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初入宮禁
世間事本陰錯陽差,做媳婦的人若得著這樣的婆婆,是命里的福氣,裘王妃一來出身高貴有底氣,二來也是孫太妃寬和,才能在王府頤指氣使意氣風發,做了多少戮害姬妾嬰兒的事,還能夠樂呵呵顯得心無城府,成天吃齋念佛像個救苦救難的菩薩。
“可投胎上就錯了那么十幾二十年……”凌妝搖頭,她面上謙和,骨子里卻實是心高氣傲,就算年紀相當,叫她去做妾,她也是不肯的,阮岳如此,沘陽王亦如此。不過即使沖著孫太妃,她也不想過于得罪沘陽王,希望屆時能說服他打消念頭。
她腦中天馬行空,手下卻并不停,以獨特的手法替孫太妃將能按到的穴位經絡都疏通了一遍,孫太妃睡得更加沉穩。
室內本就點著燈,也不知過了多久,孔嬤嬤領著春煙、濃翠兩個丫鬟捧著麻鞋等物什進來,一臉倦色,挨近床邊喚道:“太妃娘娘,太妃娘娘,需得起身入宮啦。”
燕王、魯王、沘陽王府和順祚帝的子孫乃宗室核心,皇家至親,大喪儀式正式拉開序幕,她們就得在宮中齋宿,與內命婦一道輪流守夜丟紙。
像孫太妃這樣的品級,可帶上一二貼身之人服侍,孔嬤嬤原本是同太妃一起賣入王府的姐妹行,年紀比太妃還大一歲,去宮里折騰了一遭,已搖搖欲墜,顯然難以服侍。
近年方選入太妃屋里的大丫鬟春煙濃翠等人,入宮行事只恐太嫩,若有什么行差踏錯,觸了宮中貴人的霉頭可就大大不妙。
凌妝略一思索,邊幫著丫鬟們服侍太妃起身,邊道:“外祖母疼惜,將屋里的初瓏撥給了我,身邊少了得用的人,孔嬤嬤身子像是不大好,不如我和初瓏一道服侍外祖母入宮,反正舅母表妹們也都在一處,多有照應。”
孫太妃嘆:“你何苦去遭那個罪……”坐起身來動了動胳膊腿,只覺被凌妝上下一捏,全身的疲勞竟然去了十之八九,她不由大感驚訝:“你這手藝是從哪學的?”
凌妝含糊道:“外祖母不知我家是開藥局醫館的罷。”
孫太妃連連點頭,自忖入宮時日久了怕真真難熬,如今富貴已極,自然想保養好身子多活幾年,便道:“只是要委屈你了。”
凌妝不善客套,轉頭吩咐丫鬟們趕緊備縞素衣裙。
祖孫兩個收拾停當出來,裘王妃及三個王姬俱已在外間等候,看見凌妝表情各異。
端的是鉛華洗凈,南州瓊樹,姑射冰肌,輕盈似行云流水,綽約若盛放曇花,道不盡的風韻,說不出的清艷。
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如今人人穿孝,她們幾個剛見識過宮中美人無數,卻無一人有凌妝的殊色,各人表情不一。
裘王妃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上前來攙扶太妃道:“母親這是要帶鴻兒媳婦一起入宮么?時局非常,恐不太妥當,不如等新皇登基大典之后冊封完后妃,再帶她入內朝賀罷?”
孫太妃搖了搖手:“并不是。”
凌妝忙行禮道:“舅母放心,我是替了孔嬤嬤照看外祖母的,入宮只將我視作下人便是。”
采苓、采藍姐妹幾個本就同她親善,驚艷過后未作多想,巴不得她一起去有伴兒,紛紛游說。
時間緊迫,裘王妃也就作罷,正巧初瓏隨身服侍凌妝,就在堂上,前頭她是孫太妃屋里最麻利的丫頭,孫太妃疼外孫,割愛放她去了廣香廈,這番凌妝一同帶去,倒比其余人合適。
車馬轆轆入宮門,路上凌妝便聽幾個王姬說遺詔除命魏王繼位,另改封皇太孫為晉王,賜九錫,廣賜宅邸奴仆,加十郡為其食邑,其余諸王治喪后離京就封。
凌妝心想,這若真是順祚帝的安排倒也罷了,假如是魏王的手筆,端的高明。皇侄按例只能封為郡王,有殊勛者加封親王已到頂點,他還賜九錫,看似大方,實則這些天子才能使用的禮器沒半點實用價值,徒招人眼紅,到賜九錫的份上,那是天子賜無可賜,不過壓著臣子給最高規格的禮遇,求你別謀反的意思。
從前大行皇帝冊封皇太孫的時候不合祖制,群臣本就反對,但人家手里捏著大殷泰半兵權,又在回京的路上,處置過激定然釀起兵變,宅邸奴仆和封地,相比皇位不值一提,但皇太孫得著如此優待還要反的話,就說不過去了,得人心者得天下,魏王妙哉!
凌妝心內嘆服著政治人物手段的老到,車馬已至朝陽門。
今日各級文武官員并外邦降臣使者,分別哭臨承恩門、隆宗門、啟祥門,皇城內外哭聲震天,哀樂四起。
沘陽王府一行內眷默默無言,臉容肅穆,及至下車,便垂目捺淚,由宮人領著直奔元禧宮哭靈。
元禧宮是皇帝生前起居的地方,如今暫做停靈之用,麟瑞正殿上置了巨大的白布帳幔將女眷隔在內里拜哭,鐘磬鐃鈸之聲不絕于耳,孝子賢孫跪滿另一側。
凌妝第一次入宮,自然有好奇心,但她謹記非常時間非常地方,不可行錯一步路,不可多說一句話,眼觀鼻鼻觀心,送太妃等入了宗室內眷所在的帳幔后,便與宗室奉國將軍府以上及近親外戚的隨侍一道,伏在大殿外的漢白玉重廊下等候。
便是她不刻意去看,也可清楚見到來往的人和殿前一個古怪巨大的青廬。
宮中的屋宇廣場氣勢恢宏,那些個蹲著龍子的飛檐翹角、紅彤彤的墻、琉璃金的瓦,無不彰顯此地的至高無上,便是天公也似給了皇家面子,灰蒙蒙陰云密集,極配合喪事的氣氛。
借著四周的哭聲,有丫頭們小聲議論那個青廬是做什么用的。
有個似乎來慣了宮中的道:“那是嗣皇帝有孝心,沿襲古人結廬守墓的成例,要在此居住整整一個月呢。”
“昨兒夜里我就瞧見新皇帝了。”另一個顯然懵懂無知,語調中透著稚嫩。
初瓏挨近凌妝:“奴婢曾跟隨太妃來過宮中幾次。”
凌妝看了她一眼,覺得果然不辜負初瓏這名字,一句話,不多也不少,向主子表明了意思,有什么話可問她,她卻絕不主動多嘴的。
初瓏略揚起臉,等著主子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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