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言情第一百六十章劈向群臣第一百六十章劈向群臣←→最新網址:gashuw
兩本折子都是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李從淵拿來的。
在眾臣之間傳閱了一圈之后,終于又回到了御案之上。
坐在御座上的年輕皇帝手指輕輕在折子上敲了下,聲音不大,卻比外面的冬雷還更讓人驚心動魄。
推行女官入朝、清查太仆寺舊賬,陛下過去數月里著力在做的兩件事,今日竟然一并出了紕漏。
陛下沒有說話,下面的群臣也靜默無聲。
片刻后,有人出聲說:「陛下,青州這個號稱是逼迫女子遴選女官的案子,微臣請陛下派欽差嚴加查問。」
不用抬頭,李從淵都知道說話的人是端己殿大學士趙明音。
「陛下,微臣以為此案多半是青州當地官員行事不當,應著令山東按察司、兵備道嚴查。」說話的是兵部尚書楊齋。
他的意思很簡單,一個女子被逼著自傷,說到底連人命案都不是,實在不必下派欽差。
趙明音卻極為堅持,朗聲說道:「陛下讓女官入朝,此事上承太祖下撫黎民,乃不世之德政,今時今日,女官們兢兢業業協辦國事,足可證其可用于國,也是國之棟梁,遴選女官與尋常科舉又有何異?禮部遴選一千女官乃是陛下之仁德,大雍之盛事,既然有人在其中作祟,就該嚴查清楚,方能不辜負皇恩之浩蕩。」
一干男人在堂,趙明音字字鏗鏘。
此事必須查,嚴查,查的翻天覆地,驚天動地,才能讓百姓知道陛下啟用女官的決心。
魍魎鬼魅敢在此時妄動,自然就要踩著他們的血肉骸骨搭成臺子,把女官們徹底推到世人的面前。
「降下欽差……」
御座上的皇帝陛下沉吟片刻,問:
「李尚書,你以為此事該如何?」
李從淵低聲道:「陛下,臣以為此事確要詳查,當從六科選派欽差往山東。」
「好,此事就這么定了。」
沈時晴點了點頭,又問:
「至于欽差的人選……常尚書,你可有推薦的人選?」
聽見陛下問完了李從淵就問刑部尚書常盛寧,殿中不少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之前,常盛寧在他們眼中早就是行將就木的老者,張玩同黨已被根除,他這只御前走狗也衰老道了齒落發疏的地步,怎么也應是早對他們毫無威脅。
誰能想到,這么一把老骨頭卻又恰逢風云際會,一朝得了圣恩,他是頭不疼了嘴不喘了,上朝次次不落,坐班日日不差,渾身都是一股與軀殼不符的神采奕奕,仿佛還能再活千八百年,把自己熬成這朝堂上一根礙眼的鐵釘子。
尤其是左都御史錢拙,六科有監察六部之職與他們都察院可謂是一體兩面,從六科中選派欽差,陛下怎么也該問問他。
這么想著,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的新任右都御史楚濟源。
你不是被陛下請回來的么?
你不是也有圣眷在身么?
你倒是替著咱們都察院出頭啊!
另一邊的常盛寧撫了下自己白色的長須,讓人嫉恨的老臉上掛著笑:「陛下,這欽差要熟知地方、處事嚴謹,才能查出女官遴選一事中的弊政,另外,微臣有一問。陛下您是想要一個能查清此事的欽差,還是一個不只能查清此事的欽差?」
沈時晴還未說話,站在后邊的禮部左侍郎錢肇經出聲反問:「不只能查清此事的欽差?常尚書,女官遴選一事乃是禮部上下通力操辦之時,您說欽差不止能查清遴選的痹癥,還能查清什么?我禮部的陰私勾當?如此正好。陛下,微臣自請隨著欽差南下,臣以官職作保,微臣定會查清這次遴選女官到底出了何事,若事由真是出在禮部
,臣愿辭官候審絕無二話!」
常盛寧側頭看了過去。
前任禮部尚書劉康永告老不過數日,禮部左侍郎錢肇經已經顯出了些勵精圖治的本事,盡管朝中都知道他資歷尚淺不會直接升任尚書,他似乎還是有意在新任禮部尚書到任之前顯出些本事。
不止是在籌備年節慶典的時候極為用心,遴選女官一事之前被劉康永有意無意地緩緩推進,到了他,幾乎是一天一個進展,不過幾日間,京畿附近各省的遴選上報名單已經陸續有了。
比起劉康永,錢肇經更聰明,更有銳意進取之意。
思及此處,常盛寧悄悄看了御座一眼。
陛下近來喜歡的都是有擔當敢擔當的朝臣,陳守章是如此,楚濟源是如此,李從淵是如此,他常盛寧也是如此,雖然年紀都不小了,這股勁兒到底是年輕的。
眼下,這錢肇經正在借著事由展示自己的「年少意氣」。
他在心中暗暗搖頭。
面上,他笑著說:
「錢侍郎,老朽知道你在女官遴選一事上的用心,不單是老朽知道,陛下也知道。遴選一事出了些許變故,你也比咱們更憂心。可官職乃是陛下所賜,你這般輕易就以官職作保,只怕有想要棄官之嫌。你放心,陛下對朝臣寬仁,只要咱們為臣下者小心謹慎不犯錯,該罰誰就罰誰,該關誰就關誰,陛下何等圣明,又怎會冤枉了你和禮部呀。」
這話似乎是在寬慰錢肇經,聽起來透著十二分的真心。
錢肇經的心卻懸了起來。
外面又是一聲雷鳴,沈時晴看著他們。
她端坐在上,大殿中眾人的百般心思似乎都被雷聲送入了她的耳中。
垂著眼眸,她的手指輕輕捻動。
「常尚書,朕不只想要查清此次女官遴選一事,你會如何向朕舉薦欽差人選?」
「陛下。」
常盛寧先說了兩個字,然后抬頭看向了李從淵。
李從淵一陣莫名:「常尚書,你是想讓本官親去?本官自然樂意前往,可本官實在不懂,讓本官去了山東,除了查清此事本官還能做什么?」
常盛寧緩緩搖頭:「李閣老乃是朝中股肱之臣,身在中樞怎可擅離?老朽只是有一問。李閣老,若是那人選極是合適,您可會為了一己之私而橫加阻撓?」
李從淵更覺得莫名其妙。
他為官勤謹,為人本分,這些年里為私心而做的事寥寥可數,若是與他有仇之人有利于朝廷,他也不會對其刻意打壓。
雖不能說是個唾面自干的君子,總也可以稱一句為國不計前嫌。
「常尚書,本官不懂您的意思。」
他在那摸不著頭腦,卻見常盛寧緩緩后退,然后對自己彎腰行了一禮。
接著,常盛寧又對陛下行了一禮。
「陛下,近些日子以來,關于女官一事民間頗有些非議之言,有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說所謂的遴選女官不過說為了給陛下充實后宮,只因為陛下深愛皇后不愿選秀女,方有此替代之舉。男女之事,自古是辯者難辯,清者難清。微臣舉薦的欽差,不僅能查清此案,還能讓天下人都知道陛下重用女官的決心,于國于民,皆有大利。此人不只深知女官遴選之事,還通曉詩書教化之道,滿腹經綸不輸朝上我等,更有……我等皆沒有的一大好處。」
李從淵心中一突,他本來就是極為聰明之人,剛剛不過說被常盛寧的一番做派搞得摸不著頭腦,到了此時要是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他這些年的宦海浮沉也就白費了。
可他明白了,卻也晚了。
「那好處,便是那人乃是女子。陛下
,臣舉薦端己殿察院觀風使米心蘭為欽差。」
一瞬間,李從淵有些晃神。
在武英殿上,他聽見自己妻子的名字從別人的嘴里說出來,竟然有些陌生。
「米心蘭?那是誰?」大理寺少卿茫然四顧,就看見了李閣老一張臉仿佛被人灌了鉛。
「米心蘭其人出身書院,師從名家,單論文章,李尚書曾多次說過其不及米心蘭多矣,前幾年京中流傳的《尚書辯經通考》一書便是米心蘭與幾位密友聯手編纂而成,她少時替父管理書院細務,對女官的遴選、栽培也頗有見解,幾次上奏更改女官章程都被陛下應允。陛下,臣以為,她可為此次欽差。」
「陛下,那米心蘭竟是女子?」
「陛下,欽差不同于尋常女官,讓女子為欽差世所未有,臣以為……」
沈時晴端起一旁的茶盞。
趙肅睿這身板兒真是酒量可憐,不過是幾碗酒,醉到要晝寢已經很可笑了,竟然第二日還胃口不振。
她此刻的茶碗里裝的不是茶,而是她特意吩咐讓三貓煎的陳皮葛根湯。
喝茶的時候,她看了錢肇經一眼。
女官遴選上出了事,少不了劉康永的手筆,這錢肇經本是劉康永的左膀右臂,現在卻跳出來要自己去查此事,要么是別有所圖,要么也有想要摘清自己的意思。
至于讓米心蘭當欽差……
「米心蘭才當了幾天的觀風使,為官經驗極少,怎能出任欽差?」
沈時晴搖搖頭,放下了茶盞。
就在下面眾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她笑著說:
「不如讓徐宮令帶著宮中負責遴選的一應女官去山東,好叫天下人知道,朕選出來的女官是什么樣子的。」
外面的冬雷聲好像停了。
大殿里的文官們卻好像被雷給劈了。
「也不獨是山東,徐宮令年富力強,女官們也是青春正好,拘在宮里沒什么意思,讓她們到處走走,到處看看……這樣一來,還得加派錦衣衛護送,不如再選一些精于武藝的女子入錦衣衛?」
陛下想得真仔細啊。
他們這些當大臣的是真想死啊。
兵部尚書楊齋以袖掩面。
他昨日還和同僚說陛下如今比從前講理了很多。
現下他只想回到昨日,抽自己幾個耳光。
陛下哪里講理了?
夢里嗎?
「陛下,臣以為,米心蘭當欽差,也并非不可。」
大殿內沉沉的聲音響起。
不知道是誰長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李閣老舍了他的夫人造福于朝廷!
「李尚書,你是真心的?」陛下似乎還有些不滿意,「朕覺得米心蘭一個人,未必比得上一群女官。」
「陛下,徐宮令所率女官參贊內廷要務,不可輕易離宮,不如米心蘭本就是觀風使,又出身察院。」
「好吧。」
誰都能聽出來陛下不太滿意。
可他到底是沒有再說什么。
除了一些人,大部分的人心中一松。
「至于焦濡,據說他是個清官?」陛下的聲音再次響起,「清官怎么還用朝廷的銀子?死就死了,貪墨白銀三百兩,在太宗朝他早就死了,反倒是刑部和大理寺論罪太慢,反倒讓他多活了些日子,你們這三法司,怎么能讓貪官自己動手?」最新網址:gashu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