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兩難

方笑語認真的讀了起來。

這牛皮上記載的內容并不算太負責,可是卻證實了方笑語原本推測中的幾個重點。

“近來常覺昏昏欲睡,心中甚為憂慮。許多擔憂之事埋于心中,不知該與何人提起,只得深夜提筆,將心憂之事一一記下藏起,若有朝一日性命有危,也不至將真相埋于深暗之處,不見天日。”

這是牛皮之上一開始的一小段話,從中可以推測,當時的簡安已經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微恙,或許心里頭也有了心理準備。

她知道了某些真相,可是并沒有一開始就拆穿,或許是因為心中有所猶豫遲疑,也或許是有什么理由不能讓她拆穿真相,總之,她隱瞞下了一切,一個人擔負著這個秘密。

可是,她又怕有朝一日她真的被人害了,這個秘密就會自此深埋于地下,再也無人得知,故而,她利用一些特殊的手法,將真相記錄于牛皮之上,然后藏在了望花樓的外墻之中,想必她應該留下了一些線索,只是一直都未被人發現。

方笑語繼續讀下去。

故事與她之前猜測出入不大。

某一日,她突然得知了一個讓她有如晴天霹靂的消息,自己竟不是父母親生,而是當年父母從別處偷來的孩子。

起初她驚訝不愿相信,只以為是對方刻意打擊她而說出的謊話,但是心中已種下疑根,時時想起那人所言具是憂心不已。

于是她開始暗中調查,終于查出了當年周相嫡女丟失一事,而那年,自己的父母正好在京城。又是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到臨走時,她已經呱呱墜地,而后又風塵仆仆的趕回了西北。

手臂上那塊來歷不明的傷疤,如此巧合的時間點,還有父母對待她的態度才是讓她最為懷疑之處。

一直以來,父母對她都不算熱情。自小便像是放養一般。幾乎從不親自帶她。她從下人處聽來。一生下來沒多久,她就一直是奶媽帶大的,父母幾乎很少親自看管她。哪怕他一個女子總是外出拋頭露面甚至于愛舞刀弄槍執意要戰場上殺敵父母也幾乎從不過問。

只是在年歲夠了需要請女師傅教授禮儀學問之前,母親才親自找了她,給她灌輸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思想,只是當時她也未多想。將此事忽略了。

后來父親交了兵權,她們全家移居到京城。那時她開始被要求學習各種世家女子繁雜冗陳的禮儀,她原只以為是自己在西北養出來的豪放之氣會讓父母在同僚之間抬不起頭,便認真跟隨師傅學習,一絲不茍。直被調教著樣樣都不屬于尋常世家女子,這才算是如了父母之意。

當時,父母收有一名養女。小時候在西北一起玩過,但卻并不住在府里。似乎是有別的去處。

到她稍微大些時,便幾乎再未見過那養女其人。

后來到了京城,她又突然出現,姐妹二人見了面,也只是淺聊幾句,并未深談。

沒過多久,父母便與她提及,皇上要為她賜婚,對方是皇上的兄弟,是真正的皇家貴胄,大承的安王爺,并囑咐她,嫁人之后定要安安分分,不可再如在西北時那樣自由不羈。

自從來到京城之后,她便有心理準備,自己的婚姻恐怕已輪不到自己做主了,甚至輪不到父母做主。皇上平日里越是表現的喜愛她,就代表她的處境就越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可是嫁給安王雖非她所愿,可比起之前最壞的進宮的打算來說卻已是好了十倍百倍,故而她安慰自己,此事已沒有再挑的余地。

何況安王也是長的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拋開他皇家的身份,實則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她自然也聽過安王與那周靈之間的傳聞,但終究也只是傳聞而已,她并未太過在意。在真正嫁與安王之前,她還特意問過,若是他對周靈念念不忘,她大可去跟皇上悔婚,沒必要委屈了自己。可安王并未說什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也不肯與她多說什么,于是事情便如此定了下來。

直到嫁入安王府后,那簡直就是噩夢的開端。新婚洞房之夜,她被安王爺百般折磨,即便她再是心存委屈,可無論如何相問對方也不肯給她解答,只是永遠以冰冷與嫌棄的語氣用最粗暴的方式來對待她。

后來沒多久,那李素青便被抬進了府,那時候她已經懷上了孩子,雖日子過得并不如意,可為了孩子她也依舊堅強的面對每一日可能突遭的劫難與折辱。一則是如今的社會,女子地位低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是嫁了個王八蛋也鮮少有人真去和離的。大多都是能過的便湊合著過了,也不想再去格外的節外生枝。

二來她畢竟是安王正妻,她的孩子將來就是安王世子,可承襲安王之位。若是她與安王和離,孩子她抱不走,必須要留在安王府,而一旦安王再另娶,自己的孩子地位尷尬不說,若是遇上個心思惡毒的,恐怕還會有性命之憂。

為母者強。為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再為柔弱的女子,也可以成為世上最強韌的所在。

可是,當她發現那個跟安王早已‘私定終身’的女人是李素青時,她的心緒卻是異常的復雜與痛苦。因為這個李素青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妹妹,自己父母的養女。

她明明知道她與安王訂了親,卻什么都不說,而是去默默的勾搭上了自己的姐夫。她說她與安王早已私定終身,可在皇上賜婚之時她卻能臉上含笑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的祝福她與安王能夠白頭偕老。

哪怕她當時說她與安王早就有私,她也大可將一切相讓,甚至去找了皇上稟明一切也無妨。

她嫁與安王時與安王之間并未有情,所以即便失去也并不覺可惜,若是自己的妹妹喜歡。將安王定位意中之人,她也不愿夾在其中讓所有人都不幸福。

可是沒有人與她提過。無論是安王,還是她那個好妹妹,從未有人與她提及過此事,導致她糊里糊涂的就被抬進了安王府,糊里糊涂的被安王仇視,又糊里糊涂的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妹妹要成為搶奪自己丈夫之人。

當她挺著大肚子快要臨盆之時。還要時不時接受自己妹妹的挑釁。外人不知她倆的關系。只當她善妒容不得人,明明她每每都是被動接受挑釁,可事情的最后總會演變成是她的錯。

那李素青全然不像是之前在家中一般溫順。表面上溫柔可人,神情柔柔弱弱委委屈屈,一副弱不經風惹人憐愛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覺著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妾室。受盡了主母的欺負,可沒人見到在面對她時。李素青那副頤指氣使的得意嘴臉。

那一日被李素青氣過后,她動了胎氣,險些一尸兩命。可誰也不知,這一切竟都是李素青一早就算計好的。

她故意言語來撩撥她。惹得她動怒,然后在接生的時候動了手腳,險些讓她母子皆亡。

可是她福大命大。不僅平安生下了孩子,自己的身體也慢慢的恢復了過來。自那以后,她開始強硬起來,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將來在府中絕不能受人欺負。

方笑語在讀的過程中,眉頭一直無法舒展。她知道在安王府中過得不如意,這些葉西辭都并未隱瞞她,而且許多事葉西辭親身經歷過,比之牛皮紙上所說更加詳細與真實。

她也知道的死亡與李素青脫不了干系。可是一開始她只以為對方是個為了地位與男人不擇手段的尋常蠢婦罷了,只是一時好運的干掉了自己的對手,于是在府里享受翻云覆雨的滋味,漸漸也開始變的夜郎自大了起來。

可是后來她懷疑的死與周貴妃有關,于是便開始懷疑起了李素青背下這個黑鍋的動機。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李素青竟然會是簡安的妹妹,那個簡政殤夫婦收養的神秘的養女。

她當初找人查過,簡政殤夫婦確實收養過一個養女,但是卻并未有多少人見過。當初葉西辭與她提及給簡政殤夫婦收尸之后曾在墓前發現有人去拜祭過,所以懷疑是那從未露面的養女所為。如此看來,之所以不路面,是因為怕葉西辭知道了她的身份。

安王爺的正妃與側妃實為姐妹。妹妹搶了姐姐的丈夫,姐姐卻又被丈夫當成了拆散他與妹妹的障礙。這一出皇家里的好戲,若是被對手給抓住了把柄,指不準還能被編出多少驚世駭俗的奇聞故事來。

方笑語繼續看下去,因為簡安的強硬,李素青倒是安分了一段日子。可是,漸漸的,新的麻煩也開始來了。

這個麻煩,來源于周貴妃。

簡安與周貴妃互看不順眼,甚至連她自己都找不到一個具體的理由。

周貴妃看簡安第一眼的時候就覺著不順眼,簡安也亦然。只是當時太子已經登基,而對方也已身為皇妃,事與皇上有所牽扯,故而簡安也不好將事情鬧得太僵。

直到周貴妃要求葉西辭作為葉書成的伴讀進宮,簡安的強硬令所有人心驚。

只有簡安自己知道周貴妃根本沒安好心。若是葉西辭一旦進宮,隨意出點事情,她根本就來不及救援。

就算周貴妃偷偷的弄死了她的兒子,難道事后皇上會為了她的兒子處死自己的妃嬪和兒子嗎?

就算皇上再疼愛葉西辭,在他的心里,葉西辭也遠沒有他自己的兒子來的重要。這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換了簡安也一樣,皇帝的兒子就算全死光了有與她何干?只要自己的兒子正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這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唯一的心愿的安慰了。

而也就是因為簡安的強硬,讓周貴妃覺得她的威嚴受到了挑釁,于是更加變本加厲的為難簡安,甚至有一次說漏了嘴,說簡安不過是個野種,根本就不是簡政殤夫婦的孩子,且提起此事時,那周貴妃一臉的猙獰,似乎對于簡安有著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也就是在那里,簡單觸及到了事情真相的開篇。

她本來是不信的,可是周貴妃說的信誓旦旦,這些話就時常的縈繞在腦子里揮之不去。她會反復的想起,就仿佛是周貴妃趴在她的耳邊一直不斷的重復著一般,讓她心緒不寧。

她是抱著一定要拆穿周貴妃的謊言的想法去調查此事的。當時周貴妃也只是說了簡安不是簡政殤夫婦的親生女兒這一句,并未提及什么掉包之事。

沒有想到,事情越查越復雜,一旦所有的懷疑被連成一條可形成一個故事的主線時,一切的真相就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紗,一戳就破。

她查到她出生那年周相丟了嫡女,她查到周相痛失女兒那年她的父母正好在京城,又恰巧在京城生下了孩子。

簡安與方笑語的想法一致,都覺著簡政殤讓其夫人挺著大肚子,明明馬上就要生了,卻還要舟車勞頓風塵仆仆從西北趕來京城參加先皇一個宴會的理由實在是太過站不住腳。

何況,簡安非是簡政殤夫婦的親生女兒一事是出自周貴妃之口。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周貴妃又如何得知?而偏偏周貴妃又是周相遺失了多年的女兒重新回來了,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周相丟失的嫡女,簡政殤夫婦奇怪的舉動,兩個身份不一的孩子,手臂靠肩膀處的胎記與傷口,父母自小對待她奇怪的態度,周貴妃莫名知道的真相和對她近乎仇恨的注視……

還有他第一次見到周相時那沒來由的親近感……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割開眼前的層層迷霧,直透入到最深處那無處可藏的丑陋。

簡安越是查下去,就越是覺得心驚膽戰。

假如她猜測的一切都是真實,那么,她的父母為什么要無端端的偷走她?又為什么周貴妃冒名頂替的成為了周相的嫡女?

總不會是覺著有趣所以鬧著玩的。總得有個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她查過。自己的父母與周相沒有任何明面上的仇怨,甚至也無甚往來?那么將兩個孩子掉包的理由會是什么?

是什么樣的原因,讓簡政殤夫婦當年冒著那樣的危險從西北來到京城就為了偷走周相的孩子再趕回去?

而又為什么周貴妃會又會在多年后與周相相認成了周府的大小姐?

簡安預感到事情絕非表面看到的那樣簡單。她想繼續查下去,可是心里卻又萬分的排斥查下去。一時間,她陷入了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