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身為女子,哪里能淡然處之的?只是思量著自己也不比那錦葵差一分一毫,既然這錦葵能花個三五年得了尚寧的看重,自己未嘗不能鐵柱都能磨成針的,自己怕什么這般心念一起,她方稍稍松快了幾分。平日里,也越發得平和溫順,待那錦葵也不過神色淡淡罷了。
尚寧著實留意了幾天,見著妻妾和睦,相處之間不說是親如姐妹,但也算得平和,自然心中大為寬松:母親所選的媳婦,果真是好的,只要她都是這般賢良,自己自然也會與她尊重的。錦葵倒是不必愁的,她先前所作所為,尚寧都是看在眼底的,知道她不過想做個妾,陪在自己身側,日后生個一兒半女也就是了,并無爭榮夸耀之心。
這般一來,他自是歡喜的,連著讀書的勁頭也是足了好些。這一屋子的人,倒是和樂起來。孟氏等人看著如此,自然也是樂得如此,也不多說什么,只偶爾賜下些與張氏補身子的藥材食材而已,而將重心移到敏君繁君兩人的身上。
這也不是為著旁的,而是為了兩人的婚事。說來那朱氏也越發得不好了,孟氏盤算著這尚寧也是成婚有子了,倒也不算緊著辦妹子的婚事,便特特與親家商量了日子。將敏君的好日子定在九月初,而繁君則是定在十月初。兩者相隔也不遠,對著外頭的說法,便是說一起辦了,免得到時候大媳婦生產,兩廂相沖了。這些事,也就是與幾個往來多些的人家說說罷了,也不算緊要的。孟氏也沒多少心思放這些上面,只喚了敏君繁君過來,吩咐道:“先前你們也是聽了聽那蘇家姑娘的事兒,自是明白這成婚之前,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是要你們自己做的,另外也要準備荷包等針線活兒,好送與夫家的各色人等。這婚期已定,你們可是要準備著針線活兒了。”
“女兒曉得的。”敏君與繁君兩人齊聲應了。
孟氏點了點頭,思量半晌后,便又道:“等會我便將花樣子、絲線、料子送過去,你們自己琢磨做什么樣的,大面上不離便是了。倒是這陪嫁,我還得說兩句——那陪嫁的婆子、人家我已是選好了,都是可靠忠厚的,但那丫鬟,你們自己挑四個大丫鬟,六個小丫鬟,可要挑揀出好的來,莫要被人蒙了。”
敏君繁君兩人聽得這話,立時應了。她們先前就是被孟氏點撥過的,對著自己屋子里的事更是明白,對這件事自然沒有什么意見。敏君更是笑著道:“娘不必擔心這個,女兒早就是有些準備了。”
“你這丫頭,慣會說道的,我也不理會,你們自己挑揀著自己喜歡的東西收綴好。旁的什么,我自會準備的。”孟氏伸出手指頭點了點敏君的額頭,看著繁君也是頗為有信心,便點了點頭,讓兩人自回去做準備不提:“好了,這事兒也就這么一點子,你們也很不必十分忙碌,這每日做一點便是了。閑了的時候,便去你們嫂子那里坐一坐,問問這里頭的事兒。”說完這話,她便打發兩人回去。敏君繁君兩人說了幾句話,告退而去。
及至到了自家屋子里,敏君坐下來才吃了兩盞茶,就是有婆子捧著好些上好的布匹并各色絲線以及搜羅的花樣子等物過來。敏君見著,忙令人將這些接過來,又讓座吃茶,笑著道:“倒是煩擾嬤嬤走了一趟,母親可還有什么旁的話吩咐么?”
“回姑娘,奶奶只說讓姑娘細細挑揀出花樣顏色,先做了花樣子,與奶奶瞧了后,再讓做喜服,旁的喜帕、喜鞋等物倒是不必太過,只與喜服的花樣兒相合便是妥當了。”那兩個婆子見著敏君詢問,忙就是先將茶盞放下,自起身回了話。
敏君見著擺了擺手,笑道:“這禮兒也不在這上面,你們是母親身邊得力的老人,哪里用得著這般。只先吃一盞茶歇歇,趁著這會子,我也好問幾個事兒。”
那婆子聞言,又謙讓了一會,方是坐下來,也不多吃茶,只用茶水碰碰唇,倒是將十分的精力放在敏君所說的話上面。敏君見著這般,待得問完了話,便使了個眼色與錦鷺,讓她等一會賞賜點什么東西與她們。錦鷺對此也是心里神會,自是點了點頭,回頭便去辦差了。
敏君稍稍松了一口氣,思量著這婆子所言,倒也不算十分艱難的,便轉過頭看向青鸞:“好生收綴一番,等一會兒與我細細說了,這番過來,可要有點大活兒要做的。”
“姑娘,奶奶送來的都是一色上等的綢緞。除卻兩匹品紅的,一匹海棠紅的,另外的都是大紅的,這里頭俱是捻了金絲,看著十分出色,想著是近來最是出名的云羅坊出的新鮮料子。至于絲線,原是比我們素日用的都要好,顏色也全,足足上百個呢。里頭還有幾色鮮亮的金絲線,我瞧著竟都是極鮮亮的。”青鸞早就是將這幾樣東西分了分,都是心底有數的,現在正是在看花樣子:“只是這花樣子都是紙上畫的,好些都是整身的,又有些散的,只怕先頭這個就要費不少神的。”
“這半晌的功夫不到,你倒是門兒清了。”敏君聞言笑了笑,只讓她將花樣子取來:“先前這婆子說得你也聽見了,這起頭啊,俱是呀定了花樣子才行。那些都是平素用的多的花樣,咱們不必十分照著來,但也要差不離才行。這兩日,先是將這個弄好了,旁的日后再細細琢磨,卻也不遲。”
“姑娘說的也是。”青鸞點了點頭,先是將那一疊的花樣兒送到敏君的手邊,再回過頭來將這布料絲線等物都一一收綴妥當,放入箱子里頭鎖好,再轉過頭來與敏君笑著道:“姑娘,奴婢瞧著,這些比蘇姑娘那邊的還好些呢。特別是那大紅生金的那幾匹,便是不繡什么花紋,做成的衣衫也是極漂亮的。”
“照著道理說,應當還有被褥帳子的。這布料,好似少了些。”敏君聽得先是點頭,后頭忽而一想,便有幾分遲疑:“聽著也有幾分不相宜的。”
“許是奶奶想著姑娘先做了衣衫,旁的放在后頭。”青鸞想了想,又覺得這話說的有些不對,便又道:“不過,奴婢想著,奶奶更有可能是沒得了好料子吧。這些東西,都是上上等的,一時半會兒,也難說立時有的。”
“這卻也是。”敏君想了想,也是點頭,她抬頭看著錦鷺也是打起簾子回來了,便笑著道:“且不理會這些,咱們呀,先看看這些花樣子,從里頭擇出好的來,先描出與母親看了。若是妥當了,那時候再說旁的。”
錦鷺青鸞笑著應了,一人拿起幾頁花樣子的紙,一面看著,一面歪著頭想著,偶爾說兩句。或是說鸞鳳必是要的,且要醒目,除卻金色,還要添一點寶藍翡翠之類的顏色。或是添兩句鸞鳳與牡丹頗為合宜,可是百合、石榴、如意、云紋等也是不能缺少的。或是提及燕子、水紋、蓮花、鴛鴦,竹子做角兒,或是說著并蒂蓮該是縫在鞋面上,湊上鴛鴦戲水一套兒。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敏君一面聽著,一面思量,偶爾描畫幾筆,卻又覺得她們所說的太過繁雜。可若是盡數刪去,又是沒了好寓意,竟有些單薄。思來想去,一時倒也有些踟躕。卻正在此時,外頭又有丫鬟回話道:“二姑娘來了。”
敏君聞言便讓錦鷺青鸞兩個收起花樣子,又道:“快快請進來。”說話間,那簾子一掀,繁君便是唇角帶笑,提裙跨入屋子里。她略微掃了一眼,便知道敏君也正是在看花樣子,當下就露齒一笑,道:“大姐姐,你也是看著花樣子?”
“正是呢。”敏君聽得她這么說,就知道她估計也是有些拿不準主意,便一面讓座,一面令人端來香茶細點:“二妹妹也是為著這個來的?可也是聽著這些小蹄子的話,說這個要,那個也要惹得心里拿不住?”
“姑娘又是混著說話兒,奴婢們也是想著您這喜服好看,方說的。若是旁人,再也不會多說一個字的。”這繁君才是坐下來笑了笑,端起茶來喝,另外一邊的青鸞便忍不住先開口說了兩句。
繁君聽了,由不得一笑,敏君卻是故作惱了,只抬起眼皮子瞟了她一眼,就露出一絲笑意來:“這話若是錦鷺說得,還有幾分能信。若是你說的……”她抿了抿唇角,便意味深長的嘆了一聲,端起茶盞來輕輕啜飲一口。
“好了,我的好姐姐,莫要再逗笑了。”繁君看著青鸞努著嘴卻又說不出辯駁的話,心里也是一陣好笑,只搖了搖頭將話題重頭轉了過來:“我覺得,這花樣子有些太過多了,卻不見整件的衣衫,竟還是到嫂子那里問一問。聽說她那一身,也是自己細細縫制的。當初我們見著,也是極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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