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億?”怒到極點時,林將軍竟只覺得大腦一片清明,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冷靜理智。
“是。”林家老大低著頭,并沒察覺到這一刻,林將軍眼底深處那抹失望到極致時,竟陡然間化為一片平靜冷漠的情緒。
只是,到底是自己帶在身旁,悉心教導指點幾十年,并承載了自己和整個林家期望的繼承人,因此,哪怕心里萬分悲涼,但,林將軍卻依然愿意再給對方一個機會:“這是林佟告訴你的?”
“是。”林家老大想也不想地回道,卻因為多年來林將軍在他心里那至高無尚的地位,而下意識不敢正視林將軍,從而沒能及時發現林將軍眼底那抹搖搖欲墜的火焰徹底湮沒,瞬間化為一片冷凝的場景。
否則,也許,他會本著“不人為己,天誅地滅”,啊,不對,應該說是“兒子女兒都是自己的骨血,那么,犧牲一個不聽話的逆子,來挽救自己在家族中汲汲可危的地位”,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可惜,這世間,很多東西都能用錢買到,但,后悔藥卻是豁出一條性命,卻也不可能買到的。
因此,多年以后,每每回憶過往時,林家老大都恨不能撞墻,看能不能“重生”回到過去,那么,在林將軍問出那句話時,他一定會想也不想地將林佟推出去,而不是為了所謂的“父子”情意幫著遮掩!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眼下,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但,真要做出這樣的抉擇時,林將軍也依然忍不住地悠悠一嘆:“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林家老大猛地抬頭,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中,有著連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惶恐和忐忑。嘴唇顫抖了幾下,末了,還是果決地移開視線,不去看那仿佛全身的精氣神都在瞬間就被抽離,整個人變得老了十來歲,一幅頹然喪氣模樣的林將軍,恭謹地應了聲,就打開門,離開了。
都說“男兒流血不流血,只因未到傷心處”,就如此刻,久久的靜默中,林將軍就不由自主地淚流滿面。
誰能想得到,在他的眼皮子下,長房一家竟想方設法地為林佟和羅清婉兩人遮掩不說,還使出渾身解數幫著兩人拓展人脈圈,更仗著自家在林家獨一無二的地位,和長子“林家下一任家主”的身份,而毫不吝嗇地給予兩人“扯虎皮做大旗”的機會!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
畢竟,林佟的身份擺在那兒,不論是那些和林家家世地位一般無二的家族,抑或是不太熟悉權貴圈的大小事,卻能從這些人的言談舉止中揣摩出幾分的聰明人,都明白這所謂的“流放”,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離開京城,前往其它城市發展”的“鍍金”。
如此一來,出現那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事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但,這并不代表如他這樣數十年如一日地扎扎實實,一步一個腳印辦事的“實干家”,就能在知曉林佟借著林家的權勢地位,折騰出諸如走私販私、倒賣批條這種“空手套白狼”的舉動,并在最短的時間里就斂財近十億的事情后,還能視若無睹甚至沾沾自喜!
這種來自于靈魂上的痛苦和拷打,讓他如何能承受?
而,和這些相比,長房一家子聯手的欺瞞,竟還算不了什么……
與此同時,從植物那兒得知這半個月來,大院里那些和林佟有關的消息后,薛玲在砸著嘴感慨“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的同時,也不由得感慨一句“真相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別瞎說!”話雖如此,然而,在薛玲看來,眼下,坐在椅子里,佯裝翻看報紙,實則耳朵卻豎得高高的,生怕錯過任何一句關鍵字詞的薛將軍,還真和紙做的老虎一樣虛張聲勢,經不住手指的輕輕一戳。
“爺爺,這可不是我說的呢!”薛玲想也不想地反駁道,先不說這樣一口巨大的“黑鍋”砸在身上,那重到輕易就能將人砸到地心深處的份量,單單它背后隱藏著的兩大世家之間的生死博弈,就不是她這么個弱女子能隨便摻和的。
“我就是比較好奇,究竟是誰,敢冒這樣大的風險,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
“你不是號稱自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包打聽’嗎?”
薛將軍才不相信擁有數不盡植物做幫手的薛玲,會不知道誰才是那親手引導了這一切,卻輕易就將所有指向自己的線索清除了個干凈,真正隱藏在幕后,即便有能耐、有人脈、有地位的林將軍出手,也都沒能揪出來的黑手。真要說的話,他更傾向于早在這些消息萌芽,甚至,在那位幕后黑手煞費苦心地謀劃這一切之前,薛玲就已經知曉。
至于,為什么,薛玲明知林家和薛家是世家,林將軍和薛將軍這兩位,更是能為對方”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也再所不惜”的好兄弟,卻依然將自己有意無意間探聽到的消息藏著掖著,從沒顯露出分毫來?
原因很簡單,不外乎牽涉到的人是林佟和羅清婉。
哪怕,早在四年前,這兩位就已經放棄學業,選擇南下發展。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在京城時隔三茬五騷擾、挑釁和算計薛玲的過往,以及哪怕離開后,仍然不忘記抹黑挖坑給薛玲跳的舉動就能一筆勾消。
真要說的話,這些事情暴露出來后,沒跟著推波助瀾、落井下石,更甚至配合那位幕后黑手的算計,將林家拖入深淵,已經算是薛玲手下留情了。
是的,薛將軍從不懷疑薛玲的能耐。哪怕這些年,薛玲過著“家——學校——承包的山”這種簡單乏味到一眼就能看透的生活,偌大的大院和學校里,也沒能交到一兩個知心好友,頗有幾分“孤家寡人”的味道。
大多數普通人在遇到挫折和困苦時,都會忍不住艷羨向往那些足智多謀,談笑風生間就將一切麻煩的事情消彌掉的聰明人。但,在他們這些有著豐富見識和閱歷,頗有幾分“除去巫山不是云”感慨的老人家眼里,真正讓人羨慕嫉妒的,卻是那些憑借自己一身強悍實力,而數十年如一日地直率行事,卻依然走到哪就被捧到哪的人。
簡單地來說,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無濟于事!
得虧薛玲不知道短短時間里,薛將軍竟然“腦補”了那么多。否則,旁的不說,單單薛將軍心里琢磨的這些林佟、羅清婉和她之間的“恩怨情仇”,就會讓她怒發沖冠、拍案而起。
眼下,和薛將軍嬉笑間,就探討完了林佟和羅清婉短短四年時間里,究竟走了哪門子好運,竟然賺了將近十個億的錢,以及接下來林家又打算如何應對處理這些事后,薛玲就岔開話題:“爺爺,楊濤今天打電話過來說,他問過當地擅長養殖耕種的老農,說是遼省那兒的山地,除了能種些當地特有的櫻桃、西瓜、果梨、蘋果、草莓、大棗和葡萄等水果,再挖塘種藕養魚蝦,順道養些雞鴨鵝外,還能再開辟個地方養上一些黑豬。”
提到這些話題,薛將軍除了點頭,還能說什么呢?
畢竟,雖然,他也是泥腿子出身,但,早在四十多年前,他跟著部隊南征北戰后,這些年摸農具親自耕種的機會還真是少之又少。真要談些什么經驗,也就是十來歲的年少時期跟著家人下地的一些過往。論起參考價值,還真是可有可無,給不出薛玲任何有用的建議和意見。
當然,他也知道,薛玲今兒特意提起此事,也絕不是想要和他探討這些。
該說,薛將軍臉上的疑惑茫然太明顯了嗎?以至于,并沒有特意抬頭細細觀察的薛玲,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干脆利落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爺爺,你上次給我的名單,上面的人,我全要了。”
“回頭,我再問問大伯他們,看看他們有沒有介紹的。”末了,還不忘記搖頭感慨道,“這世道,招個人都這么麻煩,唉……”哪像幾十年后,只要有錢,就不愁招不到人呢?大筆的錢砸下去,別說有實力有忠心的人了,就是再如何獨孤求敗的人才,也都能收入囊中!
“咳……”哪怕,薛將軍并沒喝水,卻在這一刻,依然被薛玲這大放豪言的一幕給刺激到了,劇烈的咳嗽中,還不忘記兇猛地瞪著薛玲,一幅“你在說啥?有本事,再重復一遍”的質疑。
“爺爺,該不會,你將那份名單送給林爺爺了吧?”
不怨薛玲如此猜測,畢竟,林佟和羅清婉這兩位自帶“順心遂意,隨時隨地都遇貴人,腳踩無數炮灰墊腳石,一路青云直上”的主角光環。對身攜末世修煉出來的木系異能,又在穿梭時空中僥幸得到了增強精神,或者應該說是壯大靈魂機會的她來說,憑借強大的實力,輕輕松松就能碾壓兩人的主角光環。但,并不代表其它的人在遇到所謂的男女主時,就不會受到“天道”的影響和蠱惑啊!
雖然并不知道薛玲心里的這些腹誹,但,薛將軍依然沒好氣地瞪著薛玲:“你覺得,老林看得上我手里這份名單?”
這話,沒摻任何水分。
雖然,薛將軍、林將軍和王將軍三人是多年的老交情、好兄弟,但,自古以來就有“親兄弟,明算賬”的說法。薛將軍得有多心大,林將軍又得有多蠢,才會收下薛將軍推薦的那些有實力、有能力,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主動或被動退伍的精英,并派到自家兒孫身旁去?
尤其,當年,因為林佟那仿佛被迷了心竅,失了神智,屢次為羅清婉這位所謂的“紅顏”而沖冠一怒,打上薛家門,為難挑釁薛玲,背地里又數次明里暗里地挖坑給薛玲跳的舉動,差點就影響到薛林兩家的交情,就連薛將軍和林將軍這兩位多年的兄弟情也都難免出現了裂縫的情況下,得有多傻多蠢,包括林將軍在內的林家眾人,才會任由林佟和羅清婉兩人重用薛將軍派去的人?
——擔心死得不夠快嗎?
“這就好。”薛玲舒了口氣,她可不像薛將軍那樣盲目自信。畢竟,這世間,所謂的背叛,不過是因為利益不夠。一旦利益大到足夠蒙蔽人的心智,讓人為之瘋狂,那么,這些人被林佟和羅清婉蠱惑著反咬薛家一口,誰敢說,就不會撼動薛家的根基呢?
畢竟,“蟻群咬死象”這件事,并非人云亦云,而是確有其事。
“爺爺,如果可以的話,再來一千個人。”
“你養得活那么多人嗎?”薛將軍忍了又忍,才將到了喉嚨的“獅子大開口”這句話咽下肚去,然而,眼角眉梢間卻不免流露出幾分來。
“爺爺,你該不會忘記了,我承包的是一大片山吧?”薛玲嘴角抽了抽,作為一個末世爆發后,憑借一手木系異能,養活整個基地的大佬,在承包了一大片山的眼下,別說一千人,就是幾萬人都沒問題!
“對了,殘疾軍人和軍屬們優先錄用。”
說來,殘疾人擁有比普通人更強的自尊心,這也是他們的身體所決定的。偏偏,不論現在,抑或是幾十年后,大多企業都不愿意用帶傷殘的員工。即便偶爾有那么幾個為名為利,再或者是單純善心大發的愿意用這些員工,但往往工資都壓得極低。
而,對這些人來說,不需要給出太高的工資,給予他們和正常員工一般無二的待遇,就能得到他們的忠心。
薛玲心里的這些“小九九”,薛將軍并不知道。眼下,與其說,他正沉浸在薛玲這豪情萬丈的雄心壯志中,倒不如說他胸膛深處那顆被殘酷的歲月和生活打磨得愈發堅韌強悍的心臟,也在這一刻變得柔軟起來,看向薛玲的目光里是滿滿的欣慰和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