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煙……”齊環宇以手掩面,將手指壓在眉骨上,遮了遮眼睛。他笑著搖搖頭說,“沒什么。我沒有不高興。”
“可是——”
“我剛才是在嫉妒,你明白嗎?”他語氣柔和,輕緩地說。
“嫉妒?”墨煙驚訝地問,“嫉妒什么?”
“嫉妒一個或幾個你在意的那些人吧。我氣的是你不在意我。”
“我怎么不在意你?”墨煙完全搞不懂了。
“那是不一樣的,墨煙。”
“什么意思?”
“我喜歡你,我就不希望你喜歡別人。我說的是這種在意。”
原來話題還是會繞回到這兒來。
墨煙舒了口氣。
墨煙不知道什么叫做嫉妒。或者說她從來不曾確切地知道。
她不擅長拆分心里所感受到的東西。
她很單純地把好壞、舒服難受區分開來,用明媚和陰沉來代指——光的特點就是,若是存在,就幾乎照亮所有,若是黯淡,就掩蓋所有輪廓。
這似乎是她作為人有所欠缺的地方。
但也可以說是墨煙的個性罷了。
“王爺您就別難為我了——”墨煙拖長了聲抱怨道,“王爺自己對孩子不上心不在意,可別賴到我身上呀。”
她想了想,又掐尖了嗓子甜膩膩地說:
“等過兩天墨煙回了城,墨煙偏偏就要去府上拜訪王妃娘娘!偏偏就要噓寒問暖,關心她的身子!王爺可要小心了,都說女子有孕時心緒不穩,格外需要丈夫安慰,到時候萬一她從墨煙這兒得了更多慰藉,恐怕王爺……”
“胡說什么?”齊環宇起先大為吃驚,然后被氣笑了,伸手要擰她耳朵,“我告訴你,你若是敢勾搭王妃,本王就敢向皇兄和莫廠公討要你!”
墨煙捂著耳朵左右躲閃:“督主才不會答應的。”
“你怎么知道,萬一他就答應了呢?”
“那、那墨煙就抱著督主的腿哭,煩到他反悔;或者抱著王爺的腿哭,煩到您反悔。”
齊環宇細長的眼睛稍稍瞇起來,嘴里哼笑一聲。
墨煙發覺齊環宇已經不生氣了,于是討好地賠笑。
齊環宇本來是想揪她的耳朵,奈何墨煙嚴防死守捂得極緊。這會兒“戰事”消停了,他的指尖還扣在墨煙指節上。他忽得松開手,碰了碰墨煙烏黑的鬢發,又往上拂去:
“你頭上這根簪子挺有趣。哪兒買的?還是定做的?”墨煙烏發如綢,發絲根根韌亮,又宛似豹毛虎皮,“不過和你今天的銀邊鑲白玉抹額不太搭配。”
墨煙一聽這話,眼睛亮起來。
“王爺喜歡?”
“怎么?”
她伸手便將發簪拔下來:“其實這是想要送給王爺的。不過后來又覺得實在是件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拿不出手。”
她將木簪握在手里把玩著。
齊環宇順手將她的冠帶和網巾抽下來,那頭烏發便彎彎繞繞地松散開,緩緩披到肩頭。墨煙有些難為情地攏了攏頭發,抬頭看向他,握著簪子的一端,將另一端遞上前:“王爺若是不嫌棄的話……收下它可好?這是墨煙自己的心意。”
木簪形若舒卷之云。
如同遞上一片鴻毛。
齊環宇笑了笑,輕輕握住那根簪子:“到那邊去。我給你梳頭發吧。”
“王爺會梳頭?”
“我還不曾給男人梳過。”事實如此。他甚至不必給自己梳頭,因為定會有人伺候他的。不過親手為女子梳妝則不一樣,那是一種情趣,所謂“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
“我先給你梳。然后輪到你給我梳,用上這根簪子,怎么樣?”
“好啊,”墨煙笑起來,“我很會梳髻的。”
“替什么人梳?莫遲雨?”
“主要還是因為每天要替自己梳呀。墨煙整日跑來跑去,頭發很容易散亂。”
齊環宇不禁嘲笑自己:“這倒是。”
齊環宇本來也不是為了讓墨煙束好頭發才提出為她梳頭,自然梳得很慢。
梳到一半,還說要替她篦一篦頭發,又換了篦發的細梳。
“最近城里有發生什么好玩兒的事嗎?”他拋出一個很廣泛的話題。
“好玩的事……”
提起京城,墨煙想起的是木門上兩位怒目圓睜的門神。以及三司官爺們口袋里源源不斷滾進去的金銀財寶。
“王爺知道端云嗎?”
“端云?是不是和你一同辦事的那個?”
“對。王爺居然知道呀。”墨煙笑了笑,在鏡子里看到自己一笑時眼睛底下突起兩彎圓乎乎的臥蠶,很孩子氣,“端云比我小兩三歲,一直替督主做書童的活兒。”
“嗯。那位端云公公怎么了?”
“他最近有了傾慕的對象。問我若是還沒定情,送什么禮物好。我從沒見過端云那么慌里慌張呢。他雖然比我小,但是可懂事了。督主罰我罵我的時候,他替我支招求情,比我自己說話要有用得多。”
齊環宇笑了起來:“那你給人家出了什么主意?”
“還沒想好。暫時定下來,是覺得送一支珠花比較妥當。我去攬月樓的時候正巧碰到一位銀匠,向他討教,他說若是用銀絲絞枝條、用珍珠和紅綢來做梅花,會很好看的。王爺覺得怎么樣?”
齊環宇關注著墨煙的神情。
他贊許道:“聽起來對手藝要求可不低。但若是能做得好看,確實心思巧妙。送給喜歡的姑娘算是合宜。”
“是吧?”
“嗯。不錯。”
雖然齊環宇也不太明白墨煙是從哪個方面認可自己的審美,但墨煙看起來的確挺滿意:“那就這么定了!我給他做主,不去問他了。反正都還不確定那個宮女到底愿不愿意收呢。之后若是真的互生情愫,再讓端云自己去苦惱該送什么定情信物。啊,但要是她不愿意收……”
“不愿意收,你把它賣給我。”
“您再轉手送給別人?那倒是好,不浪費。”
“怎么了,我就不能戴?墨煙,你在宮里待得太久,壓根不知道京城里頭的俏公子簪花佩玉有多漂亮吧?”
“我怎會不知道?墨煙又不是不出宮門,更不是瞎子。”
“好好好。”
“對了,王爺。”
“怎么?”
“您與中宮,關系如何?”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墨煙當然不會提起杜春屏和端云說的那些話:“這不是,因為王妃最近受邀在坤寧宮做客,好像妯娌相處很是融洽。”
“是嗎?我倒不曾留意。”齊環宇隨意地說,“皇后娘娘統理后宮,處處都想做得周全,自然也不會冷落了王妃吧。”
墨煙覺得樂平王肯定知曉她所不知道的一些事。
她認為,齊環宇和皇帝、和莫遲雨是一類人,他們對于與自己有關的事一定知之甚詳。但眼下她不方便再問。
“王爺,聽說這附近山林間有個‘小虹潭’,您去玩兒過了嗎?”
“聽倒是聽說過。”
“那我們明天去看看好不好?”
“我也是該出去走走。”
齊環宇一邊說著,一邊將墨煙的長發盤繞束起。
墨煙從懷里摸出原本佩戴的簪子想要遞給他,但齊環宇已經從頭上拆下了自己的那根白玉簪,插進墨煙的發髻間。
那是一根蟬頭簪。玉蟬棲息枝頭,安然合翅,飲露而眠。
“很合適。”他望著鏡子里的墨煙,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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