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_第四百二十章:鴻門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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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二月十三日。
旭日東升,天地清明。
往昔一直以來熙熙攘攘的南京,如今卻是變得寂寥無聲。
街頭巷尾之間不見市民行人,有的只是一隊又一隊全副武裝的甲兵。
黃黑兩色的旌旗遍布南京城內的南北各處,將南京分割成了既然不同的兩面。
距離南京城破,已經過去了三日的時間。
南京國子監內,一處偏廳之外,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甲兵。
南面的甲兵皆是盔縛黃巾,身著布面鐵甲,佩刀執槍,腰系開元弓。
而北面的甲兵則皆是盔縛黑巾,身穿水磨明甲,執槍帶斧,腰間同樣帶著弓,只不過那弓并非是明軍常用的開元弓,而是大弓梢的硬弓。
那硬弓的形制,九邊的明軍并不陌生,因為清軍常用的弓,就是這種大弓梢的強弓。
說是弓其實有些并不貼切,小型投矛發射器這樣的名稱反而更為貼切。
盔縛黃巾的甲兵自然是張獻忠麾下的西軍。
而盔縛黑巾的甲兵則是李巖所領的萬民軍。
隨著勢力的逐漸壯大,無論是萬民軍還是西軍都越發的正規。
雙方的盔甲來源,大多都是擊敗明軍繳獲而來。
改變盔甲形制所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巨大,根本得不償失,所以從最簡單的顏色和旗幟入手才是正理。
自河南起勢之后不久,李巖便為萬民軍定下了基調,軍隊尚黑,軍旗主旗皆用黑色,士兵佩戴黑巾作為標識。
這一考慮,除去消耗之外,更重要的還是五行之說。
朝代有五行之說,五德從所不勝,夏木、殷金、周火。
明屬火德,所以李巖下令軍隊尚黑,便是因為水克火,水德尚黑。
萬民軍先用了黑,張獻忠自然不能與之相同,所以在徐以顯的諫言之下,改全軍服色為黃。
黃色為土德,火可生土,同樣也算是承天順運。
偏廳之外一黑一黃雙方軍卒,彼此之間涇渭分明,彼此之間毫不掩飾對于對方的敵視和提防。
而在偏廳之內氣氛也是同樣緊張。
偏廳內院,李巖正襟危坐,神色肅然,目光凝重,皺眉不語。
而在李巖的對面,張獻忠則是大馬金刀的靠坐在坐椅之上,他端著酒杯,目光甚至沒有放在李巖的身上。
方桌兩面,一南一北,坐著皆是西軍和萬民軍的高層。
李巖的身側,還坐著袁時中、一斗谷常見希、老回回馬守應、左金王賀錦四人。
而張獻忠的旁側,陪同的只有徐以顯與孫可望兩人。
張獻忠如今倚重的人,自然是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這四名義子。
劉文秀、艾能奇被張獻忠留在了武昌,
李定國則是被張獻忠安置在了城外,管理城外的兵馬。
城內的兵馬由軍師潘獨鰲統管。
所以張獻忠帶人前來會談,便只帶了徐以顯和孫可望兩人。
這一次的商談,是李巖派人相邀而定下來的。
談判的地點,定在了南京的國子監。
南京的國子監位于雙方兵馬的中央,地勢頗為開闊,隱匿不了什么東西。
李巖讓出了國子監的一半的地方,讓張獻忠派駐兵馬前來,雙方共同派兵駐守。
對于安全,張獻忠絲毫沒有擔心。
張獻忠并不覺得商談會出什么樣的意外,如今官兵的威脅近在咫尺,想要抗衡朝廷的官兵李巖就不可能向他動手。
“現在已經快到了午時,李元帥要是暫時不能決定,可以等到下午再議。”
徐以顯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出聲說道。
聽到徐以顯的話語,李巖的眉頭微蹙,而后向著左右各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之后,點了點頭。
“南京我們可以相讓,不過我等進攻南京也是耗費了不小的氣力,傷亡慘重,這一點還請貴方考慮。”
“陳望麾下兵強馬壯,銃炮犀利,眼下已經盡取徐州、鳳陽、淮安三府之地,如今又舉兵向南而來。”
李巖嘆息了一聲,正聲道。
“鄭芝龍此刻就在鎮江府東,如今南國義軍僅剩我等兩部,若還不精誠合作,將有傾覆之險。”
徐以顯點了點頭,贊同道。
“我家元帥也是相同看法,李元帥愿意讓出南京,足以能見真情實意。”
徐以顯面做為難之色,說道。
“你我皆是義軍,理應互相扶持,只是我軍遠道而來,此前糧草難以接濟,甚至還要請求貴方援助,攻陷南京同樣也是損失不小,無論糧草兵甲缺口也都不小。”
“不過還請李元帥放心,李元帥讓出南京,必然給予充足的補償。”
李巖的神色稍微放緩了一些,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到下午,我們再行會晤。”
李巖說完,起身施了一禮,帶著一眾將校便離開了議事的偏廳。
張獻忠則是沒有動作,仍舊坐在桌旁。
唯有徐以顯起身相送。
徐以顯不久之后去而復返,眉開眼笑道。
“陳望的動作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漢中軍的先鋒已經進入了滁州府。”
“萬民軍和漢中軍又打了一仗,損失不小,瓦罐子帶兵敗退,棄城南逃,李巖堅持不住了。”
張獻忠神色放松,隨手拿起桌面上擺放著的茶點,一口吞下,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李巖的退讓讓他心情大好,仿佛天下已近在咫尺。
南京城無論是戰略意義還是政治意義都十分重大。
南京虎踞龍盤之地。
占據南京,便有問鼎天下的資本。
攻陷南京之后,收獲遠超他的預期。
一車一車的金銀財寶被拉入庫房之中,成堆成堆的糧草幾乎塞滿了各處的糧倉。
都說江南之地天下富庶,現在張獻忠才是真正的體會到了。
這些時日追贓鎖餉以來,張獻忠才知道那些達官顯貴有多么的富庶。
往昔陜西的那些地主大戶官宦人家,和金陵城中的這些勛貴士族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而且最為重要的,他會很快就能夠得到那座皇宮!
“哈哈哈哈哈。”
張獻忠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狂熱,他的心情大好,不由放聲大笑。
在襄陽的襄王宮,武昌的楚王宮,張獻忠都曾經住過,在王宮的那些時日,是張獻忠過的最為快樂的日子。
但是這兩座王宮,都沒有南京的皇宮一半壯麗。
張獻忠已經在想象入住南京皇宮的時候了。
南國的明軍幾乎全軍覆沒,南方根本沒有什么兵馬可以抵抗他麾下的兵馬。
這個時候只需要揮兵南下,輕易便可奪取南國諸省。
裂土為王,問鼎天下的愿望,近在咫尺。
要說心中不激動,那絕對是假的。
張獻忠的呼吸不由的粗重了起來。
他少時的時候,家境一般,當過延安府捕快,便至延綏鎮從軍。
那個時候哪里敢想到如今能夠割據一方,攪動天下風云。
生殺予奪,只在一念之間!
我生不為逐鹿來,都門懶筑黃金臺。
狀元百官都如狗,總是刀下觳觫材!
快哉,快哉!
徐以顯見到張獻忠心情極好,當下上前了些許,諫言道。
“李巖此人如今雖暫時低頭,但其心志堅定,絕非輕易屈服之輩。如今他做出的退讓恐怕已經快到了底線,若繼續逼迫,恐怕最終的結果會適得其反。”
“金銀糧草此前從武昌楚王府之中獲取不菲,如今攻陷南京城所得眾多。”
“眼下李巖已經低頭,元帥在盟約中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此時若能稍顯寬容,彰顯元帥的大度,使得萬民軍更好的為我軍所用。”
張獻忠此刻心情大好,揮了揮手,毫不在意地說道
“軍師心中有數便好。”
金銀珠寶什么的,現在的張獻忠根本就不在乎。
天下,就在眼前。
一些黃白之物,又什么可惜。
他日江南富庶之地盡在掌握,何必在意這些微末之利?
等到奪取了天下,多少的金銀財寶,多少的玩物美人得不到?
“如今李巖低頭,萬民軍處于危難之中,正是我軍之良機。”
徐以顯面帶笑容,春風得意。
“南京乃天下重鎮,如今我軍占據南京,可謂得天獨厚。”
“依托南京,南取江南富庶之地,廣積糧草,練兵養銳,北可窺中原,伺機而動。”
徐以顯說到伺機而動時,微微一頓,舉起折扇,指著輿圖上南京的方位,繼續說道
“只需等到萬民軍與朝廷待其拼的兩敗俱傷之時,屆時我軍兵精將強,順勢吞并萬民軍,便可再揮師北上,問鼎天下!”
張獻忠聽罷,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之色,哈哈大笑道。
“軍師深謀遠慮,下午一切軍師皆可做主。”
如今談判的收獲,比起張獻忠原本的預料要好得多。
徐以顯微微一笑,拱手道。
“得蒙元帥信任,在下必不負所托。”
午時剛過,丑時的鐘聲剛剛響起。
李巖便帶著人進入了議事的偏廳之中。
徐以顯站在廳前,迎著李巖走入了廳內,面帶笑容地說道:
“此番攻陷南京,貴方出力甚多,功不可沒。”
“貴方要求的補償,我方會在三日之內籌措出來,在此基礎之上,我方再送貴方五萬石的軍糧。”
李巖原本嚴肅的神色緩和許多,聲音也不再復此前的嚴肅,拱手回道。
“如此,就多謝貴方。”
徐以顯抬起折扇,笑道。
“我等皆為義軍,理應互相扶持。”
眾人重新坐回了談判桌上,此時的氣氛比起上午好的不止是一星半點。
張獻忠也收起之前高傲的模樣,不再像之前一樣散漫的坐著。
“我軍與貴方同屬義軍,目標一致,皆為推翻朝廷暴政。”
“誠如李元帥所說,此時若是我們雙方還不精誠合作,將有傾覆之險。”
李巖嘆息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
“眼下陳望的漢中軍步步緊逼,單靠我方一部實在難以抵抗。”
徐以顯聞言,淡然一笑,心中早有腹稿。
“李元帥放心,唇亡齒寒的道理我等自然都懂,漢中軍若是攻來,我等絕不會袖手旁觀。”
“如此,我等便放心了。”
徐以顯注意到,李巖似乎是長舒了一口氣。
徐以顯心中也同樣放松了不少,一切的事情進行的極為順利,自然是心情大好。
只是當徐以顯以為所有事情就此塵埃落定之時,李巖的下一句話卻是打斷了徐以顯的思緒。
“不過……”
“李元帥還有什么憂慮?”
徐以顯眉頭微蹙,疑惑道。
“我沒有什么憂慮。”
李巖搖了搖頭,這也使得徐以顯更加疑惑。
坐在對面的張獻忠更是面露不愉之色,他這邊都已經讓步了,李巖居然還想得寸進尺?
“張元帥勿要動怒,在下并非是貪得無厭,條件已經講定,在下自然不會毀諾。”
李巖之后說出的話,讓張獻忠正欲發作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些許。
張獻忠冷哼了一聲,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那李元帥是想要……。”
張獻忠的話并沒有說完,也沒有了說完的機會。
“你……你……”
張獻忠雙手緊緊捂住脖頸,鮮血從他的指縫間噴涌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
他的雙眼瞪得極大,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憤怒,死死地盯著李巖,似乎想要質問,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過很快他便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因為馬守應手中的刀,已經刺穿了他的胸口。
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滯。
孫可望的反應極快,幾乎是瞬間便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然而他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早已瞄準他的弩機。
“嗖——!”
尖銳的破空聲乍然響起,弩箭如閃電般射出,直取孫可望的胸口。
孫可望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本能地向一側閃避,但弩箭的速度太快,他只來得及偏開要害。
他躲過了一支弩箭,但是另外兩支弩箭還是深深扎入了他的肩膀。
而下一瞬間,一桿長槍直刺而來毫無阻礙地穿透了他的胸口,槍尖從他的后背透出,帶出一蓬鮮血。
廳內一眾萬民軍的甲兵各執刀槍早襲殺而來!
孫可望的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踉蹌著后退幾步,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地。
他的雙手死死抓住穿透胸膛的長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鮮血順著槍桿緩緩流下,滴落在地面上,殷紅一片。
孫可望的目光逐漸渙散,努力的喘息著。
但是每一次喘息都伴隨著鮮血從口中涌出。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能夠說出口。
隨著長槍收回,孫可望的身體緩緩倒向一側,再也沒有了動靜。
徐以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原地,這樣的情況他如何能夠預想的到。
他李巖,怎么敢!
“李巖!”
徐以顯跌坐在地,在沒有了之前的胸有成足,他面色驚恐的看著李巖,恐懼道。
“你……你竟敢!!”
李巖神情冷漠,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徐以顯,并沒有言語。
以有心算無心,數日的談判早已經使得一眾西軍的甲兵懈怠不已。
在談判即將結束之時,西軍眾人的心神是極為放松。
沒有人想到,萬民軍會在此時暴起發難。
廳內的局勢早已被萬民軍牢牢掌控。
西軍的甲兵們甚至來不及拔出腰間的兵刃,便已被萬民軍的甲兵迅速制服。
刀光劍影間,鮮血橫飛,廳內西軍的甲兵一個接一個倒下。
尸體橫陳在地,難聞的血腥味在整個廳內快速的彌漫開來。
“李巖,你……你以為殺了張獻忠,就能掌控西軍!?”
“大敵當前,你竟然如此不智,你這是要將我等帶入萬劫不復之中!!”
徐以顯神情恐懼,絕望道。
李巖的神色清冷,看著跌倒在地的徐以顯,眼神毫無波瀾。
“不……”
徐以顯神色驟變,他看著李巖的冷漠的面容,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你難道……”
徐以顯眼神絕望。
李巖能夠帶領萬民軍走到如今地步,怎么可能是一個不計后果的人。
李巖之所以敢殺張獻忠,必然是有其依仗。
他有手段,可以平息張獻忠死后的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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