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薔不讓小羽離開。

“先前你一直在養傷，我壓根沒好好招待你。好不容易你痊愈了，從黑龍變成我熟悉的小鳳仙，怎么能說走就走？

反正你已經養傷養了快一個月，著急去大秦也來不及了，不如再住個三五個月。”

小薔并不是見到了受傷的小羽，才想著要熱情款待她。

早在六年前，回祿之災時，二十八女神便萬分不舍地與小羽道別，千叮鈴萬囑托，要小羽將來一定要去探望她們，好給她們一個招待她，報答她恩情的機會。

如今意外相逢.若不是擔心她的傷勢，在聽到羽鳳仙在此處的消息后，小薔一定是欣喜若狂。

現在小羽終于傷勢痊愈，豈能放她走？

小羽感動她的感恩與熱情，卻有一點的不舒坦。

不是小薔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讓她不舒坦。

她對小薔雖有大恩，可兩人終究不太熟悉。

剛見面時，小羽甚至叫錯名字，將她當成“小金桂”.當初在紅袖坊，小薔還活著時，兩人似乎一句話也沒說過。

說白了，她倆只是認識，并不是朋友。

真算是“朋友”的人，整個紅袖坊好像只有一個半，當年的竇耕煙跟她很聊得來，小羽將她當成了朋友，紫櫻算半個。

“朋友”首先要雙方在心靈與人格上平等：你不依附我而生，我不依靠你而生。

像是翠兒姐和王處士，反而是王處士更像她的朋友，翠兒姐.現在算朋友了。

不過，小羽的不舒坦，也僅僅持續了一兩天。

一兩天的時間，讓她對小薔熟悉了很多。

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

小羽之前看小薔，把她當成了自己人生中的過客，故而有種.不是看輕小薔，只是不如小薔對她一樣，很重視雙方之間的緣分。

帶著平等心，與小薔交流并逐漸了解她，小羽仿佛認識到另一個“紫櫻”。

兩女性格不一樣，紫櫻很樸素，小薔其實有些“小資”，小日子過得挺精致，時常會偽裝成凡人，跑去郡府游玩，還請成衣店的老板娘，幫自己弄個時興的發型。

但兩女都活得很真實、很踏實，也都有打動小羽的靈魂閃光點。

小羽又在“井水宮”住了半個月。

也不是一直在井水里，小薔領著她到處逛。

小羽甚至也去府城弄了個時興的發型。

按照小薔的想法，還想召集另外二十七位女神，弄個大聚會。

小羽拒絕了，她正在被妖神追殺，雖然她自己不怕，可她不能只顧自己痛快，不替這她們考慮。

她們只是微末小神，抵抗不了妖神的大神通。

雖然沒和另外二十七女神大聚會，小羽卻允許小薔在她離開后，找機會將幾卷佛經和一卷“多心經”，傳授給她們。

不指望她們成佛，已入神道，也沒法成佛。

只希望她們能修身養性，保持初心與本我.若真能領悟佛法，也算為自己找個靠山。

道門連“門”在哪，都摸不清。佛門的話，至少小羽的幾根腳指頭，已踏入了佛門。她傳授她們的佛經，也是佛門正宗。

小羽跟小薔說，自己要去大秦，她也是往東方走的。

但她走出小薔和涼泉宮幾個妖仆的視野，又轉頭去了西方。

隱匿行跡，專門走水道。

沒有地上河就走地下河。

游了一天半，又回到了迎祥府黑龍河。

返回迎祥府，有兩個目的，首先，確定妖神有沒有恨屋及烏，來迎祥府作惡。

如果他們敢進入蜀東，她一定找機會弄死他們。

有點遺憾，他們沒來，她也松了一口氣，徹底放下擔憂。

另一個目的，則是按照原計劃：通過天河水渦，進入天河。

青鸞使者找過來前，小羽已經掛印辭官、告別眾友，準備出發去大秦——青鸞那個倒霉蛋，八成先打聽了她的動向，才在“最恰當時機”跳出來，請她去大秦。

見到青鸞前，小羽壓根沒有一路向東的打算。

南征魔蛟宮期間，她數次感覺自己被人“望氣”，心中危機的警鈴大響，早知道妖神盯上她，要對她出手。

她當時便計劃走天河，通過第二個水渦，直接降臨南瞻部洲。

青鸞被她連累，丟了小命；小羽也聽信了青鸞“速度三界第一，出道至今，一直有被追殺，卻從未被趕超”的牛皮，差點被坑死。

一人一鳥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你坑我我坑你，大家一起完蛋！

“呀，宰衡大人，您怎么在這兒？”

小羽突然從“白龍宮”內殿跳出來，嚇了白龍王一大跳。

“小聲點，別驚動別人。”小羽低聲喝道。

白龍王捂住嘴巴，稍微感應片刻，用正常聲音道：“殿外的魚鱉守衛沒有察覺”

停頓了一瞬，他又贊道：“宰衡大人遁術當真高明！我的水府結界完全沒有被觸動，我也毫無感覺。”

“你可知道最近兩個月都發生了什么大事？”小羽問道。

白龍王面露疑惑之色，“宰衡大人是指什么？要說最近兩個月的大事，莫過于迎祥府又換了新的城隍。

大人您應該不是關心這種小事.對了，您怎么回來了？不是說您騎鸞入朝，去大秦當大官了嗎？”

“迎祥府又換城隍了？”小羽驚訝道：“趙刻咋了？新的城隍是誰？”

白龍王表情古怪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那時我還在流沙河急行軍。“

南征結束后，小羽、李仙芝、向天師等人先回來。

玄龜河神帶著幾千河妖浩浩蕩蕩，速度慢了些。

白龍王和另外三位“黑龍河龍王”，也率領自己水府的妖兵妖將，加入了玄龜河神的隊伍，回歸的速度也比小羽慢了幾天。

“等我回到迎祥府，才從別人那聽說，您離開當晚，地府的牛頭馬面二位將軍鎖拿了趙城隍，以及龍頭鎮的土地公孫斌。

對了，您冊封的雒都姜城隍、李武判，都得到地府的正式承認。

他們早就去陰曹司錄名神冊。”

小羽若有所思，“應該是當初跟黑蛟魔王勾結的事兒。”

白龍王道：“牛頭馬面大概是專門避開了您。”

小羽冷笑道：“我讓他們就秦光的事兒，給西蜀一個交代，他們卻捉了趙刻，這算什么交代？”

“張判官也被撤職了。”白龍王道。

“唉，算了。我如今一腦門官司，沒心情管別人。”

小羽嘆了口氣，快速將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

白龍王表情不斷變幻，先驚怒，又震驚，再敬佩，最后一臉慶幸之色，道：“大人神通蓋世，福德雙全。被兩大妖神埋伏，都毫發無傷，可喜可賀啊！”

“我被妖神截殺，應該不算小事兒吧，你們怎么沒收到風聲？”小羽疑惑道。

白龍王道：“您若被妖神殺死，當然不是小事。

可您如今不是活著嘛！

知道此事的妖神，大概不會主動外傳，傳出去丟臉。

知曉此事的巴國鬼神，被嚇到了，大概不敢亂傳。

等您在某一地現身了，消息才會徹底傳開。”

小羽沉吟道：“也罷，不知道也不用胡亂擔心，是好事。”

她跑來找白龍王，就是擔心自己被妖神截殺的消息傳回蜀東，讓故舊親朋擔憂。

白龍王不解道：“我們不知道你遇到妖神刺殺，可大秦不可能不曉得！那邊怎么沒什么反應？”

小羽嘆道：“青鸞使者速度那么快，都被半途強殺。

普通人不敢來，天仙大概不屑為我跑一趟。”

其實大秦反應很及時，第二天就派真君過來調查，只是沒公開露面罷了。

“宰衡大人現在有什么打算？可還要去大秦？”白龍王問道。

“大秦太后要封賞我，圣旨也還在我手中，為何不去？我打算走水路。”

想起趙刻已經“落馬”，小羽又跟白龍王說了幫翠兒姐弄個水府的事兒，便告辭離開。

白龍王不想放她走，定要好好招待她，要她小住半個月，好向她請教道法。

小羽無奈，送了兩卷《化龍訣》給他。

喜得白龍王跪地連磕九個響頭。

小羽嚴肅警告他“羽氏門規”——可以不當好人，但不許用她傳授的力量害人——然后消失在白龍宮，又消失在黑龍河。

和當初從薊河水府回到黑龍河一樣。

她與神道法則相合，神道法則所在之處，她幾乎瞬間抵達。

“天河水渦”這一古龍神通演化的神道法則，如同一根網線，聯通了黑龍河與渦眼。

幾息時間后，小羽再次回到薊河水府大門口。

她沒進去，只從門縫往里面看了一眼，確定妖兒妖孫在正常生活，沒有外人闖入，她又與神道法則合（進入深層神道維度），幾息時間后，她被一股強橫的力量甩了出去。

“嘩啦啦”她落入一片汪洋之中。

四周都是水，看不到邊界，水中有豐沛且狂暴的水靈力。

小羽有一瞬間的恍惚，她仿佛又成了上古黃龍，馳騁在古龍的薊河中薊河水府龍珠傳承中的記憶，復蘇了。

此處河水和龍珠記憶中的“上古薊河”，很像，水流都是那么的狂暴且蠻荒。

“這里是天河，我果然進入到天河了！”

浸泡在天河之水中，小羽心中有激動，也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你，是仙人嗎？”忽然，奇怪的聲波從頭頂傳來。

小羽抬頭望去，驚訝道：“小美人魚？”

海藻一樣的烏黑秀發，上半身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皮膚白得發光，五官精致，容貌秀美，身上穿著褐色的紗衣，下半身是一條四尺多長的魚尾巴。

尾巴有青碧色的鱗片，閃爍淡淡的光華，十分美麗。

“我，我是鮫人，名叫‘碧婼’，您是仙人嗎？”

小人魚靠近到兩丈外，便停了下來，怯生生問道。

她的聲音聽著和人類小姑娘一模一樣.應該要更加悅耳，聽著十分舒服。

聲音并非通過聲波傳遞，和小羽“水中說話”有點像，都是以某種波紋傳音。

而且小鮫人的語言非常古老。

小羽研究過妖文和各類道家的古篆文，依舊聽得有些艱難。

“我不是仙人。”小羽道。

小人魚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巫人？”

“我是凡人。”小羽道。

“凡人.”

小人魚碧婼似乎在糾結，“我剛才看到你，突然從水里冒出來，應該是仙法吧？“

小羽笑問道：“你要找仙人？”

碧婼道：“我在找我娘，她被一條青龍帶到下面去了。

我等了好幾年，她一直沒回來。你是從下面來的嗎，可有見到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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