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煙站在那兩扇貼著門神畫像的門前,抬手扣了門。
她算好時間,認為這一家人應當已經用畢晚飯。
開門的人是白家次子,白啟騫。
墨煙知道,這是因為這會兒白啟鳴大約還在洗碗。不然,肯定是他這個三弟前來應門。白啟鳴是熱心腸和勞碌命,可偏生這樣性子的人,才每天過得開朗快活。
“您是……”
墨煙提起腰上的牙牌:“東緝事廠。”
白啟騫吃了一驚。
自然,東廠找上門,很難被認為是好事。
夕陽已經西下。白啟騫瞇起眼睛,辨識牙牌上的字。
“您找白啟鳴?”
“是的,我找白校尉。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白啟騫神色不安,但禮數周全:“可要進來喝杯粗茶?”
“不。不必。請白校尉出來說話。”
巷口有一棵老榆樹。墨煙在樹下等白啟鳴。
快到宵禁時分了,路上行人稀少,很安靜。
白啟鳴穿著便服出來,手上還有水漬。他將袖子翻下去。整了整衣襟。白啟鳴穿飛魚服很好看,但墨煙更喜歡看他簡簡單單穿布衣的模樣。
“墨煙公公。”他拱手行禮。
“白校尉。”
“公公傍晚前來,可是有要緊事?”他眼神稍有躲閃。
“白校尉此前被調派到樂平王府,護衛國師齋醮,想來是白僉事的吩咐吧?”
白啟鳴一下睜大了眼睛。
墨煙知道自己猜對了。
“大哥說……他剛剛上任,沒有認識的人。有一些小活兒,不方便拜托別人。”白啟鳴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率過頭。
他似乎覺得自己對不住墨煙,自認有愧。
“白僉事沒有和你說原因?還是,你不能告訴我?”墨煙并不想為難他,她站在他面前時,眼神和聲音總是不自覺就會變得柔軟——因為白啟鳴就是這樣一個容易打動他人的人,“是關于寧王和裕平王的事,對嗎?”
白啟鳴不需要回答,墨煙知道答案。
她接著道:“有人不放心樂平王,也有人不放心我,對不對?辛苦白校尉了,竟為這般無聊之事浪費光陰。”
“不,不是的!”白啟鳴抬起頭看著她,“不是……浪費光陰。”
“我和樂平王都無異動,你便是無功而返。”
“那怎么能叫無功而返。那是好事。”白啟鳴嘆了口氣,“本來,我也沒什么事做的。到樂平王府長長見識,自然沒什么不好。而且我之前同您說的那些話,也不是假話。”
“之前說的……是說,你對東廠有了改觀,而且感興趣?”
白啟鳴點點頭。
墨煙轉而道:“其實據我猜測,白僉事之所以叫你去樂平王府暗查,多半就是因為督主的吩咐。”
“莫廠公?”
“白校尉不知道?”
“大哥并沒有同我講。他只說……”
“廠衛本是互通有無的一家,既然我已猜到七八分了,白校尉也別再藏著掖著才好。”
白啟鳴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后頸:“大哥只說,是容易辦的小事,也說,是該還的人情。啊,如此說來,可不就該是莫廠公么——瞧我這人,實在是不通透。”
墨煙悵然而笑。
有了這些信息,輕易便能拼湊出個七七八八來。
這樣便足夠了。她決定就此止住,收回心緒。
“仔細想想,確實沒什么不好的。樂平王出手闊綽,人也容易打交道。去王府守職一個月,既沒出事,自是好事。雖說到頭來是我們督主多慮,不過你們白家兄弟也沒虧啊,果真是好事一樁。”墨煙頷首道,“而且這一個月來,我也算是和白校尉成了朋友吧?”
白啟鳴的眼睛亮了起來:“當然。若是小公公能這樣想便太好了。”
“既在官場,朋友必不可少。”墨煙這話不僅是說給白啟鳴聽,也是說給自己聽。她聽到自己那涼薄的語氣,“不過,做朋友自然也要有往有來。”
“這是……何意?”
“我想與白校尉做朋友。督主,顯然也是想和僉事做朋友。不過督主不容易相與,而我可就容易得多。”
白啟鳴疑惑地望著她的眼睛。
他總是與人直視。他的眼睛富有情感。
而墨煙則正在學習如何抹去一切可能透露內心情緒的表現。
她微微俯首,說道:“我近日打聽到一條消息,想來對你們有用——不如說,白校尉和白僉事越早知道越好。墨煙希望借此聊表朋友之誼。”
白啟鳴眨了眨眼睛。
她靜靜深吸一次,開口道:“寧王與裕平王謀逆一案,圣上吩咐三司調查會審。您的父親,原兵部左侍郎白問清,在朝中曾與人結仇。恐怕那人會在督查院調查卷宗上做文章,加以構陷。當然,白侍郎清者自清,毋需多言。而且如今白僉事身擔錦衣衛要職——因此就算有人構陷,只需稍稍動點兒手腕,應當就能逢兇化吉”
白啟鳴微微皺眉,思索著。
墨煙并不指望他會立刻相信,并立刻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相反,現在寧王都還沒有被押解入京——墨煙其實是空口無憑。
而且如今局勢有所變動,事情是否還會向著“從前”那般發展,墨煙也并不能肯定。
因此,她想要找到一種萬無一失的方法。
“是你的督主要你來說這些,還是你自己想告訴我?”白啟鳴問。
“實不相瞞,我未與督主商談,是直接來找白校尉的。”墨煙知道,白啟鳴單純和善,但并不愚蠢,她必須顯得有誠意,“如今,墨煙也正遇到一個難題。”
“難題?小公公遇到的,會是什么難題?”
果然,聽聞別人有難,白啟鳴自然而然便試圖關懷。
“您自然是不清楚……不瞞啟鳴兄說,”墨煙換了個稱呼,“我們督主,在墨煙眼里看來是猶如父母長兄一樣的,然而,我在他眼里畢竟只是沒有關系的外人。如今墨煙到了兩難的境地,前方沒有指望,后方沒有支援……唯有交些朋友,寬慰自己了。”
白啟鳴若有所思。
“假若,真有人意圖構陷父親,聽小公公的意思,小公公是愿意出手相助的?”
“不僅是我,督主肯定也會有施以援手的心思。只不過,恐怕需要令兄主動示好。如果事情不到那么緊急,自然也不必逼迫令兄做違心之事。但,畢竟所謂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助、互相麻煩,不然何以維系關系呢。”墨煙笑著說。
“我還以為,朋友是互相欣賞、互相有話聊就行的,看來在小公公眼里,不僅僅如此。”白啟鳴話里有挖苦之意,但神情溫和。
墨煙也更加舒緩地笑了:“不管怎樣,我今日只是來給啟鳴兄稍微透點兒口風的。未雨綢繆總好過被人當頭喝棒。”
“那是自然。此情啟鳴領受了。不過……”
“不過什么?”
“小公公要和我做朋友,我自然愿意按照小公公的步調來。但小公公是不是也該遷就啟鳴交朋友的習慣?”
“這是當然。啟鳴兄的意思是?”
“首先,我以后可以叫你墨煙嗎?”
“我沒有表字,所以叫我墨煙就好。”
白啟鳴點點頭,笑容在寒冷的秋風中不減溫度:“其次,既然是朋友,就不該太生分了。下回你早些來,請你到我家吃飯呀。雖說寒舍簡陋,但也是一番心意。不知道小公公——啊,墨煙,不知道墨煙你介不介意?”
“上回的包子很好吃。”墨煙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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