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_第234章去留隨心上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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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日,亥時二刻的打更聲響起。
從杭州跑出來的打更老頭兒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一個糟老頭子,居然能在西王廟找到活計。
他卻不奇怪,因為他從頭見識到了,西王廟是如何大變樣的。
北邊兒的山被挖開一個大口子,精壯的漢子們喊著號子,每日都用大車和雞公車拉回大塊兒的石頭。
十天前,兩個石灰窯出產了第一批石灰,并立即被一伙兒官軍運走。
漢子們有活計倒罷了,好些遭災的女子也不用出賣色相,在湖邊干活呢。
那啥玩意兒,面罩口罩?看著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為啥賣得那么好。還有成衣,麻包,斗笠……還是俺們江南的女子手巧,啥都能做出來。
那伙兒飆里飆氣的外來人,也不知什么來頭,還搞出一個奇怪的作坊。
那個作坊也不知有啥用,每天里吞下上百壇的酒,卻只是吐出一小車的酒,那叫一個香啊……呸呸,江南都遭災了,還這么糟蹋糧食,真是罪過。
上百只馬蹄踩踏泥土,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幾乎走出作坊群的打更老頭兒避讓到一邊,只感覺到一陣風刮過,然后聲音遠去,這才睜開眼睛。
“夜里奔馬,也不怕摔死!就算有火把,也不能這么干吶。”
打更老頭在心里嘟囔一陣,便往湖邊去。再繞湖一周,他就可以回去休息嘍……
李響在西王廟的吊橋前勒馬,“希律律”的聲音驚動了墻上的鄉兵。他的胯下是韓彥璋購自西夏的大青馬,在大周已算良駒,卻仍被三層重甲壓得喘不過氣。
“馬上開門!”
李響奮力將一塊鐵牌扔到墻上,喝令道。
一位鄉兵大保捧起鐵牌查看,心中了然,滿面堆笑道:“原來是李指揮,可否放下面甲,讓在下看上一眼。”
面甲取下很麻煩,李響索性直接推到頭上,露出一張焦躁的消瘦臉龐。
“勞煩李指揮,放下吊橋!”
岳父那邊的狀況十萬火急,李響也顧不得什么素質了,直接拍馬而過。
姓吳的鄉兵大保將鐵牌交給停下的那位騎士,看其拍馬走遠,這才擦把冷汗,咽下一口唾沫,“是誰惹到了這位李指揮,竟然如此不管不顧?罷了,反正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夠摻和的。”說完癟癟嘴,繼續打盹。
轟隆隆的馬蹄聲踐踏著石板路,兩邊的房屋大院陸續亮起燈火。
李響在自己租住的大院兒前翻身下馬,一邊往里走,一邊隨手把拆下的甲胄組件扔掉。
今日值夜的楊營東早早地把丁史航拉出被窩,聽到馬蹄聲時他正說著湖東邊兒的流鶯多漂亮,多水滑。
丁史航哪能跟一位長輩討論女人?于是他面紅耳赤地聽著,在心里幻想諸多刺激場面。
還算沒忘了自己的職責。
聽到外面的馬蹄聲,這幾天有些發飄的楊營東一個翻身下床,提起鋼槍就奔向院門,“他娘的,哪個不長眼的,敢在西王廟跑馬?!”差點迎頭撞上解開甲胄的莊主。
楊營東嘴里一個飽嗝,身上一個機靈,背上一層濕汗,酒醒了。
楊營東低著頭上前,一邊幫著莊主脫下重甲,一邊轉移話題道:“莊,莊主,怎么這個時間回來?”
丁史航站在堂屋的屋檐下,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訥訥不敢言。
“吹號,敲鼓,讓所有人集合!”
李響哪有時間抓丁史航和楊營東的小辮子?他直奔自己的臥室,留下一句話:
“所有人,能拿多少物資,就拿多少物資,重點是藥品和面罩。給你們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叫醒本莊主!”
楊營東心中一驚: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會是哪里呢?
十息時間后,悠長的牛角號聲和急促的牛皮鼓點聲,以李響所在院落的前街為起點,驚醒了整個西王廟。
鼓號聲響之前,草草披了件袍子的方維良和張老頭,以及頂著黑眼圈的雷達已經出門。
大牛安頓好二十多位官軍騎士,來到前院,馬上被方維良等人圍住了。
西王廟內外的莊丁,巡邏的正往回跑,歇下的立即起身。
凡是李響這伙人夠得著的火把火盆都被點燃,春夜似乎被加溫了。
本地的鄉兵、官差、家丁,以及大戶人家、避難官紳、外來商戶,這些人如何能泰然處之?當然是一邊派人查探消息,一邊忐忑不安地起身。
許多人心驚膽顫地想:不能是方臘軍又打過來了吧?
庫房被打開,大車被套起。什長和牌子頭呼喝斥罵,將靜謐的夜晚攪個稀碎。
“都別急,聽我說。”大牛壓低聲音,讓方維良等人冷靜,“是德清縣城出事了。”
“被吹成戰力第一的方天定突然參戰,老寨主升起了三只紅色孔明燈,已經十萬火急。”
大牛面前的幾人彼此對視,都被驚到了。
方維良攤開手,語氣微顫道:“不可能啊,前些天韓招討使派兵打到過德清城下。運進去一些兵員物資,還把大半的傷兵百姓撤離了。”
“依照常理,德清縣城應該士氣正旺,怎會突然到城池將破、十萬火急的地步?”
楊營東和丁史航猛地點頭,贊同方維良的分析。
雷達對戰陣一竅不通,只是努力瞪大眼睛,讓自己提起精神。
張老頭想到了什么,眼睛微瞇,袖中的雙手捏著衣料。
大牛低下頭,神色低沉地說道:“莊主說,說……方臘軍有可能,很有可能往城里扔不干凈的東西了。”
空地上寂靜了幾息時間。
方維良喘不上來氣,抓著自己的胡須,看向張老頭。
楊營東、丁史航和雷達還沒有反應過來,好奇地看著張老頭。
張老頭堅定地說道:“憑咱們老寨主的本事,方臘軍除了將染疾的尸體扔進城,我老頭子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夠在瞬間摧毀守軍的斗志。”
楊營東幾乎一個趔趄要摔倒。
丁史航和雷達認知不到方臘軍做法的可怕,只是憤怒而已,卻不明白幾位中老年人為何驚恐如斯。
方維良嘴巴幾乎沒張,聲音像是隨時要中斷,“方臘逆賊,居然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韙?”
張老頭怎么說也在明月莊后山搞過類似的“實驗”,他覺得自己身為這方面的半個專家,有必要給丁史航和雷達兩位年輕人解釋一下,方臘軍的做法到底有多可怕。
“你倆是不是覺得,只要把染疫的尸體填埋,便不必擔心疫情擴散?”張老頭看著兩個年輕人,搖搖頭,“想得太簡單了,尸體飛入城內這段時間,以及觸地四散的過程中,便已經開始傳播疫病。”
“填埋尸體的人,很可能感染疫病,總不能把這些人都殺了吧。只要方臘軍繼續向城里扔不干凈的尸體,縱使填埋得再快再深,疫情也難以擋住的。”
“大周立國之前的那段末世……哎,幾萬人的大城都擋不住疫情,最終醞釀出瘟疫,被列入史書。德清縣城那種小地方如何幸免?”
樹挪死,人挪活。
樹不挪可以活,人被困就得死。
方維良閉著眼睛,從牙縫里擠出自己的見解,“莊內有醫衛處,有越來越多的大夫,用得起藥的人家也不再是少數。兩位不知道疫情攻城的可怕,倒是情有可原。”
“總之別說是雙方鏖戰的德清縣城了,便是我明月莊備上三年的藥品,也頂不住方臘軍這等做法。只要被對方圍著打,就逃不過人人染疾、防守崩潰的下場。”
“難怪莊主如此焦急。若是幾天之內能夠解圍就罷了,一旦超過某個天數,染疫人數多起來,再勇武無畏的勇士也無心戰斗了,城破的下場是免不了的。”
丁史航和雷達終于明白了方臘軍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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