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榫金身,乃是金剛門秘而不宣的入門儀式。
只有親傳弟子才有資格經受這份考驗,首先要以藥浴刺激血脈,令受術者氣血勃發,而后再以掌為刀,切入其周身要害之處,體驗生死之極意。
“簡單來說,就是砍人之前,先學會被砍。”
一邊幫杜五一處理著身上的傷口,師兄李志遠一邊感嘆著。
“想當年,我也只是撐了十八刀,就已經昏迷不醒,殷霜還好一點,撐了二十二刀,至于你這位程師兄……”
“別提我,我第三刀就暈過去了。”
杜五一不認識的那個師兄連忙擺手。
“并且我那個時候,可沒有現在這么嚴格,當年我經歷血榫金身的時候,師父也只是用了藥浴,然后在我身上開了幾刀……怎么現在入門已經變成這樣了,連毘羅魚的肝都用上了?”
“毘羅魚的……肝?”
杜五一虛弱地開口了。
合著他剛才吃進去的東西,是這個?
“毘羅魚很難抓,也很罕見,要順著七水河一直往北走很遠,進到十萬大山里,才有可能抓到。”
眼見得杜五一心中有惑,李志遠便也開口解釋了下去。
“而在這毘羅魚身上,最稀有的也就是它的肝了,可以一段時間之內增強人的五感,讓人耳聰目明……當然,這只是它好的方面,至于不好的方面,你現在已經知道了。”
“啊……”
杜五一一聲嘆息。
那確實是知道了,甚至是用親身體驗的方式知道了,被增強的除了眼耳口鼻舌之外,還有那遍布全身的,切膚之痛。
就好像眼下,他身上的傷口明明只有二十四處,但每一處傷口上傳來的痛感,竟如同千刀萬剮一般。
“也算是好事吧。”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個不認識的程師兄卻開口了。
“就是因為有了這些切膚之痛,你才能永遠記住,哪些部位,被斬中一定會死,同樣,也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些,你才能記住,你去砍別人的時候,該砍些什么地方。”
“……”
杜五一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了。
但這位程師兄說的,也確實在理,杜五一自己也能感覺得到,事實上在第三刀揮下的時候,杜五一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并非是一場殺劫。
只因為,老人的下手,實在是過于精準。
嘴上說著刃入三寸,但切入的深度卻只有兩寸,口里念著鋒入七分,入肉就一定只有六分,每一次,刀鋒都精準的擦著死亡的邊緣劃過,但每一刀,又不至于真正令他致死。
這甚至可以說是一場,極為悉心的教導。
唯有實力絕強之人,才能做到的,悉心教導。
“這……就是強嗎?”
杜五一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原來……人居然真的能這么強!”
杜五一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卻被師兄殷霜一巴掌拍在了腦門。
“別亂動,你亂動還怎么給你包扎傷口。”
經師兄殷霜提醒,杜五一便也暫時不再想這些,干脆放松了身體,任由幾個師兄施為。
或許是由于本身就擅長將身體作為兵刃的緣故,幾個師兄處理起這種利刃造成的傷口,竟是意外的經驗豐富。
只是一會的時間,杜五一的周身要害便都已經被包扎完好,甚至已經不影響他正常活動。
“金剛門特制的傷藥,不會讓你留疤。”
李志遠再一次拍了拍杜五一的肩頭。
“這也是為了你以后外出行走,不會被人一眼看清底細……但是你一定要記住這些傷口的位置,記住今天硬抗下來的這些痛苦。”
“……好。”
疲憊至極的杜五一緩緩點頭。
挨了這么多刀,還被放了半天的血,此時此刻,不管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杜五一都已經有些瀕臨極限。
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毘羅魚肝的藥效還在,他至少還仍舊耳聰目明。
而那位瘦削的老人,也未曾歇息。
“去吧,師父等著你呢。”
這樣說著,師兄李志遠,推了推杜五一的后背。
這也讓杜五一又一次痛呼一聲。
這一次,三位師兄就不再過去了,畢竟入門觀禮已經結束,接下來是傳道受業的時間。
循著剛才被抬回來的路,杜五一一路走進了,金剛門的后院。
金剛門的后院,瘦削的老人仍舊站在那里,一身寬袍大袖無風自動。
但這可不是什么翩然若仙的場景,只因為眼前老人身上所散發著的氣氛,實在是過于肅殺。
就算老人沒有刻意去針對些什么,但僅僅只是走入后院的剎那,杜五一心頭就再一次升起了,被利刃架在頸間的感覺。
然而,在深吸一口氣之后,杜五一還是邁步向前。
“都記住了?”
老人看都沒看杜五一的身影,只是低頭凝視著自己枯瘦的手掌。
不過在經過師兄們的提醒之后,杜五一倒也明白,這老人問的,是哪方面。
“都記住了。”
杜五一點點頭,卻扯得喉嚨之間的傷口一陣刺痛。
又一次的千刀萬剮之痛,倒也算是給他又加深了一遍印象。
“那好。”
老人微微頷首。
“接下來,我傳你,金刀勢。”
金刀勢。
杜五一記得這個名字。
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還是剛剛入門的時候,在兩位師兄的身上,除了金剛八式之外,就剩下這個金刀勢,最為令人矚目。
而現在,他終于得以一見,這門上乘功法的,真正面目。
“既然要學金刀勢,首先要明白,何為勢。”
這樣說著,瘦削的老人舉起了手。
“引而未發之力,謂之勢。”
右手舉起,老人卻沒有動作。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五一卻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力。
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又像是刀鋒已經切進了喉嚨,他連最基本的呼吸都難以做到。
不能動,絕對不能動,身體的求生本能,在瘋狂的報警。
只因為,當他動的那一刻,就必然會被刀刃所殺。
可他卻不清楚,刀刃究竟會從哪里來,到底是是上?是下?是左?是右?
每個方向都有可能劈來刀刃,每個角度都有可能劃出刀鋒。
只是瞬間,杜五一的大腦,就已經在壓力之下,混亂不堪。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
老人的右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