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對女兒的要求無比嚴格,對繼承人的要求卻只有一個,莫貪,徐祈元小小年紀便被教導成了謙謙君子,一身浩然正氣。
七歲的徐祈元頭戴小小書生巾,身著寶藍緞子書生袍,端坐馬車之中,第一次到文府做客,一邊的安氏仔細叮嚀著,待會見了姑姑要記得行禮,要與表妹和睦相處,徐祈元十分鄭重的連連點頭,在他幼小的心中,女兒便是美的化身,溫柔嫻雅,高貴大方,母親如是,姐姐如是,大姑姑亦如是。
下了車,徐祈元乖巧地任由母親牽著,一路行到文府客廳,小姑姑已經等候多時了。
小姑姑十分溫柔可親,把他摟在懷里親了又親,安氏笑著問道:“怎不見菊兒?”
徐夫人摸了摸徐祈元的小腦袋,笑道:“在花園里練琴呢,我叫丫鬟把元元領過去一起耍罷。”
話罷,喊過一個大丫鬟,仔細的叮嚀了,徐祈元小大人兒一樣向母親和徐夫人行了禮,跟著丫鬟向花園去了。
遠遠便聽見斷斷續續的琴鳴,晦澀嘈雜,徐祈元皺著眉頭看向端坐華亭里的兩個小女孩,略大的穿著水藍長裙,長著一張討喜的蘋果臉,粉紅粉嫩,一雙月牙眼,小嘴微微撅起,賭氣地把琴一推,顯是不愿再彈。另外一個稍小的身著絳紫小襖,皮膚白皙,眉目清秀,在旁邊為她打著扇子。
領路的丫鬟笑著道:“表少爺,彈琴的便是四小姐了。”見徐祈元點了點頭,丫鬟微微一福,自去向徐夫人回稟。
徐祈元邁開小短腿便向兩個女孩行了過去,彈琴的女孩探頭望了望,問道:“你是哪家的小鬼?”
徐祈元撇了撇嘴,道:“我是你徐家表哥。”話罷,覺得有些口渴,便向那打扇的小丫鬟吩咐道:“你給我倒杯茶來。”
文菊一下站起,惱道:“你叫哪個給你倒茶?”
徐祈元死到臨頭猶不自知,指了指打扇的女孩道:“她啊。”
文菊抓起桌上茶壺,便往徐祈元身上倒,嘴里罵道:“敢叫我妹妹伺候你,我叫你喝,我叫你喝。”
一壺水倒光猶不解氣,挽起袖子便是一陣拳打腳踢,從未見過潑女的徐祈元呆愣住了,任由那粉拳繡腿招呼到他身上,毫無還手的意識。
文菊扁了半晌,見他毫無反應,伸手使勁一推,徐祈元結實的摔倒在地,頭磕到了柱子上,立刻“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文菊見惹了禍,拉起文曉梅一溜煙地跑了。
徐祈元抽噎半天,忽聞一個稚嫩的童音在耳邊柔柔響起,“哥哥跌倒了嗎?”
抬頭見一個身著粉紅短褂的小女孩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女孩皮膚光滑水嫩,五官并不出色,卻帶著股恬靜淡然的味道,便像姑姑一般。
女孩伸出手吃力地把他攙扶起來,徐祈元剛要說謝謝,猛地從身后傳來一股大力,再次跌倒在地。小壞蛋文菊再次叫囂:“你個混蛋,打了你一頓還不長記性,又來搶我姐姐。”張牙舞爪,又是一頓拳腳打踢。
反應過來的文曉梅和文竹死命把文菊拽住,徐祈元立刻爬起,抱頭鼠竄,再不敢停留。
回到客廳,對著娘親一頓哭訴,安氏看了看尷尬地小姑子,對著兒子便是一頓訓:“表妹打你,你不會跑么?你比表妹大兩歲,還好意思回來說。”
徐祈元幼小的心靈被徹底地摧殘了,打定主意離那彪悍的表妹要多遠有多遠。偏偏事與愿違,每次他一到文府,文菊便十分乖巧地出現,對著安氏一陣撒嬌,央著安氏叫他陪著練琴。
然后彈上走調的曲子上百首,徐祈元面上稍露出些許痛苦之色,便是一頓好打。
徐祈元也曾想過要反抗,不知為何,一見這兇悍的表妹,便手足發軟,半分力氣也使不出。到得后來,徐祈元學的聰明了,事先在耳朵中塞上一小團棉花,每每做出陶醉其中的樣子,終于蒙混過關,竟再也沒挨過打。
一個彈琴,一個傾聽,看上去和諧無比,頗有伯牙遇子期的味道。
兩人相處的情景被雙方娘親看在眼中,不由喜上眉梢,姑嫂二人一拍即合,親上加親,敲定了這一門娃娃親。
聞得定親的消息時,徐祈元眼前一黑,立刻昏了過去。
一哭二鬧三上吊無果后,徐祈元認命地接受了要和悍女共度一生的悲慘命運。
自幼飽受文菊的棍棒教育,徐祈元小小年紀便認識到了這個世界黑暗悲慘的一面,倒是頗多了幾分心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年紀漸長,卻是鮮少再去文府,幼時的傷被徐祈元深深埋在了心底,只不過刻意結交了些牢頭捕快,學了許多上刑之法。
闔府上下無人不知,少爺對文家表小姐一往情深,從小到大,身邊伺候的全是小廝,半個丫鬟也無,甚至傳出過少爺有斷袖之癖的流言。
少爺四處搜刮網羅奇巧玩物,送到文府供表小姐賞玩,更是常常賦詩相贈,其中一首瑤仙廣為流傳:
靜如處子馨似蘭,無邊秀色隱深閨,一曲驚下天上仙,請上瑤池赴神宴。
據說便是表小姐的真實寫照,也只有此等的大家閨秀才配的上少爺了。
捧的越高,摔的越重,徐祈元布局已久,每每想到日后文菊因愛生恨,痛不欲生的情景,便是一陣暗爽,無人時常笑得前仰后合難以自抑。
而今萬事俱備,只待來年下聘便可迎娶文菊過門,卻告訴他婚事告吹,叫他如何肯應,好戲,尚未開場。
徐祈元閉上眼,沉思半晌,再睜眼時精光四射,已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文菊娶回家,好生疼愛。
下了馬車,徐祈元再見文府大門,不由感慨萬千,幼時受盡折磨也還罷了,今日還要受這屈辱,心中在文菊賬上又記上了一筆。
稟了門房,求見姑母,文富親來相迎,卻見文府內的丫鬟小廝指指點點,莫不冷顏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