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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亦泠像個木偶一般,僵僵地站著。
“我說……”她眼睛眨也不眨,干巴巴地說,“錦葵今日去城東周祥記的金錢酥很好吃,你等著我拿些給你嘗嘗。”
話音落下,久久沒回應。
謝衡之放下了茶杯,仰身靠著椅背,就這么偏頭盯著她,燭光在他眸子里流淌,通身的倜儻風流。
若不是他嘴角的笑意太過刺眼,亦泠差點都要以為他的眉眼在勾引人。
看笑話便看笑話,他偏偏又不開口說話,光用眼神嘲弄人。
屋子里還有個管家在,亦泠氣歸氣,也不想丟人,只好強行維持住了表情,小聲問道:“那……你想吃的話,我這就去拿?”
抬眼一看謝衡之,亦泠忽然覺得自己的一切偽裝都是徒勞。
他好像看穿了她一切小心思,又不說破,只眉眼帶笑地抬了抬下巴,連一句場面話都欠奉。
“去吧。”
亦泠轉身就走。
身后的門一合上,她立刻停了下了腳步,回頭朝屋子里狠狠瞪了一眼。
還問等著什么,當然是讓你等著報應!
稍平復了些心情,亦泠往前走了兩步,還是沒想明白,又停在了原地死盯著廊柱。
不是,鈺安公主怎么就被禁足了呢?她不是圣上最寵愛的女兒嗎?
天底下哪兒有胳膊肘往外拐的父親?
又哭又鬧不管用,那想想別的法子啊,怎么就把自己送進去了呢?
不中用。
真是不中用!
涼涼秋夜,亦泠竟被氣得有些冒汗。
她望著夜空中一輪白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抒發心里的郁氣。
一個人在廊下坐了許久,看花看草看秋月,心里一會兒擔心挨了打的亦昀,一會兒又琢磨著還有什么辦法能給謝衡之找點不痛快。
回到林楓苑,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
寢臥只掌了一盞燈,借著幽幽月光,亦泠摘了綰頭發的簪子,往案幾上一放。
眸光忽然凝注,盯著案幾看了半晌。
她出去前,放在寢臥案幾上的金錢酥,怎么只剩一半了?
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亦泠狐疑地環顧著四周。
曹嬤嬤和錦葵一直和她在一起,而且她們也不是偷吃主子東西的人。
難道是謝衡之?
往這兒一想,亦泠立刻抱著雙臂兀自搖頭。
他連早膳都不會動一口油煎的包子,怎會在夜里吃這種零嘴。
一層細細密密的寒意蔓上了亦泠的后背。
想明白的一瞬間,亦泠渾身都警覺了起來。
有危險!
她四肢僵硬地轉過身,只在先叫人還是先跑出去之間猶豫了剎那,便看見眼前的屏風上映出了一道黑影。
亦泠的大腦瞬息間空白一片,僅憑著求生本能邁出了腿。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還沒來得及驚呼,她便被人從背后箍住,同時一把冰涼的尖刀架到了脖子上。
胸腔里撲通撲通跳著,耳邊嗡嗡作響,就連嗓子也像被人扼住,半晌說不出話。
亦泠大口喘著氣,動也不敢動,只一點點地轉頭,試圖用余光去看清劫持她的人是誰。
“你們夫妻倆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覺,可真叫本宮好等啊。”
一聽這聲音,亦泠便知道來人的身份了。
不是,堂堂公主潛進別人家里行暗殺?
亦泠一時間難以置信,深吸了幾口氣,才顫著聲問:“公主,冤有頭債有主,謝衡之就在隔壁書房,您就走兩步就到,能不能先放了我?”
“你當本宮傻嗎?”
鈺安公主拽著亦泠又往角落里退了些,“等謝衡之過來后,你聽本宮命令行事。若敢有什么心思,本宮先讓你先給謝衡之陪葬!”
“公主你……”
亦泠沒想到鈺安公主會瘋狂至此,當真溜出宮來找謝衡之拼命。
可她若真動了謝衡之,亦泠這個冤大頭也活不了。
“公主,王楚仁如今下落不明,尚有一線生機。”亦泠小心翼翼地說,“若他還活著,您卻殺了謝衡之,不是永遠無法得知王楚仁的下落了嗎?”
聽到這話,鈺安公主的手抖了一下。
就在亦泠稍松一口氣時,她卻睜著猩紅的雙眼,咬牙切齒地說:“不可能。”
“楚仁聰慧過人,若他還活著,一定會有辦法傳遞消息出來!他死了,他一定是被謝衡之殺死了!”
旋即,她又想到了什么,用力掐著亦泠的脖子,在她耳邊陰森地說:“就算本宮殺不了謝衡之,殺你還是易如反掌的。謝衡之害了王郎,本宮要他老婆的命,倒也不虧,謝夫人,你說是不是?”
我是你個冤大頭!
亦泠沒想到鈺安公主今天是非要見點血,也相信她真的做得出這種事情。
若再一次因為謝衡之送命,亦泠永生永世都不會瞑目了。
眼看著匕首在她脖子上劃來劃去,亦泠雙腿發軟,連連求饒。
“別,公主,千萬別。”
她側過頭,努力去看著鈺安公主的眼睛。
“您以為只有您對謝衡之恨之入骨嗎?我對他的恨不比您少,我們是同道之人啊!”
被仇恨包裹著的鈺安公主在聽到這句話時,終于有了別的神色。
她疑惑且戒備地打量亦泠,許久,才開口道:“你恨謝衡之?你不是癡戀他多年嗎?”
“謠言!全都是謠言!”
亦泠信誓旦旦地胡謅,“公主您想想,我寫的那些情詩可有指名道姓?我根本就不是寫給他的!”
鈺安公主怔了怔,狹長的鳳眼里漫出幾分好奇。
“那你是寫給誰的?”
這是重點嗎?
亦泠趁著鈺安公主松動,順勢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是謝衡之派人傳的謠言,讓所有人都以為我癡戀的是他!實際上是他癡癡愛慕著我,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哄圣上賜婚。就因為他,我再也不能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我這一生,就被他毀了!”
若不是委實害怕死在鈺安公主手里,亦泠是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編造出這些話的。
如今一口氣說出來,也不知有沒有破綻,鈺安公主會不會相信。
但她語氣里的憤怒與委屈,倒都是真的。
她抬起臉時,眼眶已經泛了紅。
鈺安公主本就將信將疑,再想起今日漓江之畔,她也十分不解亦泠為何會幫她。
難道當真是這個原因?
鈺安公主不說話,亦泠摸不清她的想法,只感覺到脖子間的匕首徐徐松開了。
亦泠長舒一口氣,正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兩個女人一齊看向那頭。
屋子里燈光晦暗,窗欞格映著謝衡之模糊的身影,正一步步朝寢臥走來。
亦泠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扭頭一看,奔著復仇而來的鈺安公主在真正即將面臨謝衡之時,卻是怯陣的。
她緊緊握著匕首,手臂微顫,并沒有徑直沖出去與謝衡之拼個你死我活。
她怕了。
亦泠立刻在她耳邊急促地說道:“公主,您快走!外面全是謝衡之的人,若被他發現,明日失蹤的就是您了!快走!”
鈺安公主一聽,來不及思考太多,果然順著亦泠的話退到了墻角。
與此同時,謝衡之也推開門走了進來。
還好有碧紗櫥遮擋,尚能隔絕一部分視線。
眼看著謝衡之靠近,亦泠一慌,立刻喊道:“你別過來!”
謝衡之的腳步果然停了。
他在碧紗櫥外問:“怎么了?”
亦泠急急看了眼四周,慌忙中指了指窗戶,示意鈺安公主趕緊走。
可鈺安公主懵在原地不動,尚在猶豫。
眼看著謝衡之又要過來了,亦泠只好胡亂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我在換衣服!”
沉默片刻,謝衡之突然說:“我來幫你?”
“不必!馬上就好,你先等等!”
伴著她慌亂的聲音,一件輕薄柔軟的外衫從碧紗櫥那頭拋了出來。
在燈下悠悠蕩蕩,正正迎著謝衡之飄來。
謝衡之別開臉,人卻沒挪動。
衣衫輕輕落下,松垮掛在他肩頭,帶著一股幽幽香氣。
謝衡之閉了閉眼。
片刻,他扯下掛在肩頭的衣衫,搭在手里,他抬起頭,盯著眼前的碧紗櫥。
四周燈光冥冥曖昧,她的身影朦朦朧朧映在碧紗櫥上,看不甚清。
“當真不用?”
謝衡之又往前逼近一步,“你我本是夫妻……”
沒等謝衡之說完,亦泠忽然從碧紗櫥后跑了出來。
模糊的身影變成了清晰的畫面,裸露的肩頭在燈下瑩白如玉,直直向他沖來。
謝衡之紋絲不動站在原地,任由亦泠和她的氣息全都撞進他懷里。
屋子里那股急切的情緒忽然凝滯,化作一股無形的尷尬。
亦泠沒想到謝衡之沒躲開,雙手抵在他胸前,愣怔了半晌,才用力往后一推。
“都說了不用幫忙!”
人雖然被推開了,那股溫熱的觸感卻似乎還停留在身上。
謝衡之垂眸飛快掠過一眼,旋即背過身去。
在亦泠不知他為何這般時,只見他抬起了手臂,懸吊在他指尖的衣衫輕晃,被燭火照得似透明。
亦泠立刻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前胸,隨即一道眼刀飛向謝衡之的背影。
還知道非禮勿視呢?
她抓過衣衫背過身慌亂地罩到身上,同時轉頭張望碧紗櫥后,清楚地看見鈺安公主的身影翻出了窗,這才松了口氣。
為了這位小祖宗,她可真是付出太多了!
穿好衣服后,亦泠的心跳也平復了下來。
她看了眼謝衡之的背影,確定他什么都沒發現,平靜且從容。
“我……先睡了,你也早些安置。”
“嗯。”
滅了燭火后,屋子里靜謐得只能聽見呼吸聲。
亦泠一直裝著睡,實際上心思難以安定。一閉上眼,腦子里就回蕩著鈺安公主嘶啞的聲音。
活了二十年,她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女子,何況還是公主。
她甚至不敢細想,若被謝衡之發現了鈺安公主,會是什么場面。
無論誰占了上風,都是亦泠不想見到的后果。
她既不想謝衡之拿住鈺安公主,又扳倒一個仇敵;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謝衡之死,自己也跟著遭殃。
好在她足夠聰明機智,千鈞一發之際解決了這次危機。
思及此,亦泠轉頭看了眼身旁的謝衡之。
清淡的月光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柔和溫馴。
他靜靜地閉著眼睛,呼吸平穩綿長,一如往日般寧靜沉穩。
亦泠冷哼了聲。
睡得倒是香,一點兒煩惱都沒有。
若不是本姑娘力挽狂瀾,你此刻指不定已經見閻王了。
確定他沒有發現一絲異常后,亦泠重重地背過身去,順手扯了下被褥。
緊接著,便聽到謝衡之喃聲問道:“睡不著?”
亦泠嚇得心口又是一緊。
片刻后,她反應過來是謝衡之被她吵醒了,才謹慎地“嗯”了聲。
“那你跟我說說……”
身下的被單被牽動,亦泠感覺到是謝衡之靠了過來。
她不明所以,一轉頭,便清晰地看見他眸子里微亮的光點。
“說、說什么?”
“說說你那些情詩,究竟是寫給誰的?”: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