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心知肯定是和沐家選丫環有關,但是更清楚千萬不能壞了講故事的人的興致,于是搖頭問道:“什么法子?”
夏雨荷卻笑了,笑著看了容華一眼,笑著轉回頭繼續看她的天,笑著說道:“你那么聰明,怎么會不知道呢。我今天看你進了衣飾店,卻穿著整齊的出來,就想怎么會這樣,后來聽你和賣饅頭的大嬸說話,我就知道你很聰明,你的樣子好像不在乎,是不是賤民根本無所謂。我很羨慕你。”
她娓娓道來,甚至很不容易的夾雜了些許向往的情緒在里面。可是容華聽得那是一個毛骨悚然啊,被一個人跟了一天,自己完全不知道,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你你你跟著我干什么?”
“就是喜歡你罷了。”夏雨荷淡淡的說,容華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還好夏雨荷接著開始講她的故事:“那壞女人親手制定了沐家大選丫環的各項規定,特別允許賤民也參加,并且說如果能夠一輩子都留在沐家當丫環的話,賤民死時可脫離賤民籍,子女入農戶籍。好女人仰天長笑,和她說道,你以為如此就難住了我,好,我夏家總有一天,會讓你無可奈何。”她這回說的入神,終于說出了那被貶為賤民的女子姓夏。
容華知道關鍵的地方到了,也不敢插話,聽夏雨荷繼續說道:“十四年后,她女兒十七歲,她們被盯的緊緊的,只有兩條路可走,或者一輩子當賤民,或者,參加丫環大選。于是她去了,雖然沐家百般刁難,卻還是進了府。那壞女人聽說之后,很是生氣,瞞著男人又是百般折磨他女兒。其實她根本不用如此,那男人早知道一切,卻并不管。從來都沒管過。”說到這里,夏雨荷又看天出神,容華依稀看到她臉上掛了一滴淚珠,不是很真切。
容華記起饅頭大嬸說沐家丫環大選是開國皇帝親自批準的,如此說來,故事里的男人就是大明國開國皇帝了,可惜自己一直忘記弄清楚大明國建國多少年了,這夏雨荷不會一說說十幾代吧。她倒是不管不顧,完全沒有融入到夏雨荷悲戚的故事里去。看夏雨荷半天不說話了,忍不住問道:“這是開國皇帝吧?”
夏雨荷嘆了口氣,說道:“不錯,那壞女人,就是沐太后。好女人名叫夏美琴,她女兒叫夏飛鳳。”
聽到沐太后,容華放下心來,還好還好,屬于近現代的事情。
“沐太后見開國皇帝不管,更加放肆,卻不打死夏飛鳳,折磨她到三十歲時,趕出了府。此時夏美琴早已病死在外,娘倆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夏飛鳳只是看到夏美琴刻在石頭上的遺言,百年千年,定要夏家人勝了沐家。當時夏飛鳳三十歲,被折磨的像五十歲一般,她竟然,竟然去和一個賤民瘋子,宿了一晚,十月懷胎,乞討為生,被人斷了一條胳膊,又弄瞎一只眼睛,居然還,硬是撐了過來,生下一女,起名,夏雨荷。”
一時寂靜。夜晚的一切都默默無聲。夜空沒有繁星。夜色如墨。容華心里輕輕嘆息,雖然猜到了結果,卻沒猜到過程,沒有人能真正體會別人的憂傷,那份疼痛,是旁聽者的十倍百倍。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看著夏雨荷似乎顫抖的身子,容華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說什么。
于是,她陪著她看天。
還是夏雨荷先說的話:“你對丫環大選很感興趣,對不對?你想知道什么?”她看著容華,臉上哪有星點淚痕,好像剛才,真的只是講了個故事。
容華自愧不如,剎那間把看天的情緒扔到九霄云外,開口問道:“那個,十二關都是什么?”
“六虛六實,六虛也是六心:衷心;細心;恒心;耐心;知心;無心。六實也是平民女子六藝:言語;體力;女紅;才藝;煮飯;梳頭。前三項淘汰,后三項打分。然后按照總分進府,再分等級,呵呵。”說到這里,夏雨荷突然笑了起來,把容華嚇了一跳,看著她不敢說話。
“你不用怕,我只是覺得可笑罷了。”夏雨荷難得的對著容華溫柔的說了一句話。
可是容華還是很怕。雖然丫環大選由此而來,可是當事人差不多都過世了,這故事無論凄美傷痛,都成了遙遠的傳說。為什么要講給自己?夏雨荷不需要同情,她能夠這般活下來還風清云淡的回憶往事;夏雨荷不需要幫助,因為她分明可以不用說這些就輕而易舉的讓自己送了四個饅頭過去。那她到底要干什么?給一個認識半天的人說這些?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被她利用?
“我喜歡你的笑,你的言語,你的態度。”夏雨荷看著容華,一字一頓的說道,容華吃了一驚,覺得她好似看穿了自己的內心一般,不由就往后縮了一下。夏雨荷站起來走向茅屋,沒有再說一句話。
容華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旅途已經正式開始了,上輩子勾心斗角,起碼要不到命,這輩子,可就不好說了。
第二日容華又睡到日上三竿,起來時小李早已不在,可能和那官差約了時間,自己去了。容華伸個懶腰,想起昨天打聽來的大選十二關,覺得自己有必要學一下女紅和梳頭這兩項,其他的么,應該都沒大問題,就是有點好奇,選個丫環還比才藝干什么,又想大概只是為了錦上添花,無所謂的東西,誰知道當年那沐老太婆懷了什么心思。
突然聽到外面又是那個官差拉長了聲調大喊:“夏飛鳳,亡于大明炎武十年六月。”
容華立馬反應過來是夏雨荷的娘,穿了鞋就跑了出來,聽夏雨荷和官差說道:“我娘一直瘋癲,昨天晚上自己突然掐了自己脖子,怎么都弄不開,所以就……”她說的淡淡的,連裝的悲戚都沒有一絲一毫,那官差根本懶得聽,揮了揮手就拿了名牌走了,只是囑咐她趕快埋了。
容華楞在當地,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掐死自己。可是夏雨荷就是這般說。夏雨荷看到容華站在那呆呆的看自己,問道:“你要進來看看么。”說完自己就先進屋了,容華鬼使神差的跟了進去,不自覺的朝著地上的尸體看去,果然夏飛鳳脖子上一圈紅紫的掐痕,看樣子尸體還有溫度,剛死不久。這時耳邊聽到夏雨荷輕輕的說:“我就跟你說過,四個饅頭并不吉利。”
容華聽的全身一個激靈,轉身逃出了茅屋。出來以后大口呼氣,太壓抑了,太壓抑了!太不正常了!太要命了!
“你六藝如何,我可以教你。”身后又傳來夏雨荷沒有溫度的聲音,容華噌的跳到一旁,回頭看她,她卻微微笑著,看著自己。
容華快速的打著自己的小九九,就算梳頭這方面,自己以前也會不少花樣,可是和古人比起來,恐怕是絕對不行的。女紅么,記得當初聽過,是紡織啊繡花之類的,這個自己絕對一竅不通。找人教,說的好聽,去哪里找,所以如果夏雨荷能教的話……
“我從小就跟著我夏飛鳳練習這些,她又是跟著夏美琴練的。你可以放心,我做的非常好。”夏雨荷又補了一句。
容華心想這個不用你說,就你那滲入的氣質往出一站,我就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了。可是關鍵是,為什么要教我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她權衡了一下,決定跟著夏雨荷學,就算自己不學,到時候還是會在丫環大選遇到,還是會成為敵人,反正都一樣,學!
她立刻換上笑臉,拉了夏雨荷的手說:“好妹子,你教教我梳頭和女紅就行。就五天,我也成不了什么氣候,到時候去碰個運氣,也是看命了。”
夏雨荷不動聲色的把手抽了回去,說:“女紅九樣,紡織、漿染、縫紉、刺繡、鞋帽、編結、剪花、面花、玩具,你學哪樣?”
容華一聽怎么這么多,怪不得說以前的女人每天在家做女紅,這可不得每天做么。一時自己也不知道該學什么,問夏雨荷:“哪個好學,我學哪個吧。縫紉是什么,怎么樣?”她尋思著這個是現代也有的,做個衣服應該容易。
夏雨荷笑道:“縫紉是要制成衣的。尺寸裁衣就不好把握,一時學不來。”
容華又說:“玩具呢?做玩具吧。”心想自己弄幾個這個時代沒有的玩具,震撼一下,這個好。
“比賽時候做這個,容易讓人覺得你過于隨便,貪玩不踏實。不好。”夏雨荷搖頭,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容華的師父。
容華泄氣,說道:“你給我選一個吧。聽你的。”
夏雨荷不客氣的說:“按說前五樣是基本的,必須會一樣,只是一個咱們沒東西,再一個來不及,所以不如學編結好了。”
容華腦袋里幻化出一個草編的小人……
“我那里有些舊的絲線珠子,過來看看吧。”夏雨荷說晚就進屋了。
容華跟進去,差點踩到地上的死尸,這才想起夏飛鳳還在這里躺著,看夏雨荷根本沒有要埋的意思,覺得很詭異,一時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夏雨荷拿了東西,看容華站著不動,問道:“你看我娘,怎么可能自己掐死自己。”
容華全身又是一個激靈,緊張的盯著夏雨荷,不知道她下句會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