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是弘璋和弘琨的周歲,這一天早早的宗府就派來了人,先給倆孩子洗澡換了衣裳,準備妥當后,皇帝親自來主持周歲禮。
這可是無限的尊榮,眾人倒也只是羨慕,誰讓人家兩孩子的爹現在正在最艱苦的地方保安衛國呢,眾人細一思量也就平衡了。
這倆孩子身份都在那擺著,滿朝的親貴們下了朝都備了賀儀往恒王府趕,按例要抓周,桌上滿滿意當當的東西,嬤嬤把倆孩子往桌上一擺。弘璋和弘琨左瞅瞅、右看看,叫了聲:“娘……”
顧雁歌在一旁鼓勵地笑著,弘璋和弘琨也不認生,看了滿屋子的人一眼,然后兩人齊齊看向皇帝,就皇帝那身衣服金光燦燦的,在太陽底下一照,更是明晃晃的招人極了。
這倆小子是實實在在的墻頭草,沖皇帝笑得分外燦爛,齊聲叫了:“舅……”
這一聲把皇帝叫得眉開眼笑,摸了摸倆孩子的頭說:“嗯,桌子上的東西,挑挑喜歡什么。”
倆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半天沒見人來抱他們,只好看著桌上的東西,倆兄弟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搖頭晃腦的,把屋子里的人都給逗樂了。
正在顧雁歌要引導倆孩子抓東西的時候,弘璋隨手拎起一個印章,想了想遞給弘琨,弘琨搖頭:“表……”
弘琨不要,弘璋想了想就揣在懷里,弘琨拿起一把劍,看了看似乎覺得不好玩,就拿給弘璋,弘璋也搖頭。弘璋不要,弘琨自己也不想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爬過去扔在了弘璋懷里,管你要不要,我還就塞給你了。
弘璋想扔,可扔到半路上的時候又留下了。弘璋往前面爬了爬,看見一塊紫玉牌,拿起來看了看,然后朝弘琨比了比,弘琨可倒好,連眼睛都不抬就搖頭。
弘璋也不氣餒,繼續找,總得有一樣東西是弘琨喜歡的吧。找來找去就不耐煩了,拄回爬的時候也顧不上了,看哪件順眼就捎帶著,往弘琨懷里一扔。這回弘琨沒有拒絕,原來是一個銅件兵馬,做得活靈活現,關節的地方還能動,這可算是如了弘琨的意了,在那擺弄特別起勁。
正當大家以為結束了的時候,弘琨抄起抓周時一定會有的小吃來,一塊給弘璋,一塊自己吃,然后兩人一聲擺弄銅件的兵馬,然后倆孩子就樂得跟倆小太陽似的。
宗府的人先反應過來:“玉章儀德,劍乃君子之器,大世子將來必定成不世之良材,必霄似恪親王及恒王。”
說到弘琨,那就有點不好說了,但宗府的人也都是能說會道的:“兵馬在握,與兄同戲,可見胸中自丘壑在,且不忘受享,食而能分,兄友北恭真乃佳話。”
抹了把汗,宗府看著倆早玩瘋了的孩子,心說這可真夠考驗人的。
顧雁歌忍不住在心里樂,就隨便拿個東西,還能講出這么多道道來,真是難為他們了,這倆孩子她清楚。印章臥著只猴子,可愛極了,弘璋當然會下手,而拿劍就是男孩子的天性了,至于那銅件,做得精致而有趣。
抓完周,又鬧了會兒,朝臣們也就散去了,皇帝說:“雁狡,皇祖母讓你進宮一趟,說是帶上弘璋和弘琨,讓她好好瞧瞧。”
顧雁歌一聽就答應了,太皇太后自從入秋以來,身子就越的沉了,大約也就是年前后的事了,現在大家伙是能順著就順著,想什么給什么。宗室子弟們一個個也透著老實,畢竟誰小時候沒到太皇太后宮里頭謀過吃的,太皇太后慈祥,最喜歡孩子,小輩們最喜歡她。
到了宮里,弘璋和弘琨倆機靈鬼兒,爬過去一聲比一聲脆亮地叫著:“曾祖兒,曾祖兒……”
太皇太后一見倆孩子,直覺得身輕氣爽,一手抱著一個,說:“我的乖寶寶,你們可算來了,想死曾祖兒了。”
兩孩子喜歡來這,主要是吃的東西多,而且還能讓放開吃,顧雁歌不會管他們。弘璋和弘琨雖然不會說話,只剛剛學會簡單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可也把太皇太后逗得直樂,臉上跟開了朵菊花似的。
正在說著話的當口上,二姑娘知怎么的捧著點心上來了,那模樣看著就清減不行了,據說是烏云娜經常進宮陪著太皇太后。初時二姑娘還一腔熱情地跑上來,想說通烏云娜帶她回去,可烏云娜是什么人啊,一兩句話就能嗆死二姑娘。
烏云娜老神在在地做著,慢慢悠悠地說:“他誠郡王是我闊科旗的女婿,若敢有二心,剁了他的命根子,扔宮里侍候大家飲食也算是僅能做的貢獻了。說不定還能來陪你,到時候你們不妨再續情份,不是情比天高,愛比海深么,真到了那份上我就不要了,留著給你玩吧。”
烏云娜可能還真是玩上勁了,隔一兩天就到太皇太后的宮里來,二姑娘一面被太皇太后身邊的老嬤嬤管教得死死的,一邊還要受烏云娜的擠兌,這日子過得悲催得沒盡頭。二姑娘原本的尖爪子啊,也漸漸磨鈍了,心里那亂晃悠的水,也漸漸無波無浪了。
哀莫大于心死,愁莫過于無志,二姑娘現在還能有啥盼頭。依著烏云娜的性子,誠郡王是不要再霄想了,霄想來的要真是那啥樣了,那真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二姑娘本來就沒受過什么苦,最多也不要是跟蕭永夜、顧雁歌鬧過一陣,那也不叫苦,眼下可真是把苦吃透了,吃足了,吃得麻木了,人生無望,那還折騰什么。
說起來,二姑娘也同樣是個沒心沒肝兒的,這時候了連三姨娘的事情問都不問一句。顧雁歌還以為二姑娘是不知道,沒想到提了一句,二姑娘連點反應都沒有。
顧雁歌看得直搖頭,太皇太后身邊的嬤嬤啊,那真叫一個牛!
“二姑娘,你瘦了。”顧雁歌隨口說了一句。
二姑娘早沒了當初的意氣風,只伏低著頭說:“謝大公主垂愛,苦夏苦夏,自然是要清減的。”
太皇太后看了眼,怕顧雁歌心軟,說:“下去,昨兒的佛經抄錯了幾處,今兒可不許再錯了。”
顧雁歌才不心軟呢,二姑娘活得好好的,只不過終于明白世事咋回事了,比從前看起來順眼了,她有什么好心軟的。
“是,太皇太后。”
“雁兒,我時日怕是不多了,這個禍害……不能留。”太皇太后看人是準的,這眼下是沒希望,要讓二姑娘看見火苗苗了,還不得燒成海啊。
顧雁歌有些愣神,她知道太皇太后的不能留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一理過了,看老的嬤嬤就會送出宮去頤養天年,而宮女們會另派到別的宮里去。可二姑娘,既不是宮女,也不是女官,留著不行,放了更不行。
“她畢竟是永夜的妹子,雁兒倒不擔心別的,畢竟血脈擺在那兒,怕永夜為此揪心罷了。”人命大于天,每個人來世間這么一遭,不容易。顧雁歌到底是生長在現代社會的,對于斷人生死這樣的事,她很難下決定。她知道二姑娘留著遲早會釀成禍害,可她聽著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
太皇太后這時候也不得不逼顧雁歌,她時日無多,怕顧雁歌一味的心軟,不明白有些人留著就會變成絆腳石,你不在意她,她猛地你一跟頭,這輩子就甭想爬起來:“雁兒,善是好事兒,可分對什么人。就如忠,也分盡忠和愚忠一樣,你啊心腸不能軟。以后恒王府的頭銜,倒沒要會拿你怎么著,只是這暗虧你要吃多少,難道回回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話說得顧雁歌覺得肉疼,好吧,她承認太皇太后的話讓她有些毛骨悚然,再想想上回二姑娘差點把孩子傷著,她骨頭里就滲出寒氣來。想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地道:“皇祖母……”
“傻雁兒,有時候不一定是要人命才算贏,不要人命的才更顯手段。就讓她癡癡傻傻過一輩子吧,往后差人照顧著她就行了,她要不癡傻,遲早得讓所有人因為她癡傻了。”太皇太后覺得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點撥點撥,要不然就顧雁歌這心腸,遲早把自己折騰死。
“雁兒,我把成嬤嬤留給你,她跟我的日子不長,卻是最精于宮里宅里這點事的。她跟阿嫦是表姐妹,關系想來處得好。雖說以后恒王府的后宅里翻不了天了,可宅子里多得是惡奴欺主,不可不防。”太皇太后把最后一招都想好了,有楊嬤嬤和成嬤嬤在,誰也翻不出花樣來。
顧雁歌點頭,府里上下自二姨娘走后,早已經換好了合意可心的人,是楊嬤嬤和顧次莊陪著一塊過的眼,這些日子以來,都安分守己,府里上下也都規矩得很。又當著新來的丫頭婆子和小廝們的面了,把以前的放出府去,好好的一通下立規矩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太平。
顧雁歌也知道這些太平來得不容易,更是分外小心地維持著府上的局面,再沒有往日的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