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朝

第六十六章:先生

秦紹跟方昭然和李兆信一道出了正堂,臨分別時方昭然低聲警告,讓秦紹務必格外小心,李兆信也有同樣的憂慮:“若是可以,世子不如像維世子一樣開門立府,也少了些內宅勾心斗角的瑣事。”

李兆信此言有禮,方昭然贊同地點頭。

“容宿今日鼎力相助已經與容王結怨,如今他再無退路,必定要忠心輔佐您,至于容家您已經挑起內亂也就不必非要留在這是非之地了。”方昭然分析得有道理。

“留在容府雖是與狼共舞,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們放心吧,我自有章法。”秦紹道。

容王府的秘密她才揭開一小半,此時開府立戶還為時尚早。

方昭然和李兆信不再多言,二人告辭,秦紹也回到朝熙別苑,只是她還沒坐穩凳子舟舟就慌慌張張進門:“世子,容四爺來了,臉色差得要殺人!”

舒涵目光一變,秦紹比她迅速得多:“快,把屏風拉上!”

秦紹直接鉆進內堂,用一截屏風做擋,接見容宿。

“世子既然敢設計我,為何不敢當面對質?”容宿見到秦紹躲在屏風后面不出來,便想著跨過,褚英寶劍一橫擋住他:“世子方才太累,受了風寒,不便見客。”

秦紹在床上聽到,就差幫褚英喊一聲好。

“那正好,我粗通醫術,可以幫世子把把脈。”容宿道,大成替他架住褚英的劍,容宿便要往里闖。褚英當然不會客氣,寶劍鏗鏘出鞘。

“褚英,不得無禮。”秦紹不得不開口。

容宿冷哼一聲,卻仍不見秦紹露面:“世子不打算出來說話嗎?”

秦紹此刻心跳得厲害,掀了兩次簾子又躊躇著縮了回來。

“不必。”她聲音倒很平穩。

“世子是怕見了我會露怯嗎?”容宿瞇著眼道。

“容宿,你我此刻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再說這些又有何意義?”秦紹聲音平靜如水,讓褚英懸著的心落回肚子。

她就說嘛,世子爺那么威風八面算無遺策,把容王府這么多人玩得團團轉,為什么要怕區區的容宿?

至于這屏風……

褚英皺著眉頭想了想,高人嘛,都要有些神秘感才好御下。

容宿輕笑一聲:“世子果然從未把我當過自己人,從前如是,現在也如是。”

秦紹仗著容宿看不見,盡情地做了個鬼臉。

把他當自己人,自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安撫住容宿。

她今日一石二鳥,既得知了行刺之事確實跟一點眉有關的真相,又逼著容宿表態,讓他在羽翼未豐的時候與容王府離了心,相當于是斬斷容宿的半截翅膀。

只要容宿慢一些起步,她就還有掌控全局的機會。

但這樣一來,容宿這邊就很難安撫下來。

換句話說,老狐貍被砍了一刀,還不來要些甜頭?

而秦紹此刻最頭疼的是:這甜頭到底該給多少。

秦紹瞇起眼,容賊此人慣會打蛇隨棍上,她必須得先來根大棒,再給甜棗。

論說起來,這一招還是前世容宿教她的。

沒想到今生卻用在了容宿自己身上,這何嘗不是因果報應呢。

秦紹露出一絲笑來,聲音卻染上幾分怒意:“你要我的信任,你有信任我嗎?一點眉的事情,你為何瞞我?因為你姓容。”

因為這個容字,容宿才要替容王府隱瞞。

若非今日迫不得已,他是絕不會用一點眉的事要挾容王的。

哪知容宿遠比她想象的難纏:“世子忌憚我的身份,要我的投名狀,那方昭然呢?李兆信呢?他們又何曾身家清白!”容宿大步向前,鼻尖都要撞到屏風了。

里面的秦紹有些懵,容宿此時不該辯解嗎?怎么又說到方昭然和李兆信了?

人家一個是她親表哥,前世盡忠而死,一個是她至交好友,前世慘死于他刀下,容宿憑什么跟他們比?

狗賊果然是狗賊,以進為退,竟逼得她無話可說。

“這二人我自有計較——”

“怕是世子今后都不會給我這樣的信任吧。”容宿打斷秦紹,他步步緊逼,只為一個信字。

因為他深知自己今日為了保秦紹名聲,以一點眉之事要挾,已經讓容王與他生了嫌隙,若是再不得秦紹信任,他今后的前途就算完了。

但此時低頭服軟已無濟于事,秦紹手里有方昭然和李兆信二人,將來還有不知道多少人會效忠于他,若他低頭只能泯然眾人,只有絕對的話語權,才是容宿想要的力量。

他漆黑的瞳孔閃著幽光,此生他容宿絕不會任人魚肉。

“世子,你說呢?”容宿忽然發火,一拳捶倒擋在身前的屏風,一身褐袍負手而立,周身戾氣逼人。

“容宿你大膽!”褚英斷喝,寶劍應聲而出直接架在容宿脖子上,一旁大成的寶劍也隨之落在褚英脖子上,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這一通變故可是嚇了秦紹一跳,她哪里想到容宿會這么不理智,脫口而出便是:“會的!”

“世子說什么?”容宿冷靜下來,定定地看著眼前垂下的素色錦緞床簾。

若非里面傳來的的確是秦紹的聲音,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秦紹羞憤欲絕,恨不得咬掉舌頭。

“今后會的,”她語氣波瀾不驚地為自己圓場:“今日容先生已經證明給我看,秦紹還有什么可懷疑的,更何況……如今我只身在府,亦只能依靠先生。”

先生二字,讓容宿微微瞇眼。

他知道秦紹所言不虛。

因為秦紹今日所為不止是斷了他在容家的助力,也是斷了秦紹自己的助力,容王一樣會對秦紹心存芥蒂,如此一來,二人可不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不正是容宿想要的局面嗎?

只有互相依存,才能培養出他想要的絕對信任。

他的遲疑給了秦紹喘息的機會。

看來這顆甜棗是有用的。

秦紹心中小小地舒了口氣,隔著窗簾縫隙依稀能看到容宿微微抖動的半截袍角。

“記得此前容先生曾問過我為何信你。”秦紹聲音平緩有力:“因為我就是信你,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就是信你,所以要跟你一起,破釜沉舟。

只這一句話,便在容宿眼中點亮星河萬里,便是悠悠千古也可以隨他去闖個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