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話?劉通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辦大喪,選嗣皇帝。
阿史那必力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眼見忍不住要與劉通起沖突,凌妝一個眼色止住了他。
這燕國公劉通,最近的言行已越來越怪,與西軍故將皆不合拍,他自己本掌著北軍,蒙古草原上的大部分賜爵皆出自其門下,而其兄弟劉度也早已晉封長勝侯,赴關外掌西域都護去了,很有些唐代節度使的超然。
車敬之不在,他實為軍中第一人,中軍分散成了儀鸞衛、禁軍龍城衛、火器營、京畿各大衛所等,雖然控制京城的實力很強,但也因此導致在西域大本營、蒙古各部、東北華北各護府,蕭瑾、阿史那必力和李興仙捆一塊兒也不具備他的實力。
蕭瑾便盯著他道:“劉仆射有什么說法,盡管明示。”
劉通瞧也不瞧他,神情頗為倨傲,“我聽說按大殷的祖宗成法,陛下之后,當立佑字輩,但又有國賴長君的規矩,佑字輩里若沒有成年有擔當的王子,當從直系中另擇賢能。”
李興仙哼了一聲,道:“劉大哥肯向忠王、鄭王生出來的那幾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俯首稱臣?”
“就是不愿,我才早點說!”劉通瞠目掃了眼陸蒙恩等,“你們又是什么心思?”
陸蒙恩沉吟未答,阿史那必力已恨聲道:“我等的心思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陛下!”
劉通冷笑不接。
他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但是就連上官攸等也不得不承認,冷靜點分析,計議嗣位的皇帝,確已是當務之急。
若凌妝醉心權勢,不論祖制如何,此刻都該籌謀立個孩子,垂簾聽政,只要天下還拿捏在西軍手中,就是鳳和帝歸來,廢了那孩童為王就是。
但說起來,皇后在皇族中根基也著實過淺,威望不足,梁王暴斃之事更是令人側目,便是容汐玦的部將,大部分也不會甘心一直輔佐個女子,方才劉通說不會向乳臭未干的小兒俯首稱臣,就已經很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意思。
何況凌妝生性隨和,并不是那等握住權勢就不想放的人。
容汐玦若好端端的,她還能安安穩穩替他守住這個朝局,若有什么不測,對她而言不啻天崩地裂,哪里還有心思謀劃,眼下她的心緒已成了一團亂麻,不想被律王等窺見,只能維持著表面的冷靜。
以往西軍里幾個統兵將領其實是各自為政的,不過都是聽命于容汐玦罷了,陸蒙恩也在入京后漸漸消磨了那點優越感。
論實力,劉通兄弟原本統治著漠南和漠北大部,是當之無愧的地方王,西軍中的百萬軍民,接近一半來蒙古各族人種;車敬之雖是奴隸出身,但少時就跟隨在其父陸蒙恩帳下,也是容汐玦最早的左膀右臂,軍功都是實打實積累的,威望也比他高;便是李興仙,因為管著民生,智計百出,營造了塞外江南、多地的綠洲定居點,在西軍里的口碑也在他之上……
故此就算陸蒙恩從前有些野心,到現在也認清了形式。
鳳和帝出事的話,莫如早些向新帝效忠投誠,才能壓過這些人。
他目光一轉,就瞧上了律王。
其實也不是這會兒才瞧上的律王,這段日子以來,朝臣們對這位王爺的尊重大家伙可都看在眼窩子里。
比方說唐國公那一家子老滑頭。
只要律王開口的事兒,沒有不附議的,皇后能夠順利主政,很多事情上還多賴這位輔政王。
就是凡事愛挑毛病的上官攸,面上也絕挑不出律王什么刺來。
要軍中追隨過容汐玦那等戰神級別的皇帝,再去追隨懦弱的人,不符合實際,而律王在七夕露的那一手,足以震撼朝野。
陸蒙恩想到這里,就模棱兩可地說道:“尋回皇上自然是最好的,不過做個兩手準備,也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陛下出征前,既指定了律王爺為輔政王,那就是最信任律王爺。王爺與皇后娘娘同理朝政這些時日,政令暢通,百姓樂業……說起來,王爺與咱們西邊來的這些個將領,也是同心同德。”
一番話說得對容汐玦忠心不二的人也啞口無言。
凌妝忽然想到,律王就有這樣的本事,不僅在皇族中口碑第一,就是在朝堂上,清流中,也從沒有人能說一句他不好的話,民間供奉他的長生牌位,那都是普遍尋常的事兒了。
此人堪比周公,威望名聲甚至超過了鳳和帝,為何容夕玦在時就沒有察覺?
凌妝心中雖然早已確信,但上官攸一直查不到律王有謀逆篡位的跡象,一時無計可施。后來沈家門衛所上報京城與海上東征軍失去聯絡,她的心緒就沒安寧過,每日里朝事繁雜,更無余力探究律王。
既然無法探究他的底細,她直截了當問:“不知律王有何打算?”
“臣從前沒有什么打算,但是方才想了一想,確實有些看法。”律王神色從容,好像在談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一,皇上失去消息已久,國不可一日無君,唐國公之言不無道理,沘陽王說的三個月,今日因初聞噩耗,眾臣顧慮皇后心情悲傷,沒有據理力爭,大約散朝后一商議,明日便不是這等局面。”
沘陽王疑惑:“會么?”
律王沉靜地答:“會。”
他說會好像就肯定會,不由不令人不信服的模樣。
那一瞬間,沘陽王甚至覺得滿朝文武的祥和順從都是假象,這位欺霜賽雪的美少年要翻云覆雨,大殷就能平地起波瀾。
其實不獨沘陽王有這種感覺,就是凌妝上官攸等敏銳的人,瞬間也有了這種感覺,這是從前完全沒有的。
律王卻好似完全不在乎他們是怎么想的,依舊以云淡風輕的口吻說:“二,方才劉通所說亦是道理,忠王和鄭王的兒子,不說大臣們,便是在座的諸位,肯誠心輔佐么?”
劉通已接著他的話道:“別說是他們的兒子,便是他們,臣也恨不得一刀一個剁了。”
諸人盡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