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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盤火炕施工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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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西坡村村口那條土路,時而還有人走過,有晚歸的村人,也有遠行而來的商販。

前面幾個行腳商販剛走過去不多久,后面慢慢又駛來一輛牛車,車上坐著一個老頭,車前走著一個后生。

“阿耶,你都坐恁久了,也該換我坐坐。”車前那個后生抱怨道。

這父子二人是從離石縣另一頭的一個村子過來,今日天未亮便出門,一直走到現在,才快要到了西坡村。

能有牛車,想來家境也是不錯,只是這二人心疼自家老牛,不肯兩人同時坐在車上,于是就說好了二人輪換著坐,結果這一路過來,都是當老子的坐的多,他兒子多半是在走路。

“不差這一會兒,就快到了。”他老爹穩穩當當坐在車上,口里說道:“看到前頭那點子亮光沒有?那是西坡村的羅三郎在讀書呢。”

“阿耶,我可是你親生?”他兒子突然來了一句。

“這話若是被你阿娘聽著了,看她不打斷你的腿。”老頭笑罵道。

老頭從前在北邊打戰的時候,被打折了一條腿,幸好遇著良醫,這條腿才保住了,好歹沒成瘸子,只多少落下一些病根,像這種大冷的天,那一截傷過的腿骨就隱隱地疼。

他平常在家里鮮少說這些,下邊這些個小的都不太清楚,大兒子大閨女倒是知道一些,這老三卻是個缺心眼,沒人跟他說,他自己就半點都沒瞧出來,這一路上竟然還跟自己搶車坐。

老頭瞇著眼睛看著前方那一點隱隱的亮光,看看別人家的三郎,再看看自家這傻兒子……

唉,貨比貨得扔啊。

羅家院中,別人家的三郎,這時候正裹著一條棉被,捧著一個鋁制飯盒,一邊在心里喊著造孽啊,一邊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扒拉牛肉炒面。

從前羅用全國各地到處跑的時候,若是在哪兒見著什么好吃的,就要多買幾份存起來,他那空間比冰箱什么的好使多了,熱騰騰的食物放進去,甭管過去多久,再拿出來的時候依舊是熱騰騰的。

大大地吃上幾口牛肉炒面,休眠了一整天的味蕾總算是活過來大半。對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的二十一世紀好青年來說,古代人的伙食實在是太難以下咽了。

羅用一邊吃面一邊從空間中取出成對的二手書籍翻看。

醬油大醬這些東西做起來太慢,腐乳的市場還在逐漸打開的過程當中,這種事急不來,還是再看看有沒有其他來錢的路子吧。

無奈之前從大學城收購回來的那些二手書,專業性實在太強,找來找去也沒有哪個是現成能用的。

什么《工程力學》,什么《高等數學》,什么《大學英語第X冊》,什么《計算機組成原理》,什么《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

這個書堆翻過一遍,沒發現有什么能用的,于是收起來,從空間里再取一堆出來接著翻,翻到一本《土壤學》,這個好像能用到,單獨放在一邊,再翻……

一陣寒風吹過,把半開的窗子給吹上了,羅用連忙走過去,打開一些讓屋子里繼續通風,擔心油燈被吹滅,就把它往墻角里又推了推。

吃個獨食也不容易,他擔心自己關著門窗吃東西,等明兒早上起來這股味道還沒能散盡,萬一被二娘她們聞到了可就麻煩,還有下邊那幾個小的,鼻子一個賽一個的好使。

羅用也很想快些給她們改善伙食,他空間里頭好東西也有不少,卻不能直接拿出來給他們吃,說不清來由,平添風險。

吃完了一份牛肉炒面,羅用又拿了一個煎餅果子出來接著啃,這煎餅也是熱的,馃箅兒透著脆,醬也特別香……越吃,羅用心里的罪惡感就越是深重,不行啊,一定要早日讓隔壁那幾個娃娃也跟他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后半夜,一群要去城里賣豆腐的村人從羅家院墻外不遠處經過,見墻內似有亮光,眾人便說:“都這時候了,三郎還在讀書呢。”

這樣的情景也是時常可見,村人都說,羅三郎著實是個勤奮的讀書郎。

羅三郎挑燈夜讀兩三日,終于被他找到了一個十分實用而且他們目前也迫切需要的技術——盤火炕。

這還是他在一部智能手機里面保存的一堆網頁中翻出來的,要不是那些二手書中實在沒什么目前就能用到的東西,羅用也不舍得動空間里那些電子產品。雖說只要放在空間里就不會有消耗,但拿出來肯定就得跑電啊,電量有限,用一次少一次。

把手機放回空間,羅用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剛剛看過的內容,不太放心,怕到時候睡一覺又給忘了,于是拿出筆墨紙硯,畫了兩張草圖,又在旁邊注明幾個需要注意的事項,這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日吃過早飯,羅用就喊上他家幫工喬俊林一起出去挖土了,二娘四娘五郎幾個也要去,羅用沒讓,這冰天雪地的,到時候再弄個一身土,洗澡也是怪冷,完了二娘還得給他們洗一堆的衣裳。

羅用二人拿著鋤頭畚箕去了村外頭一個紅泥坡,這個坡上的紅泥粘性強,西坡村的人修個圍墻蓋個泥屋啥的,大多都是從這里挖的泥,上回羅家修院子,也是從這里挖的泥。

這會兒坡上蓋著厚厚一層雪,雪層下邊的泥土也被凍的梆硬,這兩天北風吹得,到處都凍上了,剛剛走過來的那條土路也凍上了,倒是免得他們二人踩得滿腳泥。

兩個十幾歲的少年一起在坡上挖土,羅家就只有一把鋤頭,羅用揮鋤頭,喬俊林揮鐮刀,兩人吭哧吭哧忙活了好一會兒,還沒能挖出來兩畚箕土。

直到后來林五郎聽說他倆在這邊挖土,扛著鋤頭過來幫忙,效率這才上去了。

原來剛剛林五郎和羅大娘在自家院中灑掃的時候,聽到外頭傳來熟悉的聲響,羅大娘探頭一看,原來是羅四娘和羅五郎正跟著村里一群小孩瘋跑,那兩只小狗仔也跟在后頭汪汪地跑。

這倆姊弟最近每日都吃得飽飽的,精力也十分充沛起來,這個歲數的孩子,哪有不愛玩的。

“四娘五郎,怎的不在家中給阿兄阿姊幫忙?成日就知道四處亂跑。”羅大娘喊住他二人。

“阿兄和喬大郎出去挖土了,不叫我們跟,阿姊說家里沒什么事,叫我們出來玩會兒。”羅四娘笑嘻嘻道。

“三郎他們挖土去了?做什么用的?”林五郎這時候也出了院子。

“不知。”羅四娘搖頭。

林五郎想了想,橫豎也沒什么事,就扛著一把鋤頭,提上兩個畚箕,過去幫忙了。

林五郎對自己這妻弟印象很好。羅大娘雖已是出嫁女,但羅家那制豆腐的方子,也是沒有瞞著她的,他們現在自己要是也想跟著做豆腐,隨時都可以做。

為這事,上邊那兩房還動過一些心思,主要是他們那兩個嫂嫂,想要了這個方子,給她們娘家那邊。這事羅大娘卻是不肯同意的,真要這么干了,怕是要把整個西坡村的人都給得罪個遍。

林父林母也是這個意思,他們還要在西坡村立足,必須跟村人們站在同一個陣營。上邊那兩房雖還不死心,卻也沒奈何。

林五郎也知曉自己沒有上面兩個兄長精明,更沒下面那個弟弟得耶娘的喜愛,只他阿耶給自己定的這一門親,著實很好,羅家有事他也樂得幫忙。

“三郎,這大冷的天,你挖土作甚?”林五郎沿著土路出了村子,往村人們慣常挖泥的土坡走去,遠遠就見他二人正在坡上忙活。

“姊夫來了。”見著林五郎,羅用也是一臉的高興。

他知曉林家雖然有錢,家中男兒卻也都是要下地的,林家大郎二郎五郎,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就連林母的心肝寶貝林六郎,到了農忙時節也得抓把鋤頭到地頭上裝裝樣子。

經常干農活的人那就是不一樣,五郎這幾鋤頭下去,就從坡上挖了一畚箕黃泥,可比他倆利落多了。

待回到院中,羅用就對林五郎說了自己對于火炕的構思,還給他看了土紙,至于這個東西是哪里來的,那自然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了,總不能事事都往行商身上推。

林五郎聽得新奇,橫豎近來無事,干脆就跟羅用一起盤起了火炕,第一個火炕的位置就選在羅家院門邊上那個草屋。

之后幾日,林五郎和羅用他們一起制土坯盤火炕,忙得不亦樂乎。

為這事,林二郎還在他耶娘跟前說了一回:“老五現在成天就知道往羅家跑,自家的坯模子也都拿過去給羅家人用。”

結果卻挨了他老娘幾句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管老五做什么,坯模子拿去用用就用用吧,又不是不拿回來。”

說起這林家。

林父林母原本有六個孩子,現在只剩下五個,林父也是希望家里能出個讀書郎的,當初取名字的時候,也是按照易書詩禮樂春秋,一個一個排下來。

大郎林興易,早已婚配,兒子都有兩個了,二郎林興書只得一個女兒,三娘林詩兒嫁人三年多,去年剛得一子,林父林母對這外孫都很喜愛,四郎早年沒了也就不說,五郎也就是羅三郎的姐夫,今年十九,大名林興樂,下邊最小的那個就叫林春秋。

林母雖是偏心,卻并不糊涂,五郎也是她兒子,就算不得多看重,但總體還是盼著他好的。

那羅家三郎最近整出不少動靜,看著就是個能出頭的,這時候她自然希望自家兒子能跟他多多往來,反正這大冬天的,地里又沒什么活計,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時間又過去兩日,林興樂不僅把自家坯模子拿回來,還拉了一車脫好的土坯回來,說是要給林父林母盤個火炕。

又說那火炕可是個好物,羅家幾間屋子都砌上了,煮飯熱水的時候稍微燒一下,那炕上就能暖很久,有了那物,他們往后就用不著火盆暖爐那些東西了,屋子里日日夜夜都是暖烘烘的。

林老太太聽他說得天花亂墜,心中有些不信,便說不用了,太折騰,她每日里抱著火爐,也不覺著冷。

于是林五郎只好在自家屋里先做了一個,有那些制好的土坯,盤起火炕來就快多了,先前跟羅用一起盤過幾個,他也有經驗了,不用別人幫忙,兩口子在自個兒屋里叮叮哐哐小半天,就把一個火炕給弄出來了。

這盤好的火炕晾一晾,再燒上小火慢慢烤,烤得差不多了,在上邊鋪一張草席,人往上頭一坐,就再也不愛下來了。

林母頭一回過來,在這炕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以后更是日日都要過來,口里還直問:“五郎到底什么時候才回來?”

她那傻兒子,聽說自家老母不愛要火炕,果然就當真了,盤好自己屋里這個炕,轉天就跟那羅三郎去了縣城,聽說是有個上羅家買腐乳的城里人見了他家的火炕,覺得那東西特別好,就請羅三郎去自家幫著做幾個。

“不是托人帶信回來說了,又有別個請他們去盤炕,要晚些天再回來。”這日林母又問五郎何時回來,羅大娘覺著有些好笑,這老太太如今竟這般掛念起五郎來了。

“哎呦,眼瞅著就要到年關了,你也不心疼。”羅母嘆道。

“那我再問問二娘她們去?”羅大娘放下手里正搓著的麻線。

“去吧。”老太太擺擺手。

羅大娘這便去了,羅家那邊也有火炕,而且她也樂意跟二娘她們待一塊兒。

林五郎不在家,她一個人待在林家這大院子里頭也悶得很,跟那兩個妯娌又說不到一處去。

羅大娘剛出院子沒多會兒,林父晃晃悠悠也進了這個屋。

“你也上來暖暖腿。”林母招呼他。

“我不上去。”兒媳婦睡過的炕,他這老頭爬上去不合適,林老爺子不上炕,就在炕沿坐了坐:“哎呦,這里確實是暖。”

“你不曉得,在這上邊待著,連腳趾頭都是暖的。”林母對他說道。

在他們這個年代,也沒什么特別保暖的鞋襪,冬日里腳上挨凍那是必然的,出門也就是穿個草鞋,條件好一點的就多雙麻布襪子,幾十年如一日地凍下來,年紀大了腿腳就不好,被這炕上的熱乎勁一烘,那滋味別提多好了。

“五郎什么時候回來?”老爺子也問。

“誰知。”老太太頓了頓,又哼哼道:“我當時也就那么一說,他倒是當真了,要不是老五這孩子,換個人,我都得當他是成心的。”

“五郎怎會?”老爺子擺擺手,讓她莫要亂想。

離石縣城中,由羅三郎率領的盤火炕施工隊,正如火如荼地投入到改善唐朝人民冬季生活的偉大事業當中。

這個原本稍顯冷清的縣城這幾日也是格外的熱鬧,挑著黃泥擔子的腳夫們穿街走巷,這幾日,在離石縣中,這一擔黃泥能換一升米,這樣的好事從前可沒有過,那些缺糧的人家,這時候更是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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