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昀一夜沒睡著,他思來想去,不能欠凌玥的情。
天空還泛藍的時候他就起床穿衣,撐著拐杖到攬月軒種藥草的小園子,每樣拿了一株苗放入懷中。
他很少出門,并不認識去玉明寺的路,故而一路上邊走邊問。
他雖腿有殘疾,但態度誠懇,除了少數幾個人為難他嘲笑他,其余人還是樂意給他指路的。
只不過玉明寺騎馬都要半個時辰,走路的話耗時更長,何況他還不良于行,所以很多人建議他雇輛車,被他謝絕了。
他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哪里來的銀子雇車?
凌玥倒是昨日給了他一支銀簪,可他不能當了。
還要用來試毒。
畢竟相府于他來說是龍潭虎穴,能活著是頭等大事。只有活著,才能有機會報仇!
耗了三個時辰,他終于到了玉明寺的山腳下。
只是,草藥在哪里?
聽凌玥說都是稀有的草藥,那么便不能直接問寺僧。
人哪有不喜歡錢財的,出家人也一樣。
找了個年紀稍輕的小和尚,阿昀問道:“小師傅,借問一下,這里哪兒有樹多草多的山坡?我家小姐前幾日來燒香,不小心丟了個荷包,說在坡上丟的。”
小和尚一聽,撓撓光頭:“要不你去后山碰碰運氣?就那里樹多草多。不過施主,我建議你不要去,那里有毒蛇出沒,若是被咬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阿昀道了謝,按他指的路撐著拐過去了。
毒蛇哪里有陳姨娘毒?這么多年都活過來了,更何況區區毒蛇。
阿昀有時覺得自己有病,還病得很嚴重,仿佛他的人生只有受苦和報仇兩種使命。
而他明明是個好端端的人啊,為什么他只能承受無盡的磨難,卻偏偏不能做個好端端的人!
綠樹成蔭,時而有幾聲鳥鳴,他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不過坡很陡,他若稍微不在意,腳下就會打滑。
阿昀很奇怪凌玥一個小姑娘為什么會來這里,還是挖草藥。
她居然能認得草藥,這讓他刮目相看。
他一路慢慢走著,不僅僅因為腿不方便,還因為他要仔細比對遇上的植物與懷中的是不是一樣,若是將雜草帶了回去,還不讓她笑死。
其實她笑起來挺好看的,天真爛漫,不像以前,那笑里全是嘲諷。
他暗罵自己,這個時候了還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僅凌玥中了邪,他自己也是!
一路走走尋尋,尋尋走走,在他即將放棄的時候,居然發現了一株開著紅花的小苗苗,就是凌玥說的最重要的那一種。
他眼中一喜,加快速度走過去,拿小鏟子將它小心翼翼地挖了出來,再放入剛用野草編成的小籃子中,這樣就不怕壓壞了。
找到了一棵,接下來就順利些,最起碼有了信心。只要有了信心,很奇怪,再不順利的事情也會順利一些。
雖然找到的草藥品種不全,但總歸比沒有要好。
正當他仔細地連土挖起一棵小苗時,忽然胸前被重重踢了一腳,他只覺得痛得呼吸都困難,緊接著連人帶籃子一起滾下山坡。
他顧不得疼痛,將藥草護在懷里,人則重重地摔在地上。
抬頭看天,天都在晃。
他掙扎著爬起,還未看清來人,又是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忽然喉嚨一股咸腥,吐出一口血來。
“小子,沒看到山下的牌子嗎?閑雜人等不得上山,你是瞎嗎?”一人叫囂著,手中還舞著劍。
阿昀擦擦嘴角的血,眼神冰冷陰沉,握緊了拳頭,生硬地吐出三個字:“沒看見。”
那人大笑起來,向著旁邊的人吆喝道:“都來看看,這小瘸子膽兒還挺肥!沒看見是吧?那就讓你知道沒看見的后果。”
說罷招呼同伴對他拳打腳踢起來,阿昀奮起反抗,但一人力量終究有限,何況腿腳又不方便,沒一會只能硬生生被打。
“都住手!”
一人厲聲道,那些人都停了下來,原本囂張的眼神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誰準你們打人的?”一個青衣公子快步走了過來,眼神一個個掃了過去。每到一處,那些人的頭都訕訕垂了下去。
起頭的那個賠笑道:“薛公子,是這小子不知死活闖進來,我們怕被主子罵辦事不力才出手教訓他。”
“若是不想挨罵就少惹事,都滾!”
眾人聞言,不敢多待,忙不迭跑了。
薛公子看了眼阿昀,目光落在他旁邊的拐杖上,眼中多了些同情。
青衣男子走到阿昀旁邊,將拐杖撿了起來給他,又將他扶了起來。
“這幾日若是沒事,先別到這里來。那些人狗仗人勢,傷了你也是白傷。”
阿昀瞧他氣度不凡、不怒自威,心生羨慕,說了聲“多謝公子”。
青衣公子道:“不客氣,你快走吧。”
剛走兩步,又被一個黃衣公子攔下了,他眼神倨傲、目中不屑:“居然還有敢上山的,若是壞了本公子的事,想死不成?”
他一把抓住阿昀的衣領用力一摔,阿昀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他早已筋疲力盡無力反抗,閉著眼做好了承受痛苦的準備,卻被一只柔軟的手扶住了。
還有那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睜開眼睛一看,是凌玥,正擔憂地看著他。
他懷疑出現了幻覺。
“阿昀,有沒有事?”凌玥見他失神,將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著。她聲音溫柔,眸子清亮,他的心立時跳個不停。
勉強站好,恭敬道:“多謝大小姐。”
她輕聲道:“不謝。”
看他臉上傷痕,嘴角殘血,衣服臟兮兮的,頓時怒了,指著那一黃一青公子:“你們打的他?”
黃衣公子哼道:“是本公子打的如何......”
話未說完,看到凌玥怒氣沖沖的臉,立刻喜了:“是你啊!我一直在找你!”
凌玥見他往她走來,趕緊攔住:“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黃衣公子指了指自己的腳:“你忘了?我那日被毒蛇咬傷,是你救了我。”
凌玥仔細打量著他,“哦”了一聲,“似乎有這么回事。”
轉而道:“我救了你,你卻打傷我的小廝,恩將仇報嗎?”
黃衣公子笑道:“我并不知道他是你的小廝。況且,這怪你。你說自己是禮部尚書之女張憐芯,可你根本不是,你騙我在先,我不得已只能封鎖山坡希望能再見到你。”
凌玥覺得這廝有病,悶聲道:“可我不想見你。你打傷了他,醫藥費一百兩拿來。”
醫藥費?
黃衣公子斜了阿昀一眼,哼道:“一個小廝,打了就打了,那賤命要什么醫藥費?不過既然姑娘開口了,只要你告訴本公子你的姓名,一百兩即刻奉上。”
“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