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46 宮事

座上的話題不知怎地就到了敏感地帶。

引起話題的不是別個,倒是今兒個的焦點人物樂清公主。

她看了看西洋鐘,轉頭向賢貴太妃道:“今兒的禮賓是衛國太夫人,看來柔嘉皇后必是要出宮的了,兒臣許久未曾見到她,怪想念的,打發宮女去請不合適,親自走一遭成么?”

賢貴太妃不知怎生應公主的話,冷肅的面上更加冷了幾分。

一旁的康慈皇貴太妃張怡夢是何等樣的人精,景律帝選擇衛國太夫人為主賓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再撞上陳端太妃和李瑞太妃詢問的眼神,她狀似漫不經心地拿細長的銅釬子挑撥著膝頭鎏金里的炭火,頭也不抬道:“杺兒,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跑這趟不合適。”

說著抬眼在景律后宮中瞥了一眼,“不若德妃去請。”

她這是兼顧了賢貴太妃的情緒和柔嘉皇后的面子,真真會做人。

德妃依言站起,順順條條,不見半點不情愿,向諸位太妃行禮道:“如此,臣妾這便去了。”

太妃們皆贊許地看著她。

德妃朝上頭略肅一肅,即扶著宮娥的手退出了大殿。

王妃公侯夫人等自然看得出幾位太妃的臉色,更要給如今炙手可熱的唐國公府面子,遂交口稱贊德妃賢惠。

唯有宜靜公主語氣突兀:“依我說,何必去請,愛來不來。”

殿上因這話生了一陣難堪的沉默。

許多人心想,若說柔嘉皇后身份尷尬,其實你宜靜公主又何嘗不是?

永紹帝在位時間極短,死得又不雅,他留下的子女實在沒什么地位,若是鳳和帝在位還好說,這幾位公主都是皇妹。

但景律帝就不同了。

他的侄女可遠遠不止宜靜、東海和松陽三人,雖說暫時并沒有看出皇帝有褫奪公主和嚴王名號的意思,但要說她們能在景律朝混得風生水起,可能性非常小,尤其兩位公主許婚的駙馬又算得上鳳和親信,便是那燕國公劉通,公然背棄了舊主,如今也未見比當初更得寵。

再瞧宜靜公主的智商,有心人就知道這姑娘得不了好兒。

樂清長公主親近柔嘉皇后,聞言一張稚嫩的俏臉兒繃得死緊,得虧陳端太妃輕輕撫著她的背,她才沒有搶白宜靜。

長公主在順祚帝手上安安靜靜,半點不出挑,一婚許的是魏王的姻親,在永紹帝手上被定做了逆黨,使得她在宮里一直抬不起頭。

后來許了車敬之,她本來一百個不情愿,是凌皇后解開了她的心結。

好容易喜歡上車敬之,一場莫名的東征又讓她擔了望門寡的名。

樂清公主清楚得很,如自己這般,即使貴為御妹,勛貴之家誰也不愿結親,連克兩夫的流言,正是從多嘴多舌的宜靜公主與東海公主宮里傳出來的。

這一對姐妹與凌皇后是死敵,樂清公主就更愿意親近凌皇后。

頂級勛貴的機鋒不是那么明顯,但樂清也聽得明白。

如唐國公夫人說:“像柔嘉皇后般的顏色本朝是不多見,大家愛惜些也是該當的。”

她這是心疼孫女兒,仗著年高德勛,委婉地說柔嘉皇后不守婦道。

南昌公主咯咯地笑起來:“這倒叫我想到了皇后……”

這便幾乎挑在明面上說了。

樂清公主低下頭,很不以為然,卻也不隨便接腔。

云和公主卻不解地抬起頭來:“皇后怎么了”

當然誰也不會告訴她皇后生平之事,只有賢貴太妃想起順祚帝那場不倫的情事,嘆了口氣。

回味皇帝前日初降旨意命衛國公世子襲爵,昨日又指衛國太夫人為長公主笄禮正賓,各人心中自有一番不祥的猜測。

松陽公主聽她們將凌妝與皇后作比,待要說些什么解釋一二,這些人又說得很隱晦,面上沒什么可挑眼的,自打鳳和帝出事,她的地位亦是一落千丈,望了眼母親馮恭妃,馮恭妃輕輕對她搖了搖頭。

母親一再讓自己忍,若能早些忍到嫁給羽陵侯倒也罷了,可如今前頭有姑母樂清公主尚要重新許婚,還有宜靜和東海兩位嫡公主的婚事也不知是否要排在頭里,她一籌莫展,恨不得凌皇后能大展神威,把這一室的牛鬼蛇神都給收了。

殿上亦有不少看熱鬧的高官命婦,帶著奇異的心情看著皇家的烏糟糟。

卻說新升格為衛國太夫人的連氏,貿然要出任長公主笄禮的正賓,她其實是十分忐忑的。

連氏的娘家好歹也是土財主,從小沒個拘束,雖無多大主見,膽子倒是不小。經歷了太多的事,凌東城和女婿的失蹤,深深打擊了她,但并未能把她擊垮。

畢竟如今的日子不比從前,凌云順利襲爵不說,養子凌霄和凌月也分別加官一級,他們都很孝順,若能一直平順下去,對連氏來說,亦不差什么。忐忑之余,她請宮里來的禮儀嬤嬤好好演練過笄禮中一應的儀程,帶著兩個弟媳進宮。

臨安伯夫人年事已高,觀禮賓客的位置就由長媳陳氏代替了,張氏已經是世子夫人,自然也得了一張請柬,兩個妯娌與連氏這個姑子同車而坐。

宮里換了天,張氏與陳氏的心境也大為不同,將要下車,張氏摸了摸連氏的手道:“姐姐,武皇帝的衣冠已入了陵,這是景律朝外甥女兒第一次露面,你若能說得上話,切要勸勸,人在屋檐下,誰也得低頭,往后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

連氏嘆了口氣:“但凡留下個一兒半女,她也算有依靠,如今這樣……”

大伙兒都清楚,作為前任皇后,多不過尊養在別宮,沒有孩子,不過閑居到老罷了,前頭沘陽王托皇后的意思接了連氏等出城去住,后來莫名其妙又被景律帝派人接回了衛國公府看管起來,兩府的人都嚇破了膽,不想才過了幾日宮里就下了由凌云襲爵的旨意,大伙兒這才緩過來。

可這一驚一乍的,畢竟不是個事兒,陳氏念著原本在杭城開店雖說辛苦些,至少絕不會有性命之憂,這會兒卻隨時都可能陪著掉腦袋,不免一臉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