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錄

150.心有靈犀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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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云綾偷偷探望阿弦的時候,曾說起白日里被那番僧害死過一個丫頭。

當時阿弦還不知是怎么回事。

現在卻已經明了,連同玄影受到驚嚇的原因也都知道了。

——異鬼附身,對尋常之人傷害極大,一般的軀體受不了那股陰寒,故而侍女很快暴斃。

休說異鬼,就算是普通的鬼魂,常人也是承受不起的。

周國公之所以盯著阿弦,正是因為阿弦的體質異于常人,不會格外排斥,也不會發生忽然“身死”的情形。

天色將明,雨聲淅瀝。

室內雖還點著蠟燭,但薄薄地晨光透窗而來,眼前所見的所有便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阿弦瞪著面前熟悉的容顏,嘴唇顫抖,終于失聲叫道:“阿叔!”

她想也不想,張手將人抱住,也不知為什么,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這在榻前的人,的確正是崔曄。

被陡然抱住,單弱的身子投入懷中,那毛茸茸地頭一下子撞在他的胸口,“砰”地一聲。

崔曄有些微怔。

之前崔曄本是悄悄來的,正在外間跟袁恕己密語。

說了片刻,便聽到里間兒玄影嗚嗚然。

袁恕己還道:“小弦子說玄影受驚了,也不知是怎么……這會兒大概也做噩夢呢,別把小弦子吵起來才好。”

卻又哪里知道,做噩夢的不僅是玄影,還正有阿弦。

袁恕己畢竟不放心,正要入內看一看,就聽阿弦大叫了聲。

此刻袁恕己看著阿弦抱緊崔曄,擔憂之余,心里又有一絲異樣之感。

然而不僅是阿弦,連一并醒來的玄影也掙扎著往他身邊靠了過來。

袁恕己只覺匪夷所思,不由“哈”了聲。

崔曄聞聽這聲,遲疑舉手,在阿弦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好了,沒事了。”

不說則已,阿弦聽著這一聲,淚流的更急,無聲打在他胸前衣上。

玄影抬頭仰望面前之人,喉嚨里也發出委屈地嗚嗚咽咽。

還是袁恕己開口:“你們這一人一狗的這是在做什么,像是我虐待了你們一樣。”

阿弦止淚,卻忍不住抽噎。

崔曄道:“真的做了噩夢么?是怎么樣?”

將他松開,阿弦舉手擦了擦眼中的淚,又仔仔細細將崔曄打量了一遍,確信是他無誤。

阿弦啞聲:“昨晚上……阿叔去了哪里?怎么那么久沒有消息?”

崔曄沉默。

袁恕己則笑道:“沒有辦法,我原本也不想承認你,是賀蘭敏之先透露了口風,然后小弦子自己也猜到了,其實你該知道,就算你不露面不出聲,她也總有法子知曉。”

阿弦想到昨夜在周國公府他的舉動,道:“阿叔原本不想我知道是你?”

“知道瞞不過你,這個本沒什么,”崔曄向著她微微一笑:“……至于昨夜,我另有一件事,所以才遲了回部里。”

阿弦想到那場狹路相逢,忙抓住他的雙臂:“那個番僧有沒有傷到你?”

崔曄道:“并沒有。放心就是了。”

阿弦心里總不踏實:“當真么?”

袁恕己道:“若不是真,他如何會好端端地就在眼前?”走過來,把阿弦的手從崔曄臂上拉開,“你手上有傷,自個兒小心點,別到處亂摸亂碰,留神傷口又裂開了。”

話雖如此,他自個兒卻握著阿弦的手腕,借著打量傷口的機會,翻來覆去把那只手看了幾遍。

崔曄在旁,并不做聲,只對阿弦道:“可還要再睡會兒?若是不睡了,我有話跟你說。”

阿弦忙道:“阿叔要說什么?”

崔曄道:“你稍微整理整理,我跟少卿在外間等你。”

阿弦一夜和衣而眠,只是這件衣裳因是袁恕己臨時給她找來的,未免有些不合身,只匆匆地扯了扯領子衣襟,便跑了出來。

袁恕己因見她醒了,便出外叫侍者前來,準備茶飯等。

崔曄看著她憔悴的小臉,按下心頭其他言語:“周國公為何要囚禁你?你可知道?”

之前袁恕己也曾問過這話,阿弦不愿讓他替自己擔心故而未曾告訴。

此時聽崔曄如此問起,便老老實實說道:“周國公想要借那番僧的能力,把魏國夫人的魂魄召回,還想……想魏國夫人附我的身。”

雖然崔曄早有所料,聽阿弦如此說,眼中仍是掠過一絲明顯的怒意。

然而他涵養絕佳,那怒色一閃即逝。崔曄道:“故而我先前叮囑你,不可再應承他什么。周國公性情偏激,容易作出這些極端之事。”

阿弦道:“阿叔,虞姐姐還在他手里么?”

崔曄道:“是,昨夜本安排了人去救她跟玄影,沒想到她臨時被換了地方。”

阿弦又是擔心虞娘子,又是感激崔曄,低頭道:“又讓阿叔為我操心勞動了。”

“既然還叫我阿叔,這些話就不要再提一句。”

崔曄說罷,又道:“但是周國公既然生了此念,等閑一定不會放棄,只怕他還會再對你下手,也許會利用虞娘子要挾你,他知道你的性子,一旦如此,你必然會乖乖地回去是不是?”

阿弦的確正是這樣想法,昨夜若不是相信崔曄,她也絕不會撇下玄影跟虞娘子獨自逃走。

眼中又有些濕潤,阿弦道:“阿叔,如果真是這樣,我當然不能坐視,不能讓姐姐因我遭難。”尤其是方才夢中所見……阿弦又打了個寒戰。

崔曄道:“我想跟你說的,正和這個有關。你聽好……”

他微微傾身,略靠近阿弦耳畔,這般如此交代了一番。

阿弦抬頭:“這樣使得么?”

崔曄道:“使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有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周國公才會收斂。”

阿弦道:“會不會因此牽連少卿?”

此時在外間,袁恕己其實已經站了半晌,正欲邁步進來,驀地聽見提到自己,便又止步。

卻聽阿弦道:“昨晚上少卿前去國公府,已是得罪了殿下,若還鬧出來,我……我實在不想再牽連他……”

袁恕己聽見了想要聽見的,當即含笑道:“若我說我愿意被你牽連呢?”

說話間已走了進來:“也算是從豳州開始就跟著我的人了,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性?何況昨夜晚已經撕破臉了,現在再回頭去賠笑臉抱大腿也是晚了。”

阿弦哭笑不得:“少卿……”

袁恕己在她頭上摸了一把:“我倒要問問你,我之前問你周國公因何捉你,你怎么不告訴我?怎么他一問,你就乖乖地全說了?”

阿弦沒想到他居然在外偷聽:“我、我……”

崔曄道:“阿弦只是不想你關心情切,越發插手其中受到牽連而已。”

袁恕己道:“那她怎么不怕牽連你啊?”

崔曄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阿弦叫我‘阿叔’。”

袁恕己無言以對,——阿弦叫崔曄“阿叔”,叫他卻始終是“少卿”,的確是“親戚”有別。

但不知為何,這種想法讓他心里莫名地舒坦了幾分。

袁恕己笑道:“噫,終于有做人長輩的自覺了?可喜可賀。”

當初袁恕己因崔曄不管阿弦,曾也這般冷嘲過,如今見他揶揄,崔曄只又一笑,道:“我方才告訴阿弦該如何行事,接下來,就有勞少卿了。”

“好說,小弦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崔曄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阿弦竟覺不舍:“阿叔!”

崔曄回頭:“好生呆在大理寺,事情未曾進展之前不要離開少卿身旁。”

對上他的眼神,阿弦驀地想起另一件壓在心底的事,拔腿跑到崔曄跟前:“阿叔……”

崔曄察覺:“怎么,還有事?”

剎那又覺口干,阿弦咬了咬唇,終于說道:“先前、先前是我……錯怪阿叔了,我不該……曾經懷疑阿叔……”

阿弦所指的,自然就是盧煙年之事。

只是沒頭沒腦地忽然說起來,袁恕己在旁一頭霧水,也不知崔曄能否明白。

忽然他道:“我知道。”

“知道?”阿弦愣愣。

“我知道,”崔曄溫聲回答,望著她疑惑的眼神:“昨日阿升回府后,曾說見過你,還說你問我好不好。”

阿弦仍舊不解。

眼底有一抹光明的笑意,崔曄道:“以你的脾氣,既然問我好不好,自然是因為知道了來龍去脈,對我放心的緣故……興許還如現在這樣覺著有一些愧疚……”

唇角一揚,他笑了笑:“不然的話你心中存有芥蒂,是絕不會理我好不好的。”

這個道理,昨夜崔升跟他提起阿弦問候的時候,他已經明了。

望著呆若木雞的阿弦,目光掃過她的右手,崔曄道:“不要胡思亂想,我說過不想你再傷著自己的,你既然不會對我失望,也別叫我對你失望。”

抬手在阿弦肩頭輕輕一按,他轉身而去。

阿弦望著那道卓然背影,想要追過去,雙腳卻無法挪動。

袁恕己走過來:“你們在說什么?什么來龍去脈,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他明明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偏偏這一句句地合起來,他卻半點也不明白,這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說這些他不懂的話,這種感覺太討厭了。

阿弦舉手,在額頭抓了一把,忽地笑笑:“我只是高興……并沒有信錯人而已。”

袁恕己眼珠轉動:“你信他?那……你是不是也信我?”

阿弦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也信少卿啦。”

當然也相信袁恕己。

可是,大概不會像是方才同崔曄面對面……被他看穿心跡,讀懂每一個小小情緒、那種油然而生的舒適自在之感了。

隱隱震撼,又如此奇妙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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