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10 出奔

蕭瑾見她猶疑,凜然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斷要看在娘娘心里,是陛下重還是娘家親戚重了。”

他這話說得甚重,凌妝不好反駁,盧氏聽了卻道:“蕭將軍無有家室,自然不能了解尋常人對家室的牽掛,娘娘一走,朝廷拿衛國公夫人和世子出氣,定個謀逆罪,天人永隔,娘娘心里就要內疚一世。”

蕭瑾面上一片慘然,“夫人怎知蕭某不曾有過家人?難道竟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

盧氏見了他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凜。

“難道娘娘守在宮里,他們便會放過不成?等江山穩固,容宸寧第一個要除去的,自然就是娘娘,屆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橫豎逃不過,為何不壯大西域之軍,與那容宸寧斗上一斗?”

凌妝微微搖頭,她若逃亡西域與朝廷對抗,確是要將母親兄弟等人俱送上斷頭臺,這等事,她卻是做不出來的。

蕭瑾未免著急,趨前道:“當日殿下新納娘娘為良娣之時,臣等一干兄弟其實多有不屑,重明門之變前,國子監監生痛毆衛國公,即是三愚先生一手安排的好戲,我等也并未反對。”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定睛細看凌妝的神色。

凌妝想到父親,心口一痛,慘白著臉兒,語調未免帶了兩分淡漠:“我竟是從未想到過,你們會算計到我父親頭上。”

“此一時彼一時,后來娘娘不顧生死赴軍營拯救中軍將士,臣不知別人心里怎么想,在臣這兒,已將娘娘與陛下視為一體。相信陛下為了娘娘,也不會顧惜性命,臣今日提起此時,只是想讓娘娘知道,臣并無任何私心,今后也不會有任何事隱瞞娘娘。求娘娘為陛下保住實力,臣相信陛下大概是困于海外暫時不得回轉,定不曾遇難!”

縱然蕭瑾口才很好,說的也是實情,凌妝也更愿意相信容汐玦安好,但要她拋下親人只身逃亡,總歸難以做到。

夜漸漸深了,盧氏早就打發走了所有的內侍宮娥,只說留上林太妃的宮人在內喝茶。

蕭瑾見左右勸不動皇后,乘著盧氏過來倒茶,一掌劈在盧氏后頸,盧氏當即軟倒在地。

凌妝一驚,卻也沒有呼喊出聲。

蕭瑾低低說了聲:“得罪了!”

凌妝方站了起來要說話,就被他拂中要穴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已經是天光漸曉,她側躺在什么東西上頭,眼前的景物不斷飛逝。

凌妝嘆了口氣,掙扎著要坐起來。

聽到有人喊道:“將軍。”

行進速度隨即減慢,凌妝手扶到兩邊的木棍,才發覺躺的是一個簡易的擔架。

蕭瑾落后兩步,還是女子妝容,一身干凈利落的短打扮,除了看上去是個英姿颯爽的美貌姑娘,一點兒也不違和。只是他面上表情甚是凝重,腳步也并沒有停,道:“蕭某路上但以夫人稱之,夫人是女中豪杰,相信必能體諒蕭某這番苦心。”

“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事已至此,就算說要回宮,蕭瑾必也是不會聽的,天色未大亮,想是宮里都還不知自己丟的了事,本來這時候回去最是神不知鬼不覺,但等到天亮了,或者就已經瞞不住了。

抬著擔架的人見蕭瑾揮手同意,方才將她輕輕放下。

凌妝站穩了,才發現四野茫茫,遠處有綿延的青山,也不知到了哪里。

抬著擔架的是兩名莊丁打扮的青年,面色黝黑,矯健挺拔,顯然也是軍人。

這時走的是條小道,蕭瑾在她身側兩尺開外,指著前頭的山道:“翻過那一片山,就入了安徽,等進山的時候夫人還是讓他們抬著,才能走得更快。”

凌妝邊走邊低頭審視身上。

原本在寢宮里她穿著常服,九成新的一件耦合色對襟薄襖,如今外頭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烏黑絨斗篷,倒是不冷。

有許多東西她想問,在腹中轉了半晌,只出口一句:“這個時辰之前,城門未開,你們如何出來的?”

“不是有水城門么?從前早就買通了守門官,當時打算營救先帝一家用的。”蕭瑾道,“有些事,夫人不必過于擔心,昨夜之前,我已與沘陽王約定好,我入宮救夫人的時候,他會派人送衛國夫人和世子出城,狡兔三窟,他營造了許多莊子,趙興農帶人潛在幾個莊子里,只要不被人發現,自可保衛國夫人和世子平安,待他日陛下歸來……”

說到這兒,蕭瑾的聲音中竟微微帶了哽咽。

此人行事果決,凌妝倒沒想到他居然還能請沘陽王安頓母親和弟弟。

雖說未必能保百分百的周全,但誰又可以保誰百分百周全呢?即使自己留在宮里,最后也有可能如他所說,大家一同赴死。

如此,索性橫下一條心跟他走也好。

“多謝將軍。”她輕聲說。

蕭瑾已恢復了平靜,淡聲道:“夫人不怪罪蕭某便好,這兩人皆是我的心腹,從前有句話叫做‘馬前張保、馬后王橫’,說的是岳王爺的兩個馬前卒,他們兩個也不擅騎馬,也不求出將入相,跟隨我多年了。”

聽到沘陽王已經同時送母弟出城,凌妝心下稍安,別的也顧不上太多了,努力加快腳步跟上他們的頻率,這才注意到抬擔架的兩個“莊丁”。

他們聽到蕭瑾介紹到自己,也都回頭朝凌妝微笑致意。

這主仆三人,分明默契了多年。

前頭的一個腰上別著一桿形似棗木棍的黑棍子,后頭一個腰懸弓箭,打扮得更像個獵戶。

蕭瑾瞧著他們,面色柔和,道:“乞石烈的這一根棍子,有橫掃千軍的說法,涂丹的箭術出眾,卻喜躲在暗處出手,很少在人前露臉,軍中知道他的都甚少,末將的戰功,多來自他二人。”

乞石烈和涂丹同時回頭道:“將軍過謙。”

蕭瑾朝他們一笑,迎著初升的朝陽,面上滿是自信。

雖然外頭的人不知道蕭瑾的過往,但容汐玦與她無話不談,凌妝卻是約略知道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