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協律郎

0045 張說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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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大內宣政殿是天子常朝所在,因為近來朝中多時,為了便于內外溝通,退朝之后皇帝也往往留在宣政殿繼續處理國事,乃至于留宿此殿,今夜同樣如此。

當今圣人出生于垂拱元年,即先皇睿宗第一次登基為帝時期,但在五年之后睿宗李旦便被其母武太后廢除帝位,以皇嗣之名安置禁中,圣人幾兄弟也被一并收養禁中,當中雖然短暫出閣但很快又被召回禁中。

一直等到廬陵歸朝、再次被立為太子,皇嗣改封相王,一家人才得以離開大內生活,圣人也以皇孫、臨淄王的身份而初涉時局。

雖然少來命途多舛,但圣人卻并沒有因此而荒廢、放縱自身,自幼便聰慧明識、天賦異稟,成人后更是足智多謀、英明果決,先后參與并主導唐隆、先天等逐次政變,最終消除社稷隱患,得以君臨天下。

履極以來,圣人任人唯賢、親政愛民,在君臣共同努力下,大唐國力也在蒸蒸日上,政治上一掃武周以來各種弊病與混亂,遂有如今的開元盛世,以及東封泰岳、告成于天的盛事!

如此功業,許多前朝帝王累世難就,而當今圣人才只年屆不惑便已經創此偉業,當真可謂一代明君!

“圣人功邁前代,福壽萬載,還如此勤治國事,生此盛世之中,當真是天下臣民的福澤啊!”

有內謁者牛仙童趁著登殿進奉餐食之際,伏于御案一側長拜深嘆道。

“爾閹奴小人,未知天高,安敢輕論古今功過!”

正伏案批閱奏章的圣人聞聽此言后,指著匍匐在地的宦者笑斥道。

牛仙童聽到這話,連忙以臉貼地,口中惶惶說道:“奴雖不學經史,但舉目即天,更不知天外有誰。沐恩既深,以己度人,天下誰能不樂天恩浩蕩?”

聽到這番話,圣人笑得更歡暢,抬手抓起案上一方手指大小、金玉鑲嵌的玳瑁書鎮,隨手砸在了這宦者肩頭,然后在其連連叩首謝賞聲中站起身來,微微伸了一個懶腰。

當今圣人年已四十,這樣的年紀許多庶人都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但是對于權貴人物卻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刻,圣人同樣如此,盡管天下大治、社稷富強,但圣人并沒有就此滿足,仍是勵精圖治、未有懈怠。

日前中書令張說獲罪而暫停職事,盡管圣人很快便提拔起了戶部侍郎李元纮為中書侍郎來代替張說,但李元纮新官上任、兼才力略遜張說,還是讓中書門下積事不少,許多事情不得不再上呈御覽。

圣人也并不感到疲勞,憑著旺盛的精力事必躬親,內外人事也因此而運行的井然有序,一些關鍵人事更因為圣人的親自過問與監督而大得增補。

當今圣人身材高大、體魄健壯,英挺俊朗的面容如今更增雍容與威嚴,兩眼神光熠熠,動靜之間都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風采氣度。

諸如牛仙童之流雖然是在阿諛求寵,但凡所吹捧也都是發乎真心,從內心里便認為當今圣人確是威若天人!

圣人在殿中閑踱片刻,左近侍員們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傳進聲色娛戲,正在這時候殿外又有腳步聲響起,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紫袍、面白無須的宦者登殿而來,身后還跟著兩個手捧書匣的青袍宦官。

這宦者自然是高力士,登堂之后便向站在殿中的圣人俯身作拜,圣人則擺手道:“大將軍不必多禮,此番往視,說姿態如何?”

“臣入宅所見,說居于蓬屋、臥于藁草、食于陋器,自罰意切,見臣至,言辭甚悲,并具表以謝。”

說話間,高力士便取出張說的謝表兩手呈獻于上。

圣人接過這謝表瀏覽一番,臉上神情也略有變幻,過了一會兒才嘆息道:“觀其行文,情深意切。察其行事,卻又不失乖張。若真恭謹自守,言行不失,又何至此日?而今此態,是當真深悟前非、克己守正,還是驚怯懼禍、久后復故?”

高力士本來也準備了要為張說進言一番,可是在想到銅匭投書一事之后,他還是決定暫且不作表態,而是先說道:“臣方才歸宮之時,遇門下諫議大夫韋見素,告臣一事,有員自陳乃燕公門下庶孫,投書銅匭欲達天聽。”

“竟有此事?張家人近來還真是智謀用盡、諸多弄事,唯恐禍殃難消!”

圣人聽到這話后頓時皺起了眉頭,今早朝堂上張家先有老的血濺朝堂,入夜后又有小的投書滋擾,這不免讓他感到厭煩起來。

“臣今日往視燕公,亦未聞此節,想燕公應是不知。又聽韋大夫告此徒言其投書是為狀告家人,所以才取來進呈圣人。”

高力士聞言后連忙又稍作解釋道,這也是他感到奇怪的一點。

“狀告家人?”

圣人聞聽此言頓時便也面露疑色,擺手示意將封存匭書的書匣送上來,由中翻找出張氏子所投匭書展開一瞧,臉色卻又陡地一沉,接著便揮臂將這匭書摔在了地上。

高力士見狀頓時也變得有些緊張,又俯身將這匭書撿起,卻發現并不是什么告狀的文書,上面只寫了一行話:民有良計求獻于上,以紓軍國所困,兼乞恕民大父燕公。

“這、這,韋大夫言……”

看到匭書上的內容,高力士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這與他從韋見素口中所聽說的情況可是大不相同,讓他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要如何奏于圣人。

“此狂徒而今何在?”

圣人眉頭深皺,口中沉聲發問道。

“韋大夫奏已被門下左拾遺姚閎引往御史臺鞫問。”

聽到這話后,圣人臉色越發的不悅,語氣都變得有些危險:“事未及上,言未及下,涉事之人便先發落,匭事應當如此處置嗎?”

殿中包括高力士在內的一干侍員們聽到圣人隱含怒氣的問話,紛紛垂下頭去噤若寒蟬。雖然說往常圣人對于銅匭事宜也沒有太過上心,只讓相關有司酌情處理,但不意味著有司就可以任意妄為。

“今日中書門下誰人當上?”

沉默片刻后,圣人又開口發問道,一旁的高力士連忙恭聲道:“是門下源相公當直。”

“著其速往御史臺,問此狂徒,我軍國何困,需其獻計紓解!再問說作何良謀,不獻于國,反而密授門人,為其活命之計!并察受納此人事官員,有無逾規失職!速去,事白即奏!”

圣人一邊走回御床坐定下來,一邊又沉聲說道。

高力士連忙恭聲應是,旋即便疾步退出,心內則暗自一嘆,張說家人此番真是弄巧成拙,事情明明已經將要善了,可他們卻偏偏不知分寸的繼續滋擾于上,反而暴露了張說有隱私密藏、蒙蔽圣聽。

同時相關的官員在未解圣意之前便先自作主張,頗有想要將事情攪鬧失控的意圖,這無疑也屬于忤逆圣意。

中書門下便是原本的政事堂,在開元十一年由擔任中書令的張說進行改組,從原本宰相議事機構轉變為政策執行機構,位于宣政殿前方、乾化門南面的東都留守府中。

圣駕在長安時,留守府便是東都最高的管理機構,圣駕東行入洛,留守府則就暫充宰相辦公的場所。

今夜中書門下值班的乃是尚書左丞相、兼門下侍中源乾曜,在聽完高力士傳達圣意之后,源乾曜也是不敢怠慢,連忙在一隊南衙禁軍的簇擁下離開大內,直往皇城御史臺官署而去。

高力士在將圣意傳達完畢后,略作沉吟后便吩咐身邊一名侍員先行返回宣政殿復命,而他則尾隨在源乾曜一行后方同去。

之前諫議大夫韋見素語焉不詳,而他也沒有進行更加細致的盤問,已經讓他在圣人面前進奏失實,這一次自然要把情況了解的全面具體一些,再向圣人進奏。

正當這一行人奉命外出問事之際,武惠妃在得到牛貴兒的歸奏之后,也第一時間往宣政殿趕來。

她是真的擔心發生張洛之前著牛貴兒轉告的那種情況,所以也是打定主意絕不能讓這外甥在對手那里滯留太久,以免對方肆意牽引羅織,從而影響到她謀求皇后之位的大計。

大唐不只城坊宵禁嚴格,內宮中同樣也是如此。后宮嬪妃們若是不得傳召,入夜后基本便不許在外活動,只準待在自己的寢居中。但武惠妃算是一個例外,這也是她在后宮受寵的表現之一。

當其來到宣政殿的時候,便察覺到內外侍員都有些緊張,心里便也存了一份小心,待到入殿后見圣人臉上還有怒色殘留,便連忙入前小聲道:“何人何事竟惹夫郎動怒?”

圣人這會兒心中的惱怒也正要找人傾吐一下,聞言后當即便冷哼道:“張說負我!之前憲臺劾之有罪,我仍恤舊情,著其歸家。他竟不思感恩,派遣門下少徒詐以獻策賣智,誘我恕之,當真可恨!他官爵至顯,秉政數年,何計不能襄于國事,留作今日活命之計?”

“獻、獻策?不是、不是……”

武惠妃聽到這話后,頓時也一臉詫異的瞪大了那美麗又空洞的眼眸,但總算還沒有蠢到繼續說下去。

雖然情況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但她一時間也無別計,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入前軟語道:“夫郎不要惱怒,妾新學坊間一新曲辭《金縷衣》,來邀夫郎共賞呢!”: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