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不能說的秘密
眾人已經都被這無法預料的發展驚的麻木了,就連身為當事人的沈善若也是如此。
他怔怔的看著周相由憤怒,進而老淚縱橫的模樣,雖然同情簡安,卻也羨慕。
如果。如果是他死了,會不會有人這樣為他哭上一次。只一次就好,至少證明他曾被某個人疼愛過。
隨即他又自嘲的笑了。
就是他的親生母親將他一手送入了深淵,他們又怎會為此哭泣?
“方笑語,我不得不承認,我輸得很徹底。”沈善若與方笑語面對著面,可神情卻復雜無比,各種情緒交織,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你會求助,代表著你還是不想死。”方笑語看著有些頹然的沈善若,殺與不殺,都于心不忍。
“是,我不想死。能活著,誰愿意去死?”沈善若凄然的笑著:“你們這些人,都是頂好的戲子。一環扣一環,一路套一路,考慮周到,滴水不漏,在仇人面前也能裝得若無其事,只為了引我入甕,叫我親自體會一次絕望,真是好計劃,好籌謀!”
“我們這些人,從未有一人逼著你做過什么。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由著你自己的意志。成王敗寇,如今輸了,就開始耍賴怨天尤人了嗎?你說的對,我就是在算計你。若我不算計你,你能進宮?若我不算計你,你還能當著這幾日的二皇子享受一番權勢的滋味?若我不算計你,沈統領怎會突然病倒?若我不算計你,你以為京畿衛是什么地方,這般容易被你給收買?”方笑語失望搖頭。
“贏了的人說什么都是對的,做什么都是理所當然的。我之錯,不在于逼宮謀反,不在于利用你,而在于我輸給了你,只是如此簡單而已。”沈善若知道方笑語可不是憑著三言兩語就能被糊弄的人,于是他又笑了,道:“方笑語,你若想殺我,可曾考慮過,我那位好父皇身中的忘憂劇毒該如何解?”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大殿上頓時安靜的落針可聞。皇帝眼中驟閃的殺機沒有逃過眾人的眼睛,于是對于皇上還是中了毒這一事,眾人反應不一。
“你們可以防著我,所以我親手所下的毒并不管用,反倒將我自己折在了里頭。可那忘憂之毒并非我所為,你又該如何替他醫治?”沈善若伸出手指,指向了皇帝的方向。
“既毒不是你所下,留不留你又有何用?”方笑語并不為之所動。
“可我是大夫,醫術高明。若我盡力為其壓制毒素,那便還有機會尋找解藥。如若不然……”說著,沈善若詭秘一笑,隨即看向了葉西辭道:“世子最該明白,那毒有多殘忍。”
葉西辭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沈善若,我以為你不會如此天真。”方笑語搖搖頭,繼續道:“你該知道,此時此刻,我本該還在大周。千里迢迢去了趟大周,我又怎可能空手而回?我幫著蕭入殺兄殺父,一手要將他捧上皇位,區區忘憂之毒,它的解藥,就算不要個千八百份兒,也至少要拿上個百八十份兒。放著堂堂的霜王蕭入不用,用你?”
方笑語這話剛落,知道忘憂這種毒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翻了白眼。
這毒如此殘忍,真以為大街上的白菜不成?還百八十份呢,拿出一份都不容易。
百八十份是夸張了點,但是此刻忘憂的解藥,方笑語手中倒還真有著幾份,甚至連忘憂的毒她也有存貨。
認識的大周人不少了,皇室的人更多。大周人善使毒藥,特別是宮中流傳著許多惡毒的毒藥。
這一次,方笑語倒也沒跟蕭入客氣,將大周有名的毒藥解藥都要了幾份,自己備上幾份可能用得上,而后拿給姬小路幾份,讓她試著研制解藥。有些東西,盡量的放在自己的手中比較保險,至少她不想身邊再看到類似簡安的事情發生。
蕭入倒也不吝嗇,他實在是不想和方笑語作對了。原本以為方笑語會如何幫他奪取皇位,所以他倒一直配合著,可是當他知道方笑語的一切計劃都只是為了入宮這一點后,蕭入連嘆息的心都死了。
他永遠都忘不掉方笑語那句霸氣側漏的話,她說,任何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不堪一擊。有時候,用腦子根本沒用,不如用拳頭來的直接。
特別是大周的國情,尤其適用于方笑語的這句話。
當蕭入知道方笑語的計劃就是入了宮見了皇帝之后順手打死這么的威武霸氣,蕭入就直接給跪了。
好吧,對于武功高強到令人發指的人,她就是這么的有信心。而蕭入是見識過方笑語武功的,所以無言以對。
而大周蕭氏皇族的傳承有如此有特點,簡直就是為了方笑語這種暴力女特別定做的一般。即便她真的打死了老皇帝,只要她擁立蕭入,就等于是蕭入的勢力。那種已經看慣了皇族互相廝殺戲碼的朝臣們,應該也很容易接受換一個皇帝的事實。
何況,即便沒有誰有謀反之心,這些朝臣也看夠了老皇帝那張臉,想換個人伺候的心思怕也不會少。
就如方笑語所想的。就在今夜,同樣的時間,遠在千里外的大周皇宮,老皇帝在被姬小路刺激之后,又被蒼鋒刺殺的雙重干擾下,成功的死在了他從未看得起過,只將之當做一個幫他管理后宮的奴才一般的皇后手上。
蕭家皇族又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名為蕭入的一頁。
云王想逃卻被風紫給逮住了,不過風紫沒有殺他,而是將他交給了蕭入的親生父親。
今夜,蕭入不在天都城,而是在回到天都城的途中。
宮里的爛攤子全都由蕭入的生父幫著拾掇著。
只是,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蕭入與這個‘瘋子’的真實關系。以他自己的意愿,他也不建議蕭入直接認他為父。
至少,至少要等朝堂穩定,這皇位坐穩了之后才會去考慮這件事。
大周之事已成定局,可大承皇宮的大殿之中,還沒有真正收尾。
沈善若總是在找任何的機會能夠先保住性命再說,但他似乎實在是不了解方笑語這個人的性格。到最后他破罐子破摔的時候,方笑語是真的對他起了殺心。
此時的大殿上安靜無聲,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些不可思議的看向葉西辭。
不論是朝臣,安王,周相,還是皇上,即便是方笑語,也有那么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
“住口!”葉西辭將手中的刀刃比在了沈善若的脖子上,臉上的神情似是惱羞成怒的殺意。
“你怕了?也對,這個秘密你在心里頭埋藏了多少年,恐怕葉書成死的時候,你是深深的舒了口氣的。”沈善若不顧脖子上鋒刃劃出的傷痕,似是已經放棄了活著的希望,現在他的所作所為,像單純的就是為了惡心方笑語一把一般,笑著說道:“以為這秘密就隨著葉書成深埋地底,自此以后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說著,沈善若竟是看向了方笑語,笑的邪里邪氣道:“自此后再也沒有人知道,你親手殺害了自己母親的事實。”
‘哐當’一聲,刀劍落地的聲音。隨著沈善若的話,葉西辭的雙手顫抖著,似乎瞬間失去了力氣。
眾人盡皆嘩然。
葉西辭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這怎么可能?
誰人不知,整個安王府里,只有是最為疼愛葉西辭這個兒子的。也正因為還健在,李素青那個賤人才不敢在她活著的時候對她的兒子下重手。
簡安的死,是葉西辭邁入地獄的第一步。他那樣的愛自己的母妃,也依賴自己的母妃,又怎么會親手殺了她?
這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當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都投向他的時候,葉西辭仿若未覺,只是呆呆的看著方笑語。
他很怕從她眼中看到厭惡的神情。
這樣的秘密,他只那么一丁點大的時候就一個人埋藏在心中,誰也沒有說,誰也不敢說,也害怕被人知道。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他最愛的,最為依賴的,也是世上唯一最疼愛他的母親。
葉書成威脅他的時候,他只以為這個秘密保不住了。或許該直面曾經的罪孽了,或許該接受世人的唾棄了,或許該與他那他心愛的女子分別了。
沒有人會接受一個殺害自己母親的人,無論他殺人的原因是什么。
他一直都很怕方笑語知道,只要一想象著方笑語看到他時的厭惡與回避,就覺得那是人生中不可承受之痛。
可葉書成死了。事情沒有暴露。所以他以為他安心了,可以繼續隱瞞著這件事,瘋狂的貪戀著和方笑語在一起時的溫暖與美好。
因為,這是自母妃死去后,他第一次能夠安然的入睡,第一次能夠不在乎外界發生了什么,一覺睡到自然醒。
這種所有人都習以為常的事情,于他而言,根本就是個奢望。他從前甚至都沒有敢想,今生今世,他還有能睡的安穩的時候。
有心想要解釋兩句,可看到方笑語眼中的震驚,卻刺痛著他開不了口。
無論是因為什么,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這個事實不會變。
她怎么可能不嫌棄他?怎么可能不怨恨他一直以來的隱瞞?怎么可能會還愿意與一個殺害自己生母的兇手一起生活?
葉西辭突然就覺得天地旋轉不休,仿佛什么重要的東西自靈魂中剝離,再也挽留不住了。
“笑……”想叫一聲笑語,可面對著將小臉都皺在一起的方笑語,卻失去了發聲的勇氣。
“怎么,你不知?也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又怎敢說與你聽。”沈善若看著皺著眉頭的方笑語,心中竟然浮現出了一種悲哀。
悲哀的不是方笑語被葉西辭瞞在鼓里,而是悲哀自己竟變成了這等模樣,要用這樣的方式去拉一個墊背的。
恐怕今日之后,葉西辭必定是名聲掃地了。他能否在京城里再待下去都是兩說。
他從他那個便宜母妃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比任何人都要震驚。小小的葉西辭當年怕是也沒有發現,他在做下那一切的時候,竟然有人在暗中全都瞧見了。
那是個小丫鬟,原本是負責打掃庭院的,而當她看到這件事的發生后,也是一直沒敢聲張,直到后來說夢話說漏了嘴,才被別人知曉了。
葉西辭自然不是什么喪心病狂之人,殺母的目的,也是為了讓自己的母親能夠從忘憂的劇毒之中得到解脫罷了。
想必當時,是真的痛苦到了極點,才迫使葉西辭不得不做下這件事。可是,世人不會管你是因為什么原由,只會認定結果。
結果就是葉西辭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世間的流言蜚語會將他生生的逼死。
葉西辭又一次體會到了當時的絕望。感覺天地都將他拋棄了,從此后,他又是一個人了。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下著濛濛的小雨,將泥土打濕,就像在用一首詩的篇幅訴說著毀滅。
母親還能下地走動,只是卻時常忘記他是誰。每一次見了,他都要重新向母親介紹自己的身份,說自己是她的兒子。
不過,過上一段時日,她自己就會想起,然后會抱著他,安慰著小小的他,跟他說:“母妃不會有事,母妃可強著呢,怎會被一對奸夫**打倒。”而后再次忘記,周而復始。
他以為母妃真的很強,強的足以越過一切的苦難迎來希望。可那毒性太過殘忍,將母妃折磨的奄奄一息,卻就是不要人命。
母妃很痛苦,卻總是忍著不說。是因為她害怕他的兒子本就在絕望之中,再也找不到一絲希望。
可是人的潛意識會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睡夢中的母妃,不止一次的呼喊著:“殺了我,殺了我。我好痛苦,快殺了我。”
而待到第二日醒來,就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依舊用她孱弱的身軀,為他扛起一片棲身之地。
他不想動手的。他怎么可能希望最愛的母妃去死?可是看著一天天虛弱,一日比一日更加痛苦的母妃,他卻又覺得于心不忍。
特別是聽到母妃在睡夢中的那句“西辭,殺了我。我不要死在那個賤人的手中”時,他的心狠狠的顫動了一下。自此,某一種瘋狂開始滋長,繼而一發不可收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