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過錦衣郎

第一百零八章.借機而起

墨煙站在那兩扇貼著門神畫像的門前,抬手扣了門。

她算好時間,認為這一家人應當已經用畢晚飯。

開門的人是白家次子,白啟騫。

墨煙知道,這是因為這會兒白啟鳴大約還在洗碗。不然,肯定是他這個三弟前來應門。白啟鳴是熱心腸和勞碌命,可偏生這樣性子的人,才每天過得開朗快活。

“您是……”

墨煙提起腰上的牙牌:“東緝事廠。”

白啟騫吃了一驚。

自然,東廠找上門,很難被認為是好事。

夕陽已經西下。白啟騫瞇起眼睛,辨識牙牌上的字。

“您找白啟鳴?”

“是的,我找白校尉。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白啟騫神色不安,但禮數周全:“可要進來喝杯粗茶?”

“不。不必。請白校尉出來說話。”

巷口有一棵老榆樹。墨煙在樹下等白啟鳴。

快到宵禁時分了,路上行人稀少,很安靜。

白啟鳴穿著便服出來,手上還有水漬。他將袖子翻下去。整了整衣襟。白啟鳴穿飛魚服很好看,但墨煙更喜歡看他簡簡單單穿布衣的模樣。

“墨煙公公。”他拱手行禮。

“白校尉。”

“公公傍晚前來,可是有要緊事?”他眼神稍有躲閃。

“白校尉此前被調派到樂平王府,護衛國師齋醮,想來是白僉事的吩咐吧?”

白啟鳴一下睜大了眼睛。

墨煙知道自己猜對了。

“大哥說……他剛剛上任,沒有認識的人。有一些小活兒,不方便拜托別人。”白啟鳴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率過頭。

他似乎覺得自己對不住墨煙,自認有愧。

“白僉事沒有和你說原因?還是,你不能告訴我?”墨煙并不想為難他,她站在他面前時,眼神和聲音總是不自覺就會變得柔軟——因為白啟鳴就是這樣一個容易打動他人的人,“是關于寧王和裕平王的事,對嗎?”

白啟鳴不需要回答,墨煙知道答案。

她接著道:“有人不放心樂平王,也有人不放心我,對不對?辛苦白校尉了,竟為這般無聊之事浪費光陰。”

“不,不是的!”白啟鳴抬起頭看著她,“不是……浪費光陰。”

“我和樂平王都無異動,你便是無功而返。”

“那怎么能叫無功而返。那是好事。”白啟鳴嘆了口氣,“本來,我也沒什么事做的。到樂平王府長長見識,自然沒什么不好。而且我之前同您說的那些話,也不是假話。”

“之前說的……是說,你對東廠有了改觀,而且感興趣?”

白啟鳴點點頭。

墨煙轉而道:“其實據我猜測,白僉事之所以叫你去樂平王府暗查,多半就是因為督主的吩咐。”

“莫廠公?”

“白校尉不知道?”

“大哥并沒有同我講。他只說……”

“廠衛本是互通有無的一家,既然我已猜到七八分了,白校尉也別再藏著掖著才好。”

白啟鳴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后頸:“大哥只說,是容易辦的小事,也說,是該還的人情。啊,如此說來,可不就該是莫廠公么——瞧我這人,實在是不通透。”

墨煙悵然而笑。

有了這些信息,輕易便能拼湊出個七七八八來。

這樣便足夠了。她決定就此止住,收回心緒。

“仔細想想,確實沒什么不好的。樂平王出手闊綽,人也容易打交道。去王府守職一個月,既沒出事,自是好事。雖說到頭來是我們督主多慮,不過你們白家兄弟也沒虧啊,果真是好事一樁。”墨煙頷首道,“而且這一個月來,我也算是和白校尉成了朋友吧?”

白啟鳴的眼睛亮了起來:“當然。若是小公公能這樣想便太好了。”

“既在官場,朋友必不可少。”墨煙這話不僅是說給白啟鳴聽,也是說給自己聽。她聽到自己那涼薄的語氣,“不過,做朋友自然也要有往有來。”

“這是……何意?”

“我想與白校尉做朋友。督主,顯然也是想和僉事做朋友。不過督主不容易相與,而我可就容易得多。”

白啟鳴疑惑地望著她的眼睛。

他總是與人直視。他的眼睛富有情感。

而墨煙則正在學習如何抹去一切可能透露內心情緒的表現。

她微微俯首,說道:“我近日打聽到一條消息,想來對你們有用——不如說,白校尉和白僉事越早知道越好。墨煙希望借此聊表朋友之誼。”

白啟鳴眨了眨眼睛。

她靜靜深吸一次,開口道:“寧王與裕平王謀逆一案,圣上吩咐三司調查會審。您的父親,原兵部左侍郎白問清,在朝中曾與人結仇。恐怕那人會在督查院調查卷宗上做文章,加以構陷。當然,白侍郎清者自清,毋需多言。而且如今白僉事身擔錦衣衛要職——因此就算有人構陷,只需稍稍動點兒手腕,應當就能逢兇化吉”

白啟鳴微微皺眉,思索著。

墨煙并不指望他會立刻相信,并立刻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相反,現在寧王都還沒有被押解入京——墨煙其實是空口無憑。

而且如今局勢有所變動,事情是否還會向著“從前”那般發展,墨煙也并不能肯定。

因此,她想要找到一種萬無一失的方法。

“是你的督主要你來說這些,還是你自己想告訴我?”白啟鳴問。

“實不相瞞,我未與督主商談,是直接來找白校尉的。”墨煙知道,白啟鳴單純和善,但并不愚蠢,她必須顯得有誠意,“如今,墨煙也正遇到一個難題。”

“難題?小公公遇到的,會是什么難題?”

果然,聽聞別人有難,白啟鳴自然而然便試圖關懷。

“您自然是不清楚……不瞞啟鳴兄說,”墨煙換了個稱呼,“我們督主,在墨煙眼里看來是猶如父母長兄一樣的,然而,我在他眼里畢竟只是沒有關系的外人。如今墨煙到了兩難的境地,前方沒有指望,后方沒有支援……唯有交些朋友,寬慰自己了。”

白啟鳴若有所思。

“假若,真有人意圖構陷父親,聽小公公的意思,小公公是愿意出手相助的?”

“不僅是我,督主肯定也會有施以援手的心思。只不過,恐怕需要令兄主動示好。如果事情不到那么緊急,自然也不必逼迫令兄做違心之事。但,畢竟所謂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助、互相麻煩,不然何以維系關系呢。”墨煙笑著說。

“我還以為,朋友是互相欣賞、互相有話聊就行的,看來在小公公眼里,不僅僅如此。”白啟鳴話里有挖苦之意,但神情溫和。

墨煙也更加舒緩地笑了:“不管怎樣,我今日只是來給啟鳴兄稍微透點兒口風的。未雨綢繆總好過被人當頭喝棒。”

“那是自然。此情啟鳴領受了。不過……”

“不過什么?”

“小公公要和我做朋友,我自然愿意按照小公公的步調來。但小公公是不是也該遷就啟鳴交朋友的習慣?”

“這是當然。啟鳴兄的意思是?”

“首先,我以后可以叫你墨煙嗎?”

“我沒有表字,所以叫我墨煙就好。”

白啟鳴點點頭,笑容在寒冷的秋風中不減溫度:“其次,既然是朋友,就不該太生分了。下回你早些來,請你到我家吃飯呀。雖說寒舍簡陋,但也是一番心意。不知道小公公——啊,墨煙,不知道墨煙你介不介意?”

“上回的包子很好吃。”墨煙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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