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第六卷 第十一章 太后薨逝

第五卷寒玉生煙·胭脂生涼第十一章太后薨逝

蘇謐回到宮門,只覺得滿身疲倦,短短一個月的離別卻像是漫長的時光,漫長到連踏進這個熟悉的門檻,都覺得恍然如夢起來。

確實像是在做一場夢,不然她怎么會又一次看到那樣熟悉的身影呢?

他正在扶起一株新近移植的花木,聽見門口的聲音,他轉過身來。于這樣一個盛夏的黃昏,于這樣不足數尺的距離,于這樣失落而又滿懷希翼的心情于這樣失落而又滿懷希翼的心情,兩人恍惚對視,他的臉上顯出喜色,溫暖的笑容讓陳年的舊傷痕都淡化了起來。

一種想要哭泣的沖動忽然就涌上蘇謐的眼角,她快步走進殿門,帶著長久未曾感受到的喜悅和希望的心情,撲到他的懷中。

為什么回來了?蘇謐想要這樣的發問,可是話到了嘴邊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大師他前去云游四海了,我實在不是那般超脫世俗的人,自然是要回來這俗世紅塵了。”陳冽卻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輕松地笑道。

大師?蘇謐有幾分疑惑這樣的稱呼,陳冽難道沒有拜枯葉禪師為師。

看出蘇謐眼中的疑惑,陳冽解釋道:“枯葉禪師雖然對于我有授業之恩,終究不是我的啟蒙恩師,而且大師十成的功夫,依我這愚魯不堪的資質,連一成都學不會,整天把出身大門下的事情掛在口頭上,豈不是壞了他老人家的名頭。”

蘇謐立刻明白,他是因為尊敬自己的父親,顧清亭既然是枯葉禪師的弟子,又是他武功的啟蒙師傅,他當然不愿意與自己最尊敬的人平輩而立。

蘇謐心里頭一陣感動,他在微小的細節上也一直思慮周到。她沒有說話,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這份溫暖和關懷。無論如何,對她來說,至少這個世上還有一些東西,是永遠也不會變化的。即使是在這個冰冷的宮殿里,她的身邊也還有一個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去依賴的人。

因為朝政和戰事的不順,整個后宮都被一種沉悶的氣氛所籠罩,太后的病情更像是一團烏云,越來越厚重,越來越低沉地壓在整個大齊后宮的頭上。

終于在七月二十九日的這一天,這團烏云化作了磅礴的暴雨,沖刷了下來。

那一天,蘇謐剛剛在榻上歇息,盛夏的時節,即便是傍晚,熱浪也一層層地沒有消停。院子里面蟬鳴的聲音又一段段拔高,聽得讓人心煩意亂。蘇謐朦朧欲睡,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聲。不一會兒,小祿子就匆匆地跑了進來。“娘娘,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蘇謐頓時清醒,她匆忙從床榻上起來:“,“太后怎么了?難道已經……”

太后的陳年舊疾,本就是經年累月積下的病情,難以根除。蘇謐早就知道這樣的病情最忌感情的大起大落,若是靜心修養,還能夠活的長久一些。可是身處這危機四伏的宮廷,便是她貴為太后,也少不得時時勞心費力、殫精竭慮。半個月前,王奢兵敗身死的消息使得太后的病情急劇惡化。蘇謐回宮的時候也去拜會過,據說已經起不了床了。那時候,蘇謐就知道,太后的病情不過是這幾天的功夫了。

“還沒有,只是聽太醫說下午的時候太后又一次病發,是支撐不過今晚的……”剩下的話小祿子沒有說出口,蘇謐也知道太后已經是彌留之際了。

“皇上呢?”蘇謐問道。

“皇上原本正在前殿與各位大人議事,得到消息,連忙趕去慈寧宮了。如今已經傳詔下來,讓后宮諸位主位前去慈寧宮侍奉,并下詔召集宮外的皇室帝裔。”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必然到來,可是真的等到了這一天,卻感覺一陣茫然的失落。太后是一顆懸在后宮諸人頭頂上的耀眼星辰,就算是她再韜光養晦,不理凡事,也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她的存在。這樣一顆星辰的隕落,可以毫不避諱地說,是預示著后宮一個朝代的終結,而同時,又會為前朝的勢力帶來怎樣的變故呢?

“出去準備車輦吧。”蘇謐淡淡地吩咐道。太后薨逝,宮中妃嬪作為后輩,都要前去跪送侍奉、以盡孝心的。

說話之間,覓青已經找來了一身素淡的衣服,蘇謐匆匆換上,就乘上車輦,向慈寧宮而去。

慈寧宮的正殿之前,匆忙趕來的妃嬪宮人已經林林總總跪了一地。來不及預備喪衣,盡皆選擇了素淡的衣著穿了,全無脂粉釵環。所有人都沉浸在肅穆之中等待著最后一刻的到來,滿宮上下鴉鵲無聲滿宮上下鴉雀無聲。

夜色濃黑陰沉,殿中燈火通明。諸妃跪伏在寢殿的外堂,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寬廣深遠的大殿里面,只余下燭火被細風吹過,躍躍而動,給肅穆的大殿里帶來一絲的活氣。

蘇謐無聲無息地步入大殿,依照禮儀,跪在外堂的一角。

抬起看去,隔著半透明的水晶屏風和飄忽的鮫綃黃金帳,隱約可見鳳榻上蒼老憔悴的身影,一只枯槁蒼白的手無力地垂在床畔,恍如一枝因為這盛夏的天氣而枯萎的老樹丫。

里面,有齊瀧和皇后的聲音在低低地說著什么,帶著幾分悲意,讓這炎熱的大堂里面無端的漫起涼意來。

半響半晌,皇后哀慟的哭喊聲傳出:“母后!”

后宮諸妃頓時明白,是太后薨逝了。哭聲逐漸響了起來,不絕于耳。或者真情,或者假意,跪伏著的諸人皆在哀哀凄凄,掩面伏地痛哭著。

告喪的鐘聲響徹云霄,從大齊的后宮傳遞到前朝,傳遞到宮外,傳遞到民間……等到明天的清晨,整個京城都會知道太后薨逝的消息了。

蘇謐跪伏在幾乎最角落的位置上,同所有的妃嬪貴戚一樣,額頭觸及冰冷光潔的青瓷磚鋪陳的地面,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從額頭上傳遞到心底里。

隱約之間,一聲幾乎細微不可聞的嘆息聲傳到耳畔,蘇謐轉頭望去,是倪貴妃的方向,她神色黯淡肅穆,光潔的臉頰上卻沒有淚珠,只是帶著些微的恍惚。

蘇謐低伏下去,她也禁不住輕輕地嘆了一聲,就算是權頃朝野,就算是寵冠后宮,尊貴的了極點,最終所得到的也不過是這樣的一場哀哭,幾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