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丫環

24,問心

沐容雪歌無動于衷的看了一眼容華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又看回容華。面上一無任何表情。容華呆了一下,收回了手,心下忐忑不安,支吾著說道:“大,大少爺,你問我的。”

沐容雪歌淡淡的說:“你誤會了。我是說你心痛么。”

容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厭惡。怎么這個大少爺如此這般,總是試圖去討論一些別人不喜歡的事情,又仗著身份,壓迫別人不得不聽。

她這么一恍惚,沐容雪歌已經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容華,一張絕世容顏神色蕭然,卻略帶微笑的問道:“你以為身敗名裂就能讓三弟得到該有的懲罰,可是現在沒有。你,難受嗎?”

他盯著容華的眼睛,好似要看透容華內心一般,容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他又問:“況且你讓翠屏無辜陷入,偏偏她其實是個很好的姑娘,你,不自責嗎?她的一輩子,就毀在你的手里了。”容華大口大口的吸氣,痛苦的轉過頭去不再想看他。

可是沐容雪歌并不就此罷休,他又笑著問道:“你如愿以償的看到花秀蓮被拖走的剎那,心里,很歡喜嗎?你現在離開了黑屋子,丟下崔小花在那里生死未知,你很高興嗎?”

容華噌的站了起來,背上傷口的疼痛終于稍稍壓住了內心的震驚和洶涌而出的驚慌,她沖著沐容雪歌大聲說:“這樣的人還能安然無事,是你們沐府的錯,不是我的錯!當初我以為蒜汁能夠解毒,我以為我不會中毒,況且,翠屏如果不是要打壓紫煙,要不是派花秀蓮去偷聽別人說話,要不是放心不下花秀蓮親自來那亭子,她怎么會被牽連!她受到的是懲罰,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她沒有喘氣的喊了這么幾句,自己終于累得說不下去,卻睜大眼睛看著沐容雪歌,不待他開口,又搶著說道:“我告訴你,黑屋子是你們沐府建的,小花是你們沐府打的,她能不能活下來,我根本無法決定,是你們的錯,不是我的錯!花秀蓮她活該,她活該!她活該!”

容華連接說了三個活該,沐容雪歌依然是一臉的微笑,直到她實在無話可說,才輕輕的開口,緩緩說道:“你沒中毒,你會如何?似乎那毒,你也就恍惚了一下而已。并不嚴重啊。”

容華愣住,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出去一般,再沒有任何精神去和他辯駁。她癱軟在榻上,低頭不想再說話。這算什么,這本來不是什么大事。

沐容雪歌嘆了口氣,又說:“更難得的是,你這么快就能打起精神來勾引我。”

容華大怒,抬頭罵道:“我干什么勾引你!你除了有個沐府少爺的身份,還有什么?你不能文不能武,又沒心沒肺沒情沒意,妖里妖氣整天不知所云,禍害了多少好姑娘。天底下都沒有男人了,我去勾引你!”

沐容雪歌一直安靜的聽著,并沒有打斷容華的話。容華說完,自己就先崩潰了,近兩個多月的努力,低三下四的委屈,現在這么一通話,舒服是舒服了,可是,可是全完了。她有些害怕的看向沐容雪歌,他卻不以為然的還是那副微笑的表情。

直到外面富貴進了屋子,低聲喊道:“少爺,好了。”沐容雪歌才笑著去扯了容華起來,說道:“過來,咱們一起聞聞催夢香。這可是好東西。”

容華真是覺得自己和他沒有辦法對話,忽而直指人心,忽而裝傻充愣,忽而又毫不在意,忽而又高高在上,容華只覺得累,很累。任由他扯了到旁邊的屋子。

富貴一旁,站的是夏雨荷。她看到容華的時候,又是一臉的笑意,容華突然覺得好眼熟,轉頭朝沐容雪歌看去,再看夏雨荷,發現他們兩的笑,原來都這么一樣。明明是笑,卻冷的瘆人,明明會熱情,卻總是讓你覺得難以接近。

“你果然是好樣的,這么快就爬到這里來了。怎么,雪歌對你很好?”夏雨荷一副長輩的口吻,卻十足嘲笑的調侃。

容華黑著臉不說話,不由自主的朝富貴那邊靠了過去。

夏雨荷也不再問,過去靠在了沐容雪歌的身上,親熱的說:“我等了好久,好怕你不讓人來接我了。”

容華打了個冷顫,頭一次聽到夏雨荷這般說話,可是那話里,分明都是喜悅,是真誠,是安靜,是滿足。她愣愣的看過去,夏雨荷把頭靠在沐容雪歌胸前,閉了眼睛。沐容雪歌就那么站著,微笑著,面無表情的看著容華。

富貴扯了容華,開口說道:“傷還沒好,先坐吧。”容華點頭,卻見他呆呆的盯著自己,眼睛里全是惋惜和心痛。不由問道:“你怎么了?”

富貴搖頭,這才扶她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屋子里氣氛怪異,誰都不說話。容華見夏雨荷眼神開始游離,突然意識到,沐容雪歌說,過來聞聞催夢香,這可是什么好東西了!她想起來這個,便掙扎著站起要離開,可是頭疼欲裂,哪有那樣的力氣,轉頭便叫了一聲富貴,卻見富貴一直閉著眼睛,根本不看自己,對自己的話也是充耳不聞。

又朝沐容雪歌看去,他卻還是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偶爾低頭看一眼夏雨荷。

容華頭疼的更加厲害,突然聽見夏雨荷一聲尖叫,便見她捂了自己的腦袋,使勁甩著頭發,嘴里痛苦的喊道不要,臉上卻分明都是微笑。容華咬了牙,眼前夏雨荷終于漸漸消失,幻化出種種假象。

她努力保留最后一絲神識,提醒自己這些都是幻象。可是眼前雜亂的東西閃過,卻總是讓自己覺得異常舒暢,忍不住伸手去抓。容華一慌,想起電影里見過的鏡頭,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陣尖銳的疼痛過后,眼前又清晰起來。

富貴還是閉了眼不動。夏雨荷卻手舞足蹈,臉上滿足的笑意蕩漾開來,在空中伸手虛抓。

沐容雪歌見容華睜開眼睛,安靜的坐著,眼睛明澈,臉上些微有些吃驚的神色一閃而過,便開口笑道:“你很厲害。”

容華朝他看去,他原來一直是清醒的。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又看著夏雨荷。這是在干什么?

沐容雪歌見她憤恨的目光又有些疑惑,自己主動解釋說:“看看你們會有什么反應,很有意思。你是頭一個。”

容華冷冷的看著他,拿人來做實驗么。心里對沐容雪歌,真的是厭惡到極點了。又見夏雨荷頭上已經大汗淋漓,身子近乎要虛脫了,卻還是不由自己的在那里拼命抓扯著什么,看了竟然讓人幾分心酸。

她閉了眼睛,這是一場戰爭。心的戰爭。如若不能壓過沐容雪歌,自己恐怕就永遠被他踩在腳底了。這才睜開眼來,開口說道:“少爺,她愛你至深,你對她如此,你,心里可難受?”

沐容雪歌微微有些意外,頓了一頓。

容華又開口問道:“她當年本來目空一切,雖是賤民,卻知書達理,有自己的驕傲,可是偏偏遇到了你。你費盡心機,偷了她的心,卻又在膩味之后置之腦后。她的一生,何嘗不是毀在你的手里。你心里,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

沐容雪歌嘴角上彎,眼光明亮的看著容華,卻說:“你接著說。”

容華深吸口氣,又接道:“還有翠屏,她那日口口聲聲喊著少爺,不是你是誰?她落得今日的下場,若說和你沒有絲毫關系,也沒人信。而你,卻能當著她的面就和大夫人要我來做丫環,你有看過那個時候翠屏是什么表情,你能體會那一刻她心里滋味嗎?你心里,很歡喜嗎?你辜負一個又一個女子,比之三少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簡直,就,”

她看著沐容雪歌一成不變的笑容,看著他突然深邃的眸子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突然就沒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