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上藥風波(二更)
第二十三章上藥風波(二更)
作者:
千秋閣。
江淮坐在軟榻上,瞧著寧容左四處翻騰,忍痛道:“你找什么呢?”
寧容左舉目環視:“復骨散,以前在太醫署要的,還剩下半瓶多,怎么就不記得放在哪里了呢?”
“再去要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這一瓶還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配的呢,那里有接骨草,專治鐘鳴尺所造成的創傷。”寧容左走到書架前,將最上排的一摞書全部拿了下來,踮腳一看,面露緩色,“找到了。”
江淮瞧著那一摞書,眉間一蹙,目光微斜:“登徒子。”
寧容左手上動作不停,淡淡道:“偶爾拿來消遣的,你要看嗎?”說著,舉起一本,“天地陰陽教歡大樂賦,我最近在拜讀這本。”
江淮滿臉嫌棄。
寧容左拿著藥走到她面前,接過她的手,卻發現她帶著一套牛皮護腕,是黑色的,還用鉚釘制了一個夾層,看上去像是某門暗器。
她既專攻指法,這裝備倒也是情理之中,寧容左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端著她的手心吹了一下。
“嘶……”江淮一縮手,“別吹,疼死了。”
寧容左臉色一僵,意識到方才的動作實在是有失皇族風范,嚴肅道:“老實點。”
說著,伸出手指比劃著她掌心那快翻起來的肉,猛地一按!
“啊——”
好像一根鋼針直接鉆入皮肉!
這一聲,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嚇走了院內無數的麻雀!
寧容左也有些驚愕,面色微窘的看著她:“疼嗎?”
江淮一臉無戀的看著他:“不疼。”
寧容左眨了眨眼,絲毫沒聽出這是反話,還一個勁兒的點頭:“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江淮氣急,一膝頂在他的要害!
寧容左的臉色霎時慘白!
眼瞧著他挺立的身子緩緩的躬了下去,江淮意識到不該拿他撒氣,試探性的問道:“疼嗎?”
寧容左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轉過去,扶著桌角,背影凄涼而又倔強,好久,才吭哧道:“還……還好……”
皇族風范……皇族風范……
江淮見他如此狼狽,也覺得自己踢的有些重了,攤手訕訕道:“還能坐嗎?”
寧容左轉過身來,扭捏的走了幾步,顫抖的唇角硬擠出一抹禮貌的微笑:“無妨……坐下更疼……”說著,抹了抹額頭的虛汗。
皇族風范……皇族風范……
“我……我是不是踢的有些重了。”
“理論上說……還是你的手更疼些……只是我這個用處更大,所以……”寧容左放松的呼了一呼,“無妨,應該是還能用。”
“你怎么知道?”
寧容左恨不得直接將她從窗子里面扔出去,怎奈這萬針穿胯實在是太痛,只能忍住,過了好一會兒,臉色才緩和許多。
江淮甚覺好笑,憋得辛苦。
寧容左見她幸災樂禍的樣子,心里直罵自己多管閑事,可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取過干凈的清水,接著木盆,幫她清洗手上的血漬。
她伏過身來,他附過身去,兩人離的很近,只要有一個人抬頭,必定會撞到另一個人的額角。
耳邊刮過江淮用力不勻的呼吸,濕濕的,軟軟的,寧容左的動作驀地一停。
四周是冰冷的奢華雕棟,身前是如玉溫軟的人,鼻翼下是她散出的梅香和血氣,他的思緒,被勾有些迷離。
可一想起四年前兩人的恩怨,目光中似有尖尖的刺長出。
“寧容左?寧容左!”江淮的傷口被那水沖的疼痛難忍,咬牙之余,連臉上的肉都顫了顫,她望著那個突然像是木頭一樣的人,忍不住的呵道,“還沒好嗎?”
寧容左連忙將水壺拿到一旁,抬頭看著她那張精致的臉頰,目光中的刺又慢慢的消退下去,點了點頭:“好了,可以上藥了。”
他的情緒就像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又漠然冰冷如霜,江淮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人家尊為皇子,她也不敢提什么意見,只好道:“有勞殿下了。”
聽著她對自己的稱呼由熟悉的‘寧容左’變為冰冷的‘殿下’,寧容左頓了頓,溫潤一笑:“這復骨散藥效快,就是太疼了,你能忍得了嗎?”
江淮瞧著他陰晴不定的笑容,更是一頭霧水,道:“能。”
寧容左點點頭,拿出那瓶復骨散,取下瓶塞,一點一點的灑在江淮的傷口上!
傷肉變白,膩沫四起!
江淮的臉被疼痛刺激的霎時慘白如紙,她咬著牙,腮幫子里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傳來,臨了,連手臂都忍不住的抖了起來!
“疼……疼死了……”她雙目刺紅,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略帶哽咽,眼淚不由自主的溢出,掛在眼角。
寧容左見狀,也不顧什么皇族風范,不停的低頭幫她吹著傷口,最后吹得臉都酸了,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舔了舔干澀嘴唇:“怎么樣了?”
江淮閉著眼睛,蹙著眉點頭,這疼痛像是一陣風,刮過全身,甚至連呼吸都會牽扯到傷口。
寧容左取過干凈的紗布,小心翼翼的幫她包好,只露出白白的指尖,他擔憂的看了看:“不出一個月,你的手又能提筆了。”
江淮想用袖子擦擦臉上的虛汗,卻發現衣袂早已被血液浸透,紅通通一片。
寧容左想要幫她,卻還是止住了**,道:“切記,不要沾水。”
說著,坐在她身旁,再次問道:“皇祖母……到底是為什么罰你啊?”
江淮別過頭去,一雙眼珠黑的發亮:“你不信我?”
“一點小事怎么會罰這么重?”寧容左滿臉狐疑。
“太后說這是小懲大誡。”江淮攤著手,作無奈狀,“再有下次,會更重。”
寧容左眉間皺起:“還好這次沒傷到骨頭,要是再多一尺,你這雙手真的不能要了。”
江淮點了點頭。
寧容左也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樣坐著,氣氛陷入了僵局,江淮再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呆呆的揚著下巴,轉頭望著窗外的暖陽。
寧容左的視線一點點的移了過去,江淮雖算不上絕美,五官卻十分精致分明,溫和的陽光徐徐灑下,仿佛一條金色的薄紗,拂在她臉上平添幾分朦朧之美。
恰如兩人初次相遇的那次,他去皇帝的御書房回答課業,卻發現窗下因做錯事而被罰跪的她。
她年紀雖小,卻一身傲骨,烈的像一匹常年在極北草原上馳騁的駿馬,就連父皇那樣的天子都馴服不了她
那時候他想,這天地間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大抵就是這樣吧。
只是這樣好的陽光,這樣好的人,這樣好的回憶,全全止步在四年前的那個夜晚。
她,誣陷自己謀反。
一走,就是四年。
等他回來,朝中局勢巨變,本來安然在手的儲位一下子多了兩個競爭人選。
尤其是這個自己曾經傾心過的女孩,幾乎判若兩人,傲骨雖在,卻被一層厚重的虛偽掩著。
她如今的八面玲瓏,實在是讓人側目。
寧容左的心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微微翻覆。
“大人!大人!”
殿外闖進來的北堂,一下子終止了他的回憶。
江淮緩緩的睜開眼,問道:“怎么了?”
“大人果然在這里!”北堂喘了口氣,瞟了一眼寧容左,欲言又止。
江淮則直截了當的說道:“無妨,你說。”
北堂一頓,索性急速道:“剛才秦戚托御前的小城子捎了話來,說旭王合伙奉天府尹黎宋,上疏揭舉通州刺史茍良賣官鬻爵之罪!”
江淮的腦子轟的一震,仿佛有人拽著她的頭發一下一下的向地上摔去!
茍良!
長信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