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語在屋中仔細的翻找起來。
因為并未入夜,外頭還有明晃晃的燈火,方笑語仔細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是來回翻找幾次之后,也沒有找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聽說這屋子之后翻修過幾次,屋里的結構沒變,只是一些家具擺設卻換過幾次新的。
若是如此,或者五皇子想要在此藏些什么,就不應該是藏在明面上的,因為實在是太容易被人發現。就算沒有被發現,隨著屋里的擺設被換過,要藏的東西或許也就隨之而丟失,如果東西已經沒有了,五皇子應該不會將這紙條塞給自己。
可是東西藏在哪里呢?
除開擺設,不是墻面就是地面,難道還要挖土翻墻才能找到?那當初藏匿東西時應該早被人發現了吧?
那難道說并不是什么物件?可若不是想告訴自己什么,五皇子這奇怪的舉動又是什么意思?
方笑語仔細的回想在宮中時碰見五皇子的情形。
首先,她與五皇子絕對不是意外碰上的。五皇子事先準備好了紙條,這足以證明這并非是臨時起意。
至于這張紙條究竟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給她,亦或是他只是隨便找了個人將紙條送出去就好,這些倒是有待再查。
只不過,若是她想象不差,這間‘隨遇而安’的房間,應該跟簡安有了一分牽扯。那么,紙條就是給她的可能性無限的增加了。
但是一切都是她的猜測而已,找不到任何實質的證據去證明一切。
如果,當初那個面如白玉的公子就是簡安假扮的,那么她堂堂又為何跑到青樓這樣的地方住了一夜?
一夜不曾歸家。就算安王再不喜歡簡安,難道就不會借此事借題發揮嗎?
“對了,周相!”方笑語突然想起,如果她的一切假設成立,那么就代表簡安就是周相的嫡親女兒。她一開始將一切都建立在周貴妃知道一切而被蒙在鼓里的設定去推想的,那么,如果反過來呢?
如果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被掉了包。認賊作父母,知道周相可能才是她的真正父親又當如何?
葉西辭說過,起初是個十分孝順的人。每一次去簡府都是一臉帶笑,在安王府里的日子哪怕再不如意,在面對簡政殤夫婦的時候都是以最美好的姿態而相見的。
可是突然有那么一日,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她變的不愛再回娘家。不想再提起任何有關父母的事情,哪怕是葉西辭說想念外祖父外祖母了。她也不愿意再帶著他踏進簡府大門一步。甚至于連提起簡政殤夫婦都成了一種忌諱,每次提及,簡安總是會紅了眼眶,臉上的神情既復雜又難過。以至于葉西辭此后再也不敢在簡安面前說這樣的話。
而那之后,葉西辭就再也沒有踏進簡府的大門。一直到長大后去給簡政殤夫婦收尸下葬處理后事。
都說父女沒有隔夜的仇,可是。卻自此再也不肯與父母和好。甚至她們究竟是為何而變得生分再不往來都成了一個謎。
假設,只是假設。假設簡安不知從何處知道了她不是簡政殤的女兒。而是被人給掉了包,她信任孝敬的父母是讓她離開家人的罪魁禍首又如何?
會恨是肯定的。畢竟這個時代,門楣與家族的榮辱與光耀簡直要比性命都來的重要。
自小被迫離開親生父母,卻認了一個偷走了她的賊人做父母,即便是再堅強的人,恐怕也會遭受巨大的打擊,何況簡安畢竟只是一個女子。
而且,她曾聽葉西辭提過。有一次,突然就大病了一場,原因不明,太醫只說是染了風寒,再加上操勞過度急火攻心,這才導致大病來襲,如同抽絲。可是讓葉西辭想不明白的是,大病之時天氣并不寒冷,且她一個不受夫君待見的所謂主母,除了她與兒子兩人之事,府里又有什么值得她去操心到勞累成疾?至于急火攻心,當時葉西辭以為是安王葉世林對又做了什么過分的事才導致了的大病,因此對于安王爺十分怨恨。而且安王爺不知悔錯甚至都不去看一眼,這一直成了葉西辭厭惡安王的最大理由。
結合霜華所言,再想想葉西辭所說的話,那位公子在這間屋子里宿了一宿的日子與大病之后的日子相差時間并不長,這之間是否會有些什么聯系?
在這個假定的基礎上,如果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可能就是當朝丞相,甚至從中推測出了一些別的什么可疑之事,想見一面,可對方此時是她仇人的父親,恨不得除她而后快,貿然上門,不說別人不信,恐怕還會引得對方加害于她。
可是無論如何想要見一面,又或者有些別的什么原因,得知望花樓背后的靠山是周相,所以簡安便女扮男裝來了此處,還在此處留下了些什么線索……
可是這樣想也有許多不合理之處,方笑語只能依靠猜測想到這里,卻總覺得離事情的真相有所偏差。
方笑語急需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于是推開后窗,那里能看到京城外的那條護城河。月光灑在河上,波光粼粼,竟有著幾分憂郁的美感。
風兒柔和的吹在臉上,讓方笑語的酒又醒了幾分。
雖然之前用內力將大部分的酒精全都逼出了體外,可畢竟喝了不少,總還是有幾分朦朧的醉意。
窗外是一顆野棗樹,長出來的棗子不大,酸酸甜甜的倒是好吃。只是這樹也不知是什么品種,足長的有幾層樓房那樣高,樓里的姑娘們時常拿著竹竿到樹下打棗子吃,只是這棗樹太高,她們也只能打到底下那一層。至于上頭紅彤彤的棗子,她們也只能望而生嘆。
方笑語自窗邊飛身而起,整個人已經落在了大棗樹的上頭,她一邊隨手摘幾個酸甜的野棗塞進嘴里,一邊透過窗戶看向‘隨遇而安’這間屋子之內,腦子里正飛速的思考著這屋子里可能藏匿東西又不易被人發覺的所在。
忽然,方笑語愣了一愣。而后凝目看向那屋子外靠近窗框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道淺淺的印子,不仔細看根本與尋常墻面無異,但方笑語的眼神非常好。即便是就著月色,也能隱約的看到一些不同的地方。
方笑語用手支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卻意外的碰到了棗樹上一塊淺淺的凸起,下意識的看過去。她突然就發現這凸起上被人用十分細小的刀刻上了一條類似于箭頭一樣的圖案。
圖案的方向正對著對面‘隨遇而安’窗外墻面上那塊淺淺的印記,似乎是要為方笑語指明一條通向何處的道路一般。
這種刻刀刻出來的字細小難以看清。但是對于精通此道的人來說卻十分容易理解。
方笑語是將軍的女兒,自小就該耳濡目染。這種微雕微刻的手段,大多用于軍中傳遞消息所用。因為不易被發覺,隱秘性良好。所以深得軍中將領喜愛。
方笑語并不確定是否是她多想了,但至少這卻有了一種可能性。只是如今天色還未大暗,棗樹下甚至還有姑娘在此陪客人打棗子吃。若非是棗樹十分高大,樹葉也茂密。恐怕方笑語此刻早就被人發現了。
方笑語忍著強烈的好奇心重新回了屋子。她要等夜深人靜無人之時再出去查看一番。她總覺得那樹上那塊凸起之中的那個微刻的箭頭意有所指。
那樹本就高大茂盛,再加之與屋子還有一段距離,若非是輕功不錯的人很少能爬上那高大的棗樹。且那凸起本就不是很明顯,又隱藏在樹干上無數的凸起之中,若非是方笑語不小心摸到了它,又對于微刻頗有了解,恐怕也會錯過。
等待是漫長的過程,方笑語便利用這些時間開始在紙上梳理她所推測的那些事情,將之劃分成一顆樹,由枝干往上一層層的生長,得出一個或幾個結論。
這棵樹還缺少了一些重要的部分,所以無法得出確切的結果。她只能憑著猜測去分析可能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可推測出的結果卻是觸目驚心。
夜,終于開始深沉,方笑語仔細的查看外頭是否有人出沒,得出了沒有的結論,這才重新飛身而出,只是這一次人并未站落在棗樹之上,而是一只手扒著窗沿,一只腳借力蹬在墻面之上,保持住了一個有些詭異的姿勢,另一只手在那墻面上來回的摸索著,觸碰到那有著淺淺印記的地方,微一用力,竟是將整塊墻面的石頭抓成了幾塊,而就在那石塊之中,她感覺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摸起來有點像是牛皮羊皮之類的軟皮質感,有些軟,也有些發澀。
方笑語將那東西收起,而后整個身體向上一提,腳在墻上幾個踢蹬,人已經重新回到了屋中。
摸出手中的東西,方笑語沒有先看那東西上寫的是什么,反倒是觀察起了這塊皮子的材質。
這確實是牛皮,只是不同于普通的牛皮,這卻是一種生活在高山之上渾身雪白的奇特的野牛的牛皮,比之尋常牛皮堅硬的多,雖然是軟軟的質感,可尋常刀劍卻很難劃開它。
將牛皮攤開,按了按已經有些褶皺的印痕,方笑語皺了皺眉,這牛皮之上空白一片,什么都沒有書寫。她也仔細的查看過,中間似乎并沒有暗格,無法隱藏些什么東西。
這種野牛的牛皮雖然比尋常牛皮珍貴許多,可是卻并不算是什么特別珍稀的東西,實在是犯不著藏在那樣隱秘的地方。
方笑語突然想起,簡安是出自西北的,會不會這牛皮之上被施了西北軍中特有的隱藏的法子,所以才看不見字跡?
方笑語將桌上之前畫下的枝干圖盡數用內力震成了米分末,然后又收起了牛皮,利用后窗離開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原本解語還在府中為自家小姐擔心。一個女子家家的,無緣無故的跑去青樓住一夜,她雖知道自家小姐有主見,有想法,可也實在是不明白這究竟是要做什么。
反正這一夜她是睡不著了,只能待在外屋里唉聲嘆氣。
方笑語偷偷摸摸的回了府,連府里的下人也未曾驚動。一回屋就聽到外屋里解語唉聲嘆氣的聲音,于是推了門進去道:“這么晚了還不睡下,反倒在這里嘆氣,也不怕老得快。”
“小姐?”解語先是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待見到發聲之人是自家小姐時,立刻驚道:“小姐不是在那望花樓……”
她想說小姐不是在青樓要住一夜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了?只是突然意識到這么問似乎有些不對,于是連忙住了口。
“不過是有些在意的事罷了。何況,本小姐又憑什么隨了別人的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方笑語笑了笑,繼續道:“對了,解語,快去幫我備些朱砂、水還有細沙子、糯米汁,對了,還有毛刷子,我有急用。”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解語雖不知道方笑語要這些東西是打算要做什么,可是她也聰明,不該問的絕不多問,連忙穿戴好了衣裳,出去幫方笑語準備東西去了。
方笑語回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了椅子上,心說果真還是自家最舒服。重新將牛皮攤開,方笑語用手在表面摩挲一番,有一種澀澀的手感,與牛皮本身的質感有些出入。
解語將東西一一備好給方笑語送了過來,方笑語將牛皮先沾上水,然后又將細沙子和朱砂拌在了一塊兒,用特殊的手法處理之后,將之抹在了牛皮紙上,靜待晾干。
她在西北那三個月卻也不是白去的,跟著周成他們學了不少軍中傳遞消息的法子,不想此刻就派上了用場。
待過了半個時辰,方笑語將牛皮上的朱砂和沙子全都抹掉,又用細小的毛刷子沾著粘粘的糯米汁輕輕的將藏在牛皮之中極細的沙子全都刷掉,然后將牛皮放在燭火上方輕輕過上一遍,那牛皮頓時起了變化,一些細小到肉眼幾乎看不清的紅色小字開始浮現在牛皮之上。
微寫。同樣是軍中常用的傳遞消息的法子。在西北時,那樹屋里的老者也曾用過這樣的法子給蒙王傳遞消息。
看來,書寫之人深諳此道,還未看到內容,方笑語已有預感,這牛皮之上的字跡,恐怕與簡安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