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淳傳

第七章 關照

早在莘娘樊誠他們下馬車的時候,文掌柜就注意到了,忙上樓來請示。

三樓一間位置極佳的客房內,六皇子看著樓下的熱鬧,疑惑道:“永安侯府的表少爺替他表姐出頭不難理解,沒想到程乾也會替她出頭。”

文掌柜笑著解釋道:“六皇子有所不知,若不是永安侯先夫人早逝,程大公子要定的恐怕就是這位姚大小姐了,兩人的母親是手帕交,極為要好。很早就有過這樣的想法,直到樊氏故去,御史府也沒有反悔的意思,龐氏直等到姚大小姐及笄,卻是那永安侯始終不曾提及,這才定下了魏三小姐。”

這件事極隱晦,若不是常年替淳王爺打探消息的他,旁人很難知曉。

如此看來這樁婚事只怕姚大小姐自己都不曾聽聞,許是府里無人告訴過她,否則她面對程大公子不會這么坦然。

還有一件事文掌柜沒說。

現任皇后是繼后,并不得寵,很晚才生下自己的長子,六皇子剛會騎馬射箭,魏貴妃生的三皇子已經開始幫著他父皇處理政務。

太后的侄女魏貴妃最得皇帝寵愛,真正意義上的六宮之主,繼后只是虛有其名罷了。太后不能在選娘家的侄女做瑞王的王妃,免得埋下蕭薔,日后禍亂,這才由著魏國公將魏三小姐許給了程家的小子。

六皇子垂了眼瞼,淡淡道:“哦,是這樣啊!”

看到姚大小姐,六皇子忽然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他想到父皇對他的冷淡,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他身邊沒有可用的人,這里六皇子只是掛個名,全是淳王叔的人在幫他打理。

淳王叔的身份在皇室中極為敏感,即便這樣淳王叔還愿意不遺余力的幫他,他的父皇竟對他不聞不問。

他不由大著膽子,第一次越過淳王叔吩咐文掌柜:“既然那位表少爺是文掌柜的故人之子,那文掌柜就給他們行個方便好了。”

文掌柜聽了,看向淳王爺。

大案后的淳王爺不知何時停了筆,青竹白玉般的指尖捏著筆管,未曾放下。淳王淡淡問六皇子:“你的騎射學的如何了?”

六皇子忙恭敬應答。

文掌柜略待半刻,見淳王爺并沒有反對,方躬身輕手輕腳退了出去,輕輕掩了門。

外面日光灼熱,火力壯的少年不禁滴下汗來。

高升客棧的伙計越過眾位富家子弟,徑直停在了正僵持中的幾人面前,十分客氣有禮道:“這位公子和這位小姐請隨小的來,我們家掌柜有請。”

莘娘任由追上來的金桔戴上帷帽,看也沒看章坤一眼,越過他,徑直隨著伙計走了。

樊誠與程乾拱了拱手,丟下章坤,不曾理會。

程瑩沖著章坤仰頭“哼”了一聲,追上去,與樊誠同仇敵愾道:“那個人真討厭老是纏著姚大姐姐!”

身后的章坤聽到,氣得直瞪眼,卻不好反駁,因為他確實有這個打算。

樊誠聽了,怎么看程小姐怎么順眼,立刻大方道:“別理他,伙計來喊我們,想來已經有位置了,我們進去多點些好吃的!去去晦氣。”

程瑩聽了笑瞇瞇,如小雞啄米,連連點頭。

二人一拍即和。

程乾看著三人的背影露出笑意,明知妹妹性格豪放,卻沒有上前阻攔,有姚大小姐看顧妹妹,莫名的讓他安心。

章坤氣得臉色漲紅,自覺在兄弟面前失了面子,心中惱怒,卻不敢對著留下來的程乾發作,將這筆賬算在了樊誠頭上,對莘娘更加不喜。

樊誠看到柜臺后面的文掌柜,十分意外,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文叔,他忙上前作揖見禮,親切地稱呼一聲:“文叔!”

文掌柜撫須笑道:“永安侯府的媽媽來打聽書院,我就想到是樊少爺到了。”

舊人之子,他父親又特意給他遞了信,他豈有不照看之禮。

文掌柜道:“樊少爺初來京城,理應接風,位置嘛……自然有。”

樊誠不禁笑起來,他就說這么大的三層樓怎么可能說沒位置就沒位置,若是來了推不掉的達官顯貴,皇親國戚,該如何處理?果然留有后手。

程小姐喜出望外,忙跑過去冒著星星眼看著樊誠,仰頭道:“樊公子你真厲害!”樊誠聽了不由挺了挺胸膛,腰背都挺直了不少。

方媽媽、常媽媽和小山留在馬車上等,只留了金桔和程小姐的丫鬟雀兒跟去服侍。

伙計帶著她們幾人去了二樓一間極為隱蔽的雅間,平時不注意看根本不會發現。只見里面波斯地毯,蜀錦帷幔,裝飾的富麗堂皇,重重帷幔內擺了三張席案,一張上首主人位,東西兩張客位,每張席案左右都擺了兩尊冰鑒,一進來頓覺涼爽舒適。

樊誠暗嘆京城的富貴,莘娘也不由多打量了幾眼。

姐弟倆并不知道這間雅間的特殊,與旁的古色古香別有不同。程瑩來的次數也不多,以為每個雅間各有特色,沒有放在心上。

兩個丫鬟立在了帷幔旁,莘娘與程瑩對坐在東席,樊誠單獨在西,幾人按照這里的慣例點了膳食,樊誠點了軟羊、龜背、大小骨每樣各一份,程瑩點了自己愛吃的石髓羹、蜀禱炙和水晶膾,莘娘因與程瑩一席只多點了一份果木翹羹。鮮果上的鵝梨和石榴。

這時有伙計叩門進來,問樊誠是否要點歌舞或是叫兩個唱曲的來助興。

樊誠不耐煩那些,揮了揮手。程瑩卻叫住了伙計,“唱曲的就不必了,咿咿呀呀的太吵,我又聽不懂。來段琵琶舞就成了。”

伙計笑著應是,合上門去了。

樊誠不禁瞇了眼盯著喜滋滋的程瑩瞧,仿佛她是天外來客。

程瑩被看的紅了臉,高聲辯解道:“來這里就是為了享受的,不然在府里吃好不好。”

她們府里有自己密不外傳的私房菜,并不比外面的酒樓差。想來永安侯府也是如此。

莘娘知道程小姐愛熱鬧,笑著替她解圍,“聽說這里的琵琶舞很受歡迎,表弟也觀賞一番,看看與渝城有何不同。”

程瑩想到自己的放縱,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頓算我請,記在我哥哥的賬上好了。”

記在別人的賬上,也算她請?這位大小姐當真是……理直氣壯。

這位程小姐的大膽已經夠讓他漲見識了,沒想到接下來更是語出驚人,樊誠不禁噴出一口茶水。

雀兒忙隨著金桔姐姐進來擦拭幾案。

程瑩見姚大姐姐不介意,直接無視了反應激烈的樊誠,索性點了一小壇梨花白助興。

雀兒面無表情地隨著金桔退去了帷幔旁。她們家小姐在家都敢跟著老太爺一起吃酒,在外面還有什么不敢的,雀兒已經見怪不怪。

莘娘羨慕程小姐的肆意灑脫,并沒有出言阻止,大不了她勸著些就是了,不會讓她多飲。

程小姐見了不由抿了嘴笑,心里想著若姚大姐姐是她的嫂嫂就好了,魏姐姐也很好,就是太重禮數了,不免顯得有些刻板。

樊誠翻了翻白眼,這位程小姐乃女中豪杰也,他當真是自嘆弗如,還好他表姐不這樣,不然他真是要去撞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