為什么要避開視線。

而從先前的接觸與了解中,趙毅懷疑,那四房彼此可能不知道彼此被替換了。

因為按照以往走江習慣,這種小規模團隊協作的浪,往往不會開局就給你明示清楚,要讓你自己去摸索猜測看看是不是有其它團隊。

那么,這個老爺子,可能是這一浪里,坐在最高位,視野最清晰的存在,而且老爺子的實力也不是四房其他人能比的,故而很可能,這位不僅視野最佳,實力也是最強。

這時,老爺子像是察覺到了站在遠處的趙毅,他停下手頭的工作,看了過來。

其周圍站著的其他人,也都集體看了過來,見到是趙旭后,大家神情又變得輕松起來。

二房行事一向不著調,連帶著二房的少爺,也不太被家里人重視。

老爺子趙山安抬起手,對著趙毅招了招。

趙毅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后露出局促不安,小步子挪了過來。

趙山安:“何事?”

趙毅:“是我母親讓我來找您的,想讓您來主持公道。”

趙山安:“回去告訴你母親,我沒空管你們二房的破事,還嫌不夠丟人么。”

趙毅趕忙點頭:“是,是,爺爺。”

轉身欲走時,又被喊住。

“你過來。”

“爺爺?”

趙山安將手掌攤放在桌上,示意趙毅將手腕放上來。

趙毅怯生生地將手腕放了上去。

這看似在把脈,實則在接觸的瞬間,老爺子虎目一瞪,壓力頃刻落在了趙毅身上。

人在遇到這種突發情況時,會做出本能反應,而趙家人,會在此刻運轉自家本訣。

趙毅被“嚇得”運轉出來了。

這是很細微的一個探查,甚至都不能叫探查,哪怕是偽裝出來的人,面對這種情況,也很難在第一時間知道對方在做什么。

趙山安松開手,沒好氣地道:“小小年紀,腎精虧損這么大,丟人現眼,回去節欲,再去藥房里取些補丸吃。”

周圍人聞言,紛紛笑了起來。

趙毅面露羞愧,道:“好的,爺爺,我知道了。”

“滾吧。”

趙毅再次行禮,灰溜溜地離開。

老東西在試探自己有沒有被替換?

呵呵,沒想到吧,我是真的姓趙。

咦,這一點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在他們各個團隊互相猜疑之時,那我們二房就要做一個純粹的真正的二房。

這樣一來,作為“土著”,可以最大程度降低來自其它團隊的猜忌與提防;

二來,等去了山里老宅后,對其它團隊而言,長老與沉睡的老不死,是他們最大威脅,可自己這邊,卻可以憑趙家人身份加以利用。

實在不行,自己可以直接跑他們面前,哭著喊著趙家被外敵入侵滲透了,請長老們出手拯救趙家。

這可是掀桌子的底牌啊。

趙毅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想笑。

大概,這就是浪花打進自己家的一大優勢吧,最終需要擊敗的對手,與自己沾親帶故,自己能“調動”他們。

不對……

趙毅想到了一個缺漏。

二嬸嬸已經被替代了,要想保證二房純凈無暇,這個二嬸嬸就得先解決掉。

一瞬間,趙毅目露明悟之色,他意識到,那少年早就想到這一茬了。

“姓李的,原來你是要定點釣魚。”

“小遠哥,我們現在出宅子?”

“不急,跟我來。”

李追遠帶著譚文彬來到崔心月的臥房處。

要替換二房的人,沒理由只替換一個夫人,而不去替換老爺。

除非,這個團隊,只有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的,所以只替換一個崔心月她就夠用了。

如若不然……

那就是這個團隊,只來得及替換了一個崔心月,還沒來得及對二老爺動手。

原因嘛,二老爺帶著自己孝順兒子,出去嫖了。

就算是江上的精英,估計也沒料到,二房的這對父子,能玩得這么骯臟這么喪心病狂。

他們父子倆的這種非正常“失蹤”,反而會給想要取代他們的團隊,帶來極大困擾,相當于視野丟失。

李追遠以紅線牽扯住譚文彬,開始指揮他行動。

譚文彬先故意咳嗽,再放重了腳步聲。

但這邊才剛開始表演,就有一個侍女從里頭跑出來,顯然是先前就得到了吩咐。

侍女跑到譚文彬面前,哭泣道:

“二爺,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已經準備了白綾和剪子,這是要尋短見了啊二爺!”

“胡鬧!”

譚文彬顯得很生氣,不過,他沒往里走,因為小遠哥在心里不讓。

先前進宅子時,外頭人多,不可能下手。

進了二房院子,在廳堂時,崔心月也沒下手,大概是考慮到趙陽林本身的實力,怕自己一個人無法壓制住或者鬧出動靜。

那么,此刻讓下面人喊“二爺”進去,應該是在臥室里有了布置。

李追遠目光微凝,掃向里面,里頭風水氣象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但這里風水氣象不可能正常,這可是趙家宅邸,哪怕是后來修建的,也是符合成陣之道,你這兒怎么就能單獨正常不受影響?

這就是隔絕陣法用得刻舟求劍了,沒考慮到當下實際。

當然,能做到把氣息壓制得一點不漏,已稱得上陣法大家了。

應該是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又遲遲不見譚文彬進來,臥室門被一把推開,崔心月手持剪刀抵著自己脖子站了出來。

“趙陽林,老娘我不活了,沒臉活了,老娘就死給你看!”

譚文彬:“你瘋了!”

“對,沒錯,老娘就是瘋了!”

剪子抵在了脖頸處,那塊區域的皮肉已經凹陷。

其實,要是再往里刺一點,見點血,效果會更好。

但她應該不敢,怕把自己的皮囊戳壞。

譚文彬:“你簡直不可理喻!”

崔心月:“我死,我死給你看,趙陽林,是你把我逼上絕路的!”

說完,崔心月就又跑進了屋。

譚文彬原地怒哼:“潑婦,豈有此理!”

屋子里,又傳來崔心月的叫喊聲:

“趙陽林,我要讓你爹的大壽,飄上白紙,我要讓來往的賓客都看看,你趙家出了怎樣的一個好兒子!”

這話,算是頂到頭了。

正常情況下,哪怕夫妻已沒了感情,這會兒丈夫也該進去安撫一番,好歹把大壽給糊弄過去,別出丟面子的事兒。

然而,譚文彬依舊是原地站著,跺腳、怒喝、甩手:

“瘋了,瘋了,真的是瘋了,好啊,你死去好了,你去死啊,你死了后,正好再讓你當我的新夫人!”

說完,譚文彬就氣鼓鼓地離開了。

李追遠慌慌張張地跟在他后面,演繹著一個外室生的在本家如何小心翼翼。

同時,二人心里已經在交流起來。

“小遠哥,這樣會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她的訊息掌握不夠,要是夠的話,就不會不知道崔心月與趙陽林二人私底下是合作夫妻。

她所知道的,都是外人眼里的崔心月與趙陽林之間的關系,因此,你的行為就算出格一些,她那里也能‘理解’。”

“那我剛剛的話,等她死了再成為我新夫人,是小遠哥你故意讓我‘口不擇言’?”

“嗯,她既然要對你出手,那就證明她還有團隊,那團隊肯定不是吃干飯的,自己也會調查,應該也查出些許眉目了,關于這位趙二爺的特殊癖好。抖點這個料,更能增強你身份的可信性。”

“那接下來,我們就要去外面,先通知潤生和阿友集合做好準備,然后等待他們的出現了。”

“嗯,而且,是他們先出手的。”

趙家二爺牽著私生子的手,氣沖沖地向外走去。

以往,相似的一幕也曾多次發生過,二爺仿佛就是故意,把外室生的孩子牽進宅子里來,氣自己夫人,同時也是氣老爺子。

二房院子里已經傳聞,二夫人氣得喊著要自殺了。

走到宅門前時,不等守門的家丁幫忙開啟出去的陣法,譚文彬直接一揮手,李追遠同時催動趙氏本訣,前方光影出現波浪感,二人徑直走了出去。

“呼……”

駐足,忍不住想舒一口氣,畢竟這種角色扮演,實在是太耗費心神。

但馬上,譚文彬就把這口氣給重新收了回去,因為他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小遠哥,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嗯。”

“那接下來……”

“點香。”

“明白。”

李追遠將自己的小羅盤拿出來,很是不舍且委屈地看向譚文彬,譚文彬一把搶過來,還啐罵了幾聲。

而后,譚文彬掏出一根香,插在羅盤上,香火燃起,譚文彬右手端著羅盤,朝著一個方向快速行走。

李追遠很是著急地跟在后頭,生怕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用完就丟。

一個正常人,拿著個羅盤點根香走在街道上,自然會讓不少人覺得奇怪。

可站在盯梢者的角度,一個玄門中人的這種行為,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距離趙公館很近的一棟建筑屋頂上,潤生閉著眼,躺在那里。

林書友坐在那兒,身前擺放著一部大哥大,還有一尊黑色小香爐,上頭插著一根沒點燃的香。

忽然,香頭亮了,開始燃燒,香煙升騰,無風指向。

“潤生。”

潤生睜開了眼。

林書友:“不是大哥大響,是尋路香燃了,我們保持距離,跟上。”

潤生輕輕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道:

“走。”

李追遠和譚文彬來到一處拆遷后卻又停工的廢棄區域。

這里,是個適合打架的地方。

如果對方出現時,順手在外圍布置下一個瘴,用以隔絕動靜不至于驚擾到普通人的話,那就更好了。

“彬彬哥,你再辛苦一下,找找看吧。”

“嗯。”

不能就這么站在那兒不動等著,那就太明顯了。

譚文彬拿著羅盤,開始在這片廢墟里慢慢搜找起來。

李追遠想要跟著,結果譚文彬忽然回頭一蹬,然后抬腳將地上的碎石踹了過來,砸在少年身上,李追遠就退縮了回去,找了處水泥板地,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順便抱住自己膝蓋。

少年的手掌,悄悄放在下面,開始布置起陣法。

等譚文彬走遠一段距離后,李追遠站起身,繼續跟上。

可距離一旦拉近,譚文彬就又回頭瞪了一眼,李追遠又被嚇得蹲在了地上,繼續布置陣法。

就這樣,周而復始,李追遠蹲一會兒,見“父親”走遠了,就起身去追,追近了就不敢靠前,就又蹲下來。

一個節點一個節點地過,卻又始終沒有相連,所以即使明知道有人在盯梢,可這種布陣手段,對方根本不可能察覺出來。

原以為這種節奏可以一直保持著,李追遠不介意在這塊廢墟下面多做些布置,反正等人家來“殺”自己,閑著也是閑著。

但出乎意外的小插曲,還是發生了。

廢墟里一半是徹底拆好的,還有一半的建筑只拆了一半,這些地方,往往會有流浪者居住。

譚文彬嗅了嗅鼻子,前方沒有頂只搭了個紅色塑料棚的二樓,傳來了尸味兒。

死亡不超過一天,還沒開始腐爛,并未發臭。

是個人,身上就有味道,且活人死人截然不同。

譚文彬有些猶豫,那上面的尸體,肯定不在計劃之中,也不可能是那個團隊的人留下的。

所以,它只可能是一個意外。

譚文彬在心里發問道:“小遠哥,那邊二樓有具尸體。”

“去看看吧。”

“好。”

得到了允許,譚文彬走到那棟建筑下面,小心避開周圍露出來的鋼筋,沿著破損的樓梯向上走去。

二樓塑料棚外,擺著鍋碗瓢盆,還有一個小煤氣罐,這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譚文彬伸手扒開塑料棚,里面躺著一具女尸。

穿著挺時尚,絕不是流浪者,其脖子上還纏繞著一圈電線,皮膚上留有明顯痕跡,說明她是被勒死的。

“小遠哥,兇手在殺死她后就立刻離開了這里,現場沒有被明顯毀壞。”

李追遠坐在這棟破房子外面,默默聽著來自譚警官的現場調查分析。

陣法已經布置好了,甚至羅盤上的香也表明潤生和林書友已在附近隱藏,只待召喚。

反倒是崔心月那幫人,還沒到齊。

無事可做,不如聽聽譚文彬的刑偵廣播。

“這里還有不少用過的計生用品,他們曾在這里發生過關系,但尸體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沒有其它被虐待強迫的痕跡。”

“殺她的人不是流浪漢,也不是為了搶劫,她手指上的戒指還在,兜里還有錢。”

“她身下還壓著一份報紙,是前天的本地報紙,上面有關于金陵那場金店搶劫案的報道,就是我爸他們正在調查的那起案子。”

“哦,她內衣里,藏著不少金項鏈和金戒指,這是她偷偷藏在里面的。”

“小遠哥,我不負責任地推理一下,金陵金店搶劫案的頭目是九江人,這女的會不會是他的老相好,比如初戀什么的。

那個頭目帶著很多金子潛逃回了老家,躲藏在這里,和這女子聯系上了。

女的知道了他做了什么,要么是打算告發他,要么是想偷拿他的金子,要么是以保守秘密為前提見者有份……

總之,那個搶劫頭目,把這女的給殺了。”

李追遠:“那個渠,算是接上水了。”

譚文彬:“可惜,通緝犯逃了。”

李追遠:“會找到的,但不是現在,大概是在我們把這一浪解決的時候吧,通緝犯就會蹦出來,成為你……你爸的業績。”

譚文彬:“小遠哥,你剛剛說話時,很有先知智者的感覺。”

李追遠:“經歷過這么多浪了,你應該也摸索出規律了,尤其是在這一浪里,江水并不會刻意在小細節上為難我們。”

這時,外頭有一股大風吹來。

廢墟這兒塵土沙粒本就多,一下子都被卷揚起來,連帶著那個塑料棚也被吹得猛烈搖晃。

譚文彬本能地伸手扶住這個棚子,身為警察的兒子,當然清楚保護現場的重要性。

可棚子還是被吹裂開了,顯露出里面的:

趙二爺以及趙二爺身下的那具女尸。

這風,起得很奇怪,李追遠看到了外圍風水氣象忽然起的變化。

這是人為刮起的風,目的大概是想在動手前,擦去最后一點污漬,看看趙二爺在帳篷里干什么。

現在,對方看到了。

趙二爺找到了他最愛的女尸,符合二爺的惡癖。

最后一點疑慮消失,對方要出手了。

李追遠在心里道:“先布瘴。”

“呼……呼……呼……”

剛剛才卷過這里的風,分成了數股向四周吹去,很快,廢物邊緣地帶就矗立起了風墻,外面普通人就算想進來,也會步入鬼打墻。

李追遠:“再做個延伸。”

地面上的沙粒開始顫抖,一層又一層,像是沙漠上的塵暴,將沙子不斷鋪陳過來。

李追遠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可以為自己先前布置下的陣法,多加了一層偽裝,提高了自己催動陣法時的突然性。

畢竟,對方已經把這里變成了他們的主場,對此的戒備心必然會下降。

出手的,應該是假扮崔心月的那位。

那位的陣法造詣,李追遠很認可。

正常情況下一個團隊里只會有一個陣法師,這也很好解釋了為什么對方等到現在才出手,因為崔心月的扮演者想要從哭哭啼啼的狀態到離開趙宅,需要一個舞臺過渡時間。

可想要確保一場戰斗的萬無一失,陣法師最好得在場,因此對面也只能等。

譚文彬:“小遠哥,一個在外圍風圈里面,正在向這里走,還有一個在我們斜后方的一棟半拆建筑里躲著,頭頂上好像也有一個,那家伙是能飛么?”

李追遠:“應該是機關傀儡。”

頭頂上,有一只風箏,沒看到線牽扯,卻盤旋得很穩當。

譚文彬:“對方團隊有三個人。”

李追遠:“是四個,還有一個就在我們前面,她用陣法包裹住了形體,遮蔽了你的感知。”

心里說完后,李追遠就站起身,一邊茫然看著外圍豎起的風墻,一邊無意識地向前走著。

走的方向,就是那位女陣法師所在的位置。

腳下,就是自己提前布置好的陣法,所以李追遠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他現在,是在主動的去試探對方,看看對方對自己的態度。

走江中,競爭者之間爾虞我詐、互相廝殺,是一種常態。

就比如最開始他與趙毅之間,也是想著去解決掉對方以絕后患。

但也不乏那種品格高潔的正直者,這種人,是可以達成合作的。

趙陽林當然死不足惜,甚至如今整個趙家人身上都帶有一種原罪屬性。

可李追遠現在的身份,是趙陽林養在外室的兒子,今天第一次被帶進趙宅,沒在趙家生活過,對這個“父親”也很不熟悉。

如若對方將這孩子拋到一邊,說明對方有底線,可以談談;

如果對方打算把這孩子順手殺了……

“嗡!”

前方的沙粒忽然凝聚,化作三把利刃,向李追遠掃來,這是打算將這礙眼的孩子切碎。

“轟!”

一道無形的墻壁出現在少年身前,利刃崩潰。

少年身上的惶恐不安在此刻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然與冷靜,甚至嘴角還牽扯起了些許弧度。

很好,這個選擇李追遠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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