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95 指點金陵(4號第一個和氏璧加三更)

金燦燦的橘子、黃澄澄的香蕉、紅艷艷的山楂、圓不溜丟的蘋果,白玉般的鳧茈、甘蔗、另有松白糖、糖炒栗子和一些炒核桃之類的堅果……

凌妝明明吃飽了,還是忍不住跟著容汐玦吃了些鳧茈和橘子,竟到有些撐的地步。

她許久未曾吃成這樣,不由有些赧顏,就著內侍送上來的漱盂漱口掩飾不安,又盥手后,趕緊起立肅身。

賀拔硅經手遞上茶來,容汐玦搖搖手并不喝。

凌妝覷他臉色,細聲細氣地稟告道:“奴婢去看看阿虎可好?”

容汐玦起身:“也是,人吃了,畜生也要吃,走,瞧瞧它去。”竟當先一撩袍子就走。

尚衣太監慌不迭捧了披風追上去。

凌妝跟在后頭,越發摸不著頭腦,她是司鷲,理當一日幾次去照看阿虎,但好似也沒人叮囑要如何照顧,就不怕她把皇太子的愛鳥養死?

據她所知,大殷朝的皇太子是很忙的,天未亮就要起來念書,還要上朝學政事、協助處理朝政,接見各種官員使者……

然而眼前的皇太子卻似乎空閑得很。

胡思亂想著踏出涵章殿,由暖及寒,一陣冷風吹來,凌妝激靈靈打了個突。

然而看到個頭矮小的尚衣太監無論怎么努力惦著腳追,也無法將披風搭上皇太子的肩頭,她不禁噗嗤一笑。

她正笑逐顏開,皇太子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唇角也略略勾起,似乎心情不錯,一把抓過太監手上的披風丟進她懷里:“披上。”

賀拔硅和孫初犁同時張大了嘴。再緩緩閉上,交換了一個難解的眼神。

手里的披風是黑色,盡管從絲澤府出來,凌妝也認不出這料子,觸手柔軟滑膩的絨毛,不露織緯,領上皮革搭扣頭端有锃亮簡單的銀環。像帶著他的印記。無刻意的奢華,卻精致到極處。

就算凌妝素來膽大,也不敢擅穿太子衣物。抱在懷里,也暖了不少。

沿涵章殿前的長廊走百十步,接著一條礓磋慢道,兩旁是城墻垛口模樣的夾墻。

凌妝舉目望去。曲折的盡頭有一座民間稱作九脊殿的角樓,三層綠琉璃瓦歇山頂。鬼斧神工,極具匠心。

行走當中,皇太子回頭看了賀拔硅一眼。

賀拔硅會意,趕緊將從人攔在礓磋慢道下。

凌妝抱著披風跟隨皇太子走向角樓。此處孤高,風吹得勁,她終于忍不住道:“殿下保重身體。奴婢侍候您披上吧。”

他駐步回頭,澄明的目光。像天空中的太陽,“你凍得發抖,怎么不穿?”

“奴婢微賤,怎能穿用殿下的衣物……”

“我何時又籍沒你為奴了?”他本背著手,覺得寒風中的她像是應了《北歌》中的鉅鹿公主,綺年玉貌,艷絕人寰。

手指在背后勾了幾下,忍了兩次,容汐玦到底還是順從了本心,伸手取過披風裹住了她。

她艷得柔和順眼,眉淡如煙,五官立體卻不顯鋒棱,皮膚幾能掐出水來,一雙烏黝黝的妙目集了造物主的萬千寵愛,靈動非凡,攝人心魄。

一股熱流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擴散至容汐玦的四肢百脈,漸漸化作一種莫名的情緒。

“阿虎是我幼時無意中撞見帶回來養的,一直很喜歡,我還射死了它的母親,只是他不懂。”他很自然地提起童年之事,卻忽然發現,喜歡眼前的女子似乎與喜歡阿虎的感覺完全不同。

異樣的感覺使得他退遠兩步。

而凌妝,卻一直處于戰栗狀態,不是因為冷,還是由于害怕。

在大殷,尊貴如魯王世子其實都束縛重重,她還能利用容毓祁的顧忌逃離外室的命運,可眼前的皇太子,好像無人能約束,又將以怎樣的理由獨善其身?

然而他又這般美好,簡直令人無法抗拒,她總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保持相對的平靜。

聽他提起小時候,凌妝漸漸止了戰栗,傳奇人物的童年,誰不好奇?他說話的聲音和負手遠眺的模樣,形成孤高凄美的畫面。

凌妝暫時忘記了糾結,咬唇盯著他。

櫻唇瞬間泛白,容汐玦以為她冷,當先進入角樓。

凌妝覺得眼前的少年像個迷,匆匆幾面,似乎有很不同的性格,初見時以為他冰山般高冷;再見時發現重情守信,滴水之恩也痛快相報;如今算是三見吧,又覺得暖洋洋時時叫人心口悸動,……

除了妖異的阿虎,他對靖國太夫人的態度奇怪,如今對自己的態度就更加奇怪了……

想歸想,她卻不敢探問。

角樓里的看守太監聽見響動,出來一看,趕緊磕頭。容汐玦揮手讓他下去。

兩人登上九脊殿,阿虎并不在,窩里鋪著整潔的絨毯,地上擺的大銅盤里有腐肉和各種破碎的蛋。

角樓的窗大開著,四面通風,味道并不難聞,上頭僅可容兩人旋身,駐守太監待在下一層并不敢跟上來,不過看模樣,那只丑鳥被照顧得很好。

“這東西,一刻也閑不得,不知又飛到哪里去了。”容汐玦沒話找話。

凌妝跟著他憑欄向外眺望,宮墻外城郭儼然,晴川遠岫,幾處波光,微藍的天空攏著淡淡的白煙,銀裝素裹下的京師猶如瓊臺仙境。

不曾見過這樣的景致,兩人都是一樣的情懷。

“往日倒不覺金陵如此美。”容汐玦又嘆了一句。

凌妝終于繃不住:“聽說正月里很熱鬧,尤其是元宵節放燈的日子,家家戶戶門前掛了燈,如果從宮墻上望出去,想必也是極美的,不知塞外能不能看到?”

每年的節日,容汐玦幾乎都過得潦草,陸能奎受先帝囑托對他教養很嚴,三更燈火五更雞,各種辛苦,待他尊崇,視他為君,始終不是一家人。后來異族將領中也有豪爽相得的兄弟,不過風俗文化不同,根本無法體會他每逢佳節的心境。

元宵節這個詞,對他來說還真是清新陌生。

掖著手等候在礓磋慢道下的賀拔硅對孫初犁使了個眼色,走開幾步,嘀咕起來。

孫初犁:“老哥哥哎,瞧意思是看不上皇后遣的宮人,相中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