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79 私產

鄭瑞含笑點了點頭:“你想的不錯,皇叔確實是有所懷疑了,這才弄出幾個漏網之魚,想給皇兄和陳國公府找些麻煩。”

見顧青婉神色有些擔憂,他又安撫道:“只是懷疑罷了,又沒有確切的證據,若不然早捅到陳國公府那邊去了。”他話音一轉又道,“世人都說懷王光風霽月,可這么多年與他接觸,我卻知曉他疑心極重,便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也會早做準備。”

顧青婉不由得點了點頭,便是懷王妃都暗中試探過她幾次,這其中焉知沒有懷王的意思,而鄭瑞那里想必更甚。只不過顧三姑娘性子耿直、胸無城府這京中誰人不曉,懷王妃始終沒有把她當成盤子里的菜罷了。

“那如今咱們怎么辦,既然皇叔有所懷疑了,宮中有陳太后和陳國公,他插不進去多少人手,可打發人盯著咱們府上還是綽綽有余的。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說到這里,顧青婉也不由覺得好笑。本來陳太后與陳國公府是大敵,如今卻是因為他們把持著后宮與朝堂,今上在宮中反而可以緩一口氣。

鄭瑞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顧青婉的手指,隨手拿起方才丟到一旁的書冊,只道:“該怎樣便怎樣,如今大勢已成,胳膊還能擰得過大腿?只要成國公府不插手,皇叔即使有所懷疑,也萬不敢輕舉妄動。”

顧青婉想想也對,今上與陳國公府已經綁在了一條船上,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懷王始終不會與今上撕破臉面。宋家還握著懷王的把柄,若是魚死網破,最后得益的絕對不會是懷王。

正想說話,顧青婉便被鄭瑞手中的書冊吸引了注意。鄭瑞攤開了書冊,放在顧青婉眼前,又朗聲對外頭道:“誰在外頭伺候。去廚房端幾樣茶點過來。”

桂葉在外頭應了一聲,簾子外便不見動靜了。

她手上拿著的,是一本支出記載簡略的賬本,卻是從裕豐十七年到如今。每一年都不曾少。

顧青婉粗略翻了翻手上的書冊,倒是有了點興趣,便依鄭瑞所言把懷王之事丟在一旁,專心看了起來。

越往后翻,顧青婉便越覺得心驚。一來是由于鄭瑞幾年來不動聲色之下,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私產,更是因為賬冊里每一筆收支的數目太過于龐大。

顧青婉壓下心中的疑問,手下的動作不由得慢了起來。

等顧青婉翻完手中的賬本抬起頭來,便見鄭瑞端了一杯茶遞到自己跟前,影清玲瓏杯上頭還籠著熱氣。面前的矮桌上還擺著幾樣茶點。茶壺里的水沸騰著,氤氳出一小片的水汽。

顧青婉這才記起中間似乎是有人送了茶點進來,她也沒抬頭看,只是應了一句“擱下吧”便不再管了。

冬日的天黑的早,雖然還未到酉時。卻已經是烏金西墜,殘霞滿天。四角宮燈上不知何時垂了幾顆夜明珠,把初現昏暗的屋子照的恍如白晝。而鄭瑞在略顯柔和的光下含笑看著自己,顧青婉覺得自己那顆一直有些游離不安的心,突然間安定了下來。

雖然她知曉鄭瑞對自己懷著一顆真心,可心中的害怕和恐懼卻沒有因此而消失。這種害怕和恐懼,不單單是因為要揣測鄭瑞的態度。而是因為時局突變,所有事情都超出了顧青婉的預估和能力。

對未來的茫然撕扯著她,讓她的心越發的游離不安起來。

她怔怔看著鄭瑞良久,直到鄭瑞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深,這才收回目光,指著剛被自己翻閱完的賬本道:“這些都是什么?”

“皇叔不是一直惦記著剩下一半的銀兩嗎。怕是不能如他的意了。這些年來,這筆銀子已經被用去大半,剩下的也在去年被運回了江陵。”

顧青婉卻抓住了鄭瑞話里的重點:“那筆銀子原先竟然是被藏在京里嗎?”

“不錯,那筆銀子不放在皇叔眼皮子底下,如何還能交到我們手上。”說完鄭瑞冷笑了一聲。“單單就我所知,皇叔就已經打發五、六波人去過江陵了。若不是怕宋家拼個魚死網破,他說不定早已經把宋家的祖墳挖了。”

錢帛往往令人動心,更何況是這樣一大筆銀子。顧青婉不知道當年宋家的家主如何才會向懷王透露風聲,又如何會分了一半給懷王,想來也會是利益攸關才會如此。

可懷王已經嘗到了甜頭,這樣一大塊香餑餑擺在他跟前,宋家勢微,德妃只留下一雙幼子。這樣唾手可得的利益,他不上趕著咬上一口,又怎么會甘心呢。

而今上與鄭瑞要是沒有這筆銀錢,這些年來也會是捉襟見肘,寸步難行。

雖然今上與鄭瑞是親兄弟,可自古以來多少人是能共患難而不能共富貴的。鄭瑞不會多想,顧青婉卻想做的更小心一些。

她小心的看了鄭瑞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既然賬冊在你這里,想必這些年來那筆銀錢都是你管著。”

鄭瑞點了點頭:“雖然他們認為皇兄沒有什么威脅,可到底還是會打發人手盯著,反倒是我,還得了些許自由。”

像是意識到了顧青婉想說些什么,鄭瑞繼續道:“方才我便說了,那筆銀錢早已經花用了大半,剩下的為數不多,早已經運到了外祖家。若是沒有外祖與舅舅,也沒有我們兄弟的今日。”

鄭瑞面露感激之意:“宋家當年交權,為了不落人口舍,除了祭田和祖產,其他的都折成銀子充了國庫。這十幾年來他們無人出仕,也不肯讓子孫經商,早已經是窮困潦倒。”

今上繼位,雖然礙于陳太后與陳國公府,不能做的太過。可他要提拔江陵宋家之人,誰都不能置喙。今上完全執掌朝政之日,便是宋家鮮花著錦之時,宋家趁著這個時候休養生息,卻是再好不過。

“我把總賬拿出來給你過目,不過是想讓你心里有個底罷了。這些年來花用的銀子,都是從我手上流出去的,置辦的那些產業和田地,也都是由我處理的。如今皇兄大事已成,這些東西留在我手中卻不怎么合適了。”

鄭瑞見顧青婉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瞧你嚇得,不是咱們的東西,我不會多要。但該是我們的,我也不會手軟。”

顧青婉正要反駁,又聽鄭瑞道:“這玩意兒都是我經手的,哪些賺錢我心底清清楚楚。你放心,將來這些私產我都交給你管,若你還是嫌我窮的話,我便只能把自己賣給你了。”

顧青婉憋著笑看著鄭瑞,這才記起來剛成親那段日子,她打理瑞王府的產業時,果真向鄭瑞感慨過瑞王府真窮,卻沒想到鄭瑞還惦記到今日。

“只是在這之前,咱們少不得還要辛苦一番。”鄭瑞拍了拍放在矮桌上的賬本。

“這只是總賬罷了,每一項產業都是有明細賬目的。把賬冊交給皇兄之前,一部分產業要變賣折成銀子,這便要把陳年的舊賬算清楚。一部分要與皇兄打發過來的人做交接,賬目便要重新梳理。而剩下的一部分,便留給我們做私產,也要與皇兄那邊交割清楚。總賬也要分出兩本明細賬目,一本是給皇兄的,另一本則是咱們自己留下的產業。”

新的賬冊做好之后,原先的賬冊便統統要毀去。

顧青婉聽得有些頭暈,只道:“這些年來的賬目又不是你一個人清算的,你只管從皇兄那里多要幾個管賬的先生過來就是。”

“哪有這么簡單。”鄭瑞搖了搖頭,“皇兄身邊的人手如今都不夠調度的,哪還能分出管賬的先生。況且這些產業多一人知曉便多一分危險,非信任之人不能為。”

顧青婉聽了半晌,刻意忽略鄭瑞說她是可“信任之人”的欣喜,幽幽道:“你的意思是,這些賬目都要我幫著你做?”

鄭瑞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這些賬目,都是由我們二人做?”顧青婉不死心的又追加了一句。

鄭瑞頗為無辜的點了點頭。

顧青婉思前想后,最后才頗為認命的嘆了一口氣。

顧青婉沒料到的是,她與鄭瑞沒日沒夜的做完帳,臘月都快過完了。這還是因為鄭瑞平日里做賬便十分仔細,每年年尾又會重新盤算一遍。

這期間顧青婉閉門謝客,除了今上登基大典和宮中傳召才露了面,便是連懷王妃來請都稱病推了。定遠侯府倒是打發人來請了多次,顧青婉都尋理由推了,倒是用鄭瑞的名義把顧存珂接王府里小住了兩日。

賬目做了出來,只等著變賣掉的產業折成銀子送上京來,這件事情便告一段落了。顧青婉心中提著的一口氣陡然間松下來,只覺得病怏怏的提不起力氣,緩了好幾日才略好了一些。而鄭瑞臘月二十五便連夜出京,只跟顧青婉交代去接應南邊過來的一只商隊。

今上登基之時,因為正是辭舊迎新的臘月,便還是沿用了裕豐的年號,只等著臘月一過再換。

時間過的悄無聲息,眨眼間便翻到了新歷,鄭瑞終于在除夕的爆竹聲中回了府。

新年初始,今上改年號為永定,今年便是永定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