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文秀的臉色這般的難看,春燕忙不迭的又補充了一句:“除了這件事,夫人那邊其他的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樣。”
其實春燕心里也知道,剛才后補上的這句話對于想要減輕小姐心里的惱怒基本上是毫無作用的。可是此刻小姐身上那隨著怒意而隱隱散發出來的壓力,卻讓她實在有些心驚得難受。這種難受的壓力讓她無法在這樣的小姐面前保持沉默,便只得用這么一句廢話來來試著從中擺脫出來。
和她預想的一樣,文秀對這句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的話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沉聲又問道:“關于三叔的事,你在府里可曾有聽到些什么?”
聽到自家小姐將話題從那個從來都會很不讓她愉快的話題上轉開了,春燕繃緊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點,飛快的答道:“府里的人關于這個話題很是忌諱,奴婢也沒有能打聽到多少,只隱約聽說好像與宋姑老爺那邊有些干系。”
“宋姑老爺?你說是我那位芳琪表姐的父親、平盧的那個宋家?”春燕的這說法讓文秀挑了挑眉。
“正是那個宋家,聽說三老爺的事里有宋姑老爺本人的影子在其中。”春燕點了點頭。
“原來是他們家做的,哪怕就單單只以他們家的實力,三叔這次栽得就不算冤枉。”文秀頗為了然的點頭道。
春燕聽了這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臉色變了又變,卻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原本文秀雖然一直在與春燕說話,但視線卻并沒怎么多留在她的身上。可偏偏這時文秀感覺有些口渴,正想叫離桌更近一些的春燕將桌上的茶給她遞過來,于是這時春燕臉上的神色便落入了文秀的眼中。讓她看了不由得又輕輕皺了皺眉,開口問道:
“春燕,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瞞著著我沒有說?”
“我,不是,奴婢,奴婢沒……沒……”聽到文秀這句語氣平淡的問話,春燕頓時有些慌亂了。她正想著如何辯解的時候,卻又再次被文秀一抬手給打斷了。
“春燕,你這次回來之后一直都在自稱‘奴婢’。我記得我們從前就說好了,在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你們幾個可以不必如此自稱的?到底這次回府,你都遇到了什么事?”
“奴……不是,我,我這……這是因為……因為……”春燕聽了著急得眼淚都冒了出來,半點猶豫也沒有的就走到文秀所靠的軟榻前,兩腿一屈的就給文秀跪下了。
她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文秀嚇了一跳,文秀幾乎是立刻的就從榻上站了起了,一邊用手用力的想要將春燕給拉起來,一邊氣急的道:
“你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話你不能站著好好說?難道你忘了我平常是怎么跟你們說的?”
見到文秀動了真火,春燕也嚇得不敢再違逆她的意思,忙就著她的拉扯慌慌張張的又站了起來。
或許是聽到了她們鬧出的動靜,又或許是文秀剛才的怒斥聲聲音太大,之前在文秀問春燕話時自覺去了房門外的潤珠這時又沖進了門來。看著站在榻旁的兩個人,小心異異的問:
“小姐、春燕,你們這是怎么了?”
文秀搖了搖頭后沖她擺了擺手,道:“沒什么,你還是先去外邊守著。我和春燕還有話要說。”
潤珠還是有些不放心,但自家小姐有命她也不敢不從。在看了一眼一直都背對著她的春燕并沒有回頭給她一個提示的情況下,只得不怎么情愿的又帶上了房門離開了這間屋子。
隨著潤珠這一打岔,屋里的氣氛也不如剛才那緊張了。
春燕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便道:“小姐多年來一直教導我們做人要自尊、自信、自愛、自立。這些話春燕從不敢相忘,如今是春燕辜負了小姐的期望。”
文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似是有些心灰意冷的道:“算了,你若是真不愿說,我也不想勉強。”
“不,不是。”春燕擦干了臉上的淚痕,換上了一副堅定的表情之后道:“春燕不是有意想要隱瞞小姐,而是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與小姐說。”
“在府里的時候老爺召見了我,除了讓我轉靠三小姐要好好待五小姐之外,還與我說了另外一些話。老爺說為了讓我能安心的在小姐身邊好好伺候小姐,他已經派人送信去了路原,讓那邊將我的父母兄弟一房人送到京城府里來當差。如果我將小姐服侍得好,他也會好好的安排我的家人。”
說到這里,春燕又似是有些為難的稍稍停頓了一下。
“就這樣?”文秀淡淡的催促了一句道。
“不,老爺還說小姐打小就是個主意正的人,人也確實很聰明。但是畢竟年紀還小,有許多的事難免會有考慮不周的地方。所以老爺想讓我代他多多看顧著小姐一點,若有什么事一定要記得回報他一聲。”說完,春燕便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文秀此刻臉上的表情。
“就這些,沒別的了?”文秀的聲音依舊還是那樣淡淡的。
春燕一時沒有能從中聽出小姐此刻的情緒,于是繼續道:“還有就是府里對于宋家姑老爺會出手對付君家,暗中在傳著一種說法。說這是全因為小姐你的緣故。
說是關于三年前那件落水的事,也有人傳說是芳琪表小姐陷害小姐你的。所以也使得芳琪表小姐的閨譽受到了損害,致使芳琪表小姐不但失去了這次宮選的資格,也沒能說成一樁相合的聯姻。芳琪表小姐今年都快十七了,卻還依舊沒有訂成親。宋家就因為如此而遷怒于君家,這才會不顧兩家的姻親關系,對君家下手。”
“你想要隱瞞我的就是這兩樁事?”文秀輕聲問道。
春燕雖然沒有抬起頭,卻依然能感覺到自家小姐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有些語氣艱難的回道:“是,就只有這兩樁事。”
“春燕,如果我今天沒有追問你的話,你原本是打算怎么做的?”文秀又繼續追問了這么一句。
春燕聽到這個問題,立刻就抬起了頭,堅定不移的直視著文秀道:“春燕自從三年前被分派來小姐的身邊伺侯起,這條命就是屬于小姐的了。春燕雖然只是個奴婢,但卻也知道什么叫忠義。哪怕是要春燕的命,春燕也萬萬不會背叛小姐的。”
“這個我相信!我相信你會對我隱瞞,是不想我知道了難過。”文秀也回視著春燕的眼睛,堅定的道。
聽了這話,春燕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繼續道:“春燕只是想暫時瞞著小姐,想將來在合適的時侯再將這些告訴小姐的。至于老爺那邊,我是打算應付得下就應付,若是應付不下,就隨老爺他處置。”
文秀聽出春燕最后一句話里的決絕之意,只是搖了搖頭道:“春燕,我知道你對我忠心,但是你這種想法卻是錯的。難道你認為你真的應付得了父親?還是你認為我不會對你為我而做的犧牲難過?”
“我……”春燕被文秀問得一時語塞,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文秀沒有再看向她,而是又將視線轉向了半開的窗外,看著天上蒙蒙的月光似是無力的輕嘆了一聲道:“唉,這些年的相處,難得我就這么不值得你相信?”
“不,不是的。”春燕先是要爭辯,可在看到文秀臉上疲累的表情之后又換成了:“這次是春燕做錯了,以后都不會了。還請小姐就原諒春燕這一回。”
文秀沒有回答她,只是朝她揮了揮手,淡淡的道:“你也累了,先下去歇著吧。你家人的事,不必太過擔心,一切有我。”
“是,天色不早了,小姐也早些休息吧。我這就叫潤珠進來。”春燕說罷朝著文秀福了一禮之后,便神色黯然的離開了屋子。
潤珠進門之后,還想著看能不能從小姐這邊問些什么,可在看到文秀此刻看向窗外月光的那種深思的表情后,立刻就打消了這種想法。她雖然是小姐近身的三個侍婢中最沒心沒肺的一個,但這點兒做奴婢的基本眼色她還是有的。
她知道小姐這是在思考著重要的事情不便打擾,所以也就沒敢有上前去提醒小姐已經是夜深休息的時候了。她只是在離小姐半歪著的軟榻不遠的地方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后就看著她家的小姐開始發起呆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燕做錯了什么事,她看著小姐和春燕的樣子好像都有些不大對。今晚真是多事的一夜呢!
文秀此刻確實是在深思,對于春燕后來所坦白的那此話她其實并不感到驚訝。早在三年前她一時貪心的與那對倒霉兄弟一同進京,后來那對倒霉兄弟又特意上門親自拜會了父親和大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父親的注意。她是不知道他們在與父親、大哥見面的時候都說了些什么,也是不知道他們是否在她背后達成了與她有關的什么約定,但她多少也是能猜得到一點的。
雖然父親在那之后不知為何還是同意了讓自己搬來別院的事,但她還不至于會天真的認為父親會就此放棄對自己的注意。她一直都知道,這三年多來自己在這處別院里的一些動靜,根本就一直都被自己那位深沉的父親看在了眼底。甚至連自己與雷辰澤的一些交易內情,他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但她也同樣有信心,即使是如此他也依然還是沒有能完全掌握到自己所有的底牌。特別是近年來,隨著她所布置的計劃一步步的得到實現,自己這邊的事也越來越周密。他所能得到的那些與自己相關的消息也是越來越少,所以他這才會將主意打到自己近身邊的人身上。
她也知道父親這樣的做法到并不完全是針對自己,想要對自己有所不利的。而是想要掌握一切的那種使然。像他們這樣的人,總是習慣于將所有的一切都掌握于執掌之間,容不得半分變數的存在的。而現在他顯然是對自己這種漸漸脫離他控制的行為很不滿意,想要試圖將自己這不定因素重新納回他所定下的“規則”里。
但他會以這種方式選上春燕,到底是太自信真的相信春燕必定會為他所用?還只是想借此來提醒警告自己?文秀一時有些判斷不了。但無疑,這次的事確實是提醒了一個一直被她主觀忽視掉的問題。就那是對于“自己”這個便宜得來的父親大人,她了解得還真是不夠。自己既然不愿意接受他的那些“規則”,那以后還是得在這方面再多下些工夫了。
暗暗下定了某種決心的文秀,墨瞳閃爍著一種振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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