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如綽如此爽快的真正原因是,這次賞雪背后有謝遲的痕跡。
自從將謝遲的眼眸和夢中那人對上之后,舒如綽一直想找機會接近謝遲。
時光倒流之事,她雖然不焦急,但是也是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萬一時光就這樣倒流下去,一路倒流到她還在娘胎的時候,那她豈不是就只剩下十七年好活了?
她還年輕的很,可不想只活十七年就去尋太祖太宗了。
但是這樣的原因,舒如綽自然不可能說出口,她搖了搖手中的湯婆子,避開了這個問題:“你的湯婆子我帶走了,今日午后你來尋我再還你。”
“那行,外面實在太冷了,你快些回府吧。”唐初曉叮囑了一句,也轉身上了馬車。
午后出府,舒如綽繞道,路過了清歡閣。
一來,她不喜應酬,尤其是貴女多的地方,和她們虛與委蛇打太極,會讓她覺得很累,所以還不如晚去些。
二來,她也想看看,二月十一日著火的清歡閣,回到二月十日后,會是怎么的光景。
不過萬幸,清歡閣還是一派歌舞升平,羅衣輕,還是那個傾國傾城的花魁。
看過之后,舒如綽便吩咐車夫去外城與唐初曉匯合。
城郊湖心亭,果然是賞雪的絕妙之地。
萬籟俱寂,冰封萬里,圣潔到讓人不忍褻瀆。
舒如綽從馬車出來,和唐初曉相攜朝湖邊走去,就聽那邊有人低聲議論道:“舒寧郡主也來了。”
人都差不多來齊了,舒如綽環視了一圈,縱然她不喜出席貴女游藝活動,認識的貴女不多,在場的貴女她也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
顧思溫顯然心情極好,并沒有針對舒如綽姍姍來遲這件事說什么讓人不悅的話,而是揚聲道:
“既然差不多來齊了,那么我們就上船舫吧。”
湖心亭恰如其名,就是湖心一亭,若是正常時節,是可以坐船上去的,但是如今湖水全部冰封,又如何游船?
果然有貴女提出了這個問題,顧思溫傲然一笑:“在邀請諸位時,我便已經要求勞工開鑿湖面,如今恰好足以過下船舫。”
果不其然,這一句話一出,貴女們便開始了漫漫尬夸路。
“顧小姐不愧是太傅之女,果然有其父之風,未雨綢繆。”
“是啊是啊,若不是顧小姐,我等恐怕還無福去那湖心亭看雪”
不少貴女紛紛應和,舒如綽卻皺了皺眉。
或許是年幼被母親從大昭帶到大遼那一段逃亡的路實在是難以磨滅,她雖然不記得在大昭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始終記得民間疾苦。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如今雖然養尊處優,卻一直將心比心,一直明白百姓的不易,也愿意幫扶百姓,后來在百姓中就有了“活菩薩”的名聲。
開鑿湖面,說的容易,大遼天氣相對嚴寒,結了一冬冰雪的湖面,冰面至少也有一掌厚,開鑿出足以使能容納百人的船舫過去的道路,談何容易?
榮光炫耀的背后,不過是不顧他人死活的上位者尊榮。
不愿意去聽顧思溫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及那些貴女無趣的恭維話語,舒如綽錯后一步,放慢了腳步,卻險些撞到了身后的貴女。
唐初曉眼疾手快扶了那貴女一把,那貴女也不惱,而是溫溫柔柔向唐初曉道了聲謝。
“和淑表姐。”認出此人是宮中劉貴妃的女兒,榮淑公主的姐姐,不過與榮淑不同,這位和淑公主性格溫軟,不爭不搶,因此,舒如綽也放緩了聲音:“你還好吧?”
和淑公主溫文爾雅地笑了,說話輕聲細語:“不過是趔趄一下罷了,當不得什么事情。”
“榮淑公主怎么沒和你一起來?”同和淑公主并肩走,舒如綽漫不經心問道。
反正榮淑公主也不在,她是真的懶得做表面文章,去喊一聲榮淑表姐。
和淑公主也沒有在意,好脾氣地回答道:“榮淑妹妹染了風寒,現下正在宮中養病。若是舒寧表妹尋她有事,可以入宮尋她的。”
舒如綽撇撇嘴,她只是納悶榮淑為何沒和顧思溫一起出來作妖而已,可尋榮淑公主沒什么事,若真入宮去找了,怕是沒事也能找出來事。
“前面就到船舫了,我們上去吧。”唐初曉適時地插話進來,指了指不遠處湖面停泊的雅致船舫。
幾個人跟隨著前面的貴女緩緩上了船舫,待所有人都坐定之后,船舫便按照預定的路線緩緩游動了。
船舫很大,也很典雅。太子太傅身為大昭人,設計的船舫無一不匠心獨運,讓人忍不住細細觀賞。
和淑公主上了船舫,便去尋了另一位貴女,坐到了那位貴女身邊。
感受到舒如綽投來的目光,和淑公主報以溫柔一笑,而和淑公主身邊的那位貴女也流露出了同樣溫柔的笑容。
本來舒如綽還沒認出來和淑公主身邊的那位貴女是誰,結果這一笑,舒如綽頓時就知道是誰了。
秦越郡主,大遼燕王的女兒。
這燕王屬于皇爺爺兄弟分支一脈,雖然關系和正統皇室較遠,但是也屬于皇室一脈。
可能是因為和皇室血脈院了,燕王無心權力,整日里愛養花遛鳥,做的凈是些意趣韻事,而他的女兒秦越,和他一樣,脾氣溫和,不爭不搶。
大遼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各種王爺。遼朝關系實在太過盤根錯節,仔細去算一算,好像朝堂上的遼朝官,都能搭上點皇室關系。
說起來,這位秦越郡主,也是她表姐中的一位。再向下想,就不知就要扯出多少位表姐,舒如綽及時打住了念頭,同樣禮貌的對和淑公主秦越郡主微微一笑。
湖心亭距離岸邊不是很遠,船舫行了無多時,便已經到了。
湖心亭說是一個亭子,其實是一座兩層閣樓,不過是角亭的外觀。
誰也說不清湖心亭到底是誰的產業,但是這里雖然有不少貴人回來,但是卻又不像是無主的模樣。
此刻,玉茗齋的人已經沏好了茶,整個湖心亭內茶香氤氳。
亭外山色渺渺,漫眼之處皆是白色,純凈無暇,卻又蒼莽無際。
向外看了一眼,舒如綽忽然心頭一動,不由自主吟誦道:“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這一聲雖然不大,但是在嘈雜的環境中卻分外清晰。
雖然遼朝大多數人對于吟詩作對不怎么感興趣,但是也能聽出個好歹來,頓時就有人叫好,接下來就有人附和著叫好。
顧思溫本來想展現一下自己,結果一進來眾人就被舒如綽吸引了目光,不由不屑譏諷道:
“叫什么好,這話又不是舒寧郡主本人寫的,不過是張岱《湖心亭看雪》中的一句罷了。”
霎時間,整個湖心亭鴉雀無聲。
舒如綽緩緩將目光轉移到顧思溫因為“揭穿”而得意洋洋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