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暖

第二章 登門道歉釋前嫌

天不亮,張令曦就摸著起來洗漱,過了一個時辰,老夫人那邊派來了一個年輕的雀斑臉小丫鬟,說是讓張令曦今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不用走動請安。

張令曦心里起疑,將那小丫鬟留住問道,“今天莫不是有什么人要去拜訪老夫人?”

難道是個老夫人頗為看重的人,因是外男,不好讓她前去相見?張令曦腦子飛速地運轉,想要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老夫人出身武將世家,上陣殺敵是尋常事,跟著將士們吃住慣了,比一般女子要大方得多,不至于為著這個就不讓她過去請安。

小丫鬟猶豫一下,還沒人敢明著打聽老夫人什么呢。不過想到老夫人對張令曦的態度,她又仔細想了想說道,“也不算是拜訪吧。”

避重就輕地回答了張令曦的問題,小丫鬟表情緊繃,生怕張令曦再詢問什么。

張令曦見她不肯說,也不好細問下去,讓佩環給她添了些賞錢。

小丫鬟如釋重負地跑開了。

“真是好玩兒!”佩玉正打掃院子,興致極高地看著那小丫鬟的背影,道,“她嘴真緊。趕明兒我得試試,看看到底能不能從她嘴里套出話來。”

“咱們出來乍到,眼看謹慎都可能被人揪著錯處,你還敢去打聽老夫人的事?你當這是在咱們家不成?”佩環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勸告她。

張令曦耳朵尖,聽著佩環說什么咱們家他們家的,一下子拉下臉來,毫不客氣地斥責道,“佩環。我以為你素來穩重知事,怎么這次倒分不清楚了?我不知你說的那個咱們家是誰家,你來給我解釋解釋!”

張令曦平日里好言相待,冷不丁地發起怒來,佩環嚇得打了個冷顫。

九小姐這是怎么了?她們明明是張家的下人,說個咱們家,怎就惹得小姐生了氣?

佩玉忙道。“佩環她腦子發死。一時轉不過彎兒來,小姐千萬別為這個氣著自己。”說完給佩環使了個眼色,又道。“我們雖然是張家的下人,卻是太太親自挑上來的,為的就是讓咱們好生伺候小姐。成了小姐的丫鬟,我們的心就只向著小姐了。”

現在小姐來了相府。吃著相府的水米,有了別的打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佩環聽完。慚愧地一低頭,道,“小姐,是我錯了。”

張令曦這才說道。“你們想想,你們只在張家待了一年,便將那里當成是家了。后頭咱們還有在這里住上起碼十年。你們帶著做客的態度,怎么融得進來?我知道我不該氣。這是個循序漸進的事,急不得。可話我得說明白才是。”

佩環不住地點頭。

“不要說我無情,張家確實是我的根,我身上流著一半父親的血。可是他做的那些事,實在是當不起我的敬重。不是他做了父親就能當好父親的。”張令曦第一次提到父親便哽咽起來,“誰對我好,我心里有數,可是我不能因為別人對我好,就沒有原則地縱容。”

“曦妹妹,曦妹妹在嗎?”

外面傳來叩門聲,打斷了張令曦的說教。

不過就此打住也好,讓佩環她們自個兒去琢磨琢磨。

“可巧妹妹也起的早,咱們一塊兒去給老夫人請安吧。”笑著大方說話的是齊霽。

進來的是如花般亭亭玉立的幾個姐妹。

齊揚一改平時的跋扈,躲在了齊茹身后。

大概是張令曦今天一早讓人給齊茹送去的驢肉火燒和醬菜起了作用,齊茹一把將齊揚從身后拎出來,道,“曦妹妹,這個膽小鬼是來給你道歉的。”

道歉?張令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昨天不是剛剛示好,今天又來道歉,難道齊揚又偷著使壞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齊茹從頭說起。

原來昨夜齊鹿鳴偷著喝了點酒,溜出去跟他表哥尋釁滋事去了,打了喬家的四公子,齊鹿鳴的表哥誆著他說去搬救兵,結果一走沒了蹤影。齊鹿鳴逃不過幾十個人圍追堵截,讓人扭送到了官府。

齊鹿鳴身邊的小廝機靈,偷著回來告訴了小方氏。齊揚那會兒跟小方氏在一塊兒,看著那小廝眼熟,便多看了幾眼。

“明燕,你看著那人眼熟不?”

明燕看了小廝兩眼,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齊揚疑惑不解。

“小姐,你看他像不像那天給您送豌豆黃的那個丫鬟?”

這么一打量,還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你過來,叫什么名字?”齊揚招呼他過來。

小廝低著腦袋,說道,“奴才叫青柳。”

似乎刻意改變聲音似的。齊揚狐疑地盯著他看,要是給他換了丫鬟的衣服,就跟那個丫鬟完全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了。

明燕肯定地點了點頭,她也覺得就是那個丫鬟。

齊揚的目光忽上忽下,小廝緊張地嗓子冒煙。

“青柳?你有沒有長得跟你相像的姐妹?”

小廝愣了一下。

齊揚明白過來。

“你是什么時候到我哥哥身邊服侍的,那天送豌豆黃的是不是你?”齊揚連著拋出幾個問題。

小廝早嚇傻了,“不,不,不關奴才的事。都是少爺吩咐的。不是不是,都是奴才的錯,跟少爺沒有關系。”

先是下意識地給自己脫罪,然后又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是怕自己受罰,又怕齊鹿鳴不饒了他。

哼,齊揚雖小,是非還是知道的。想到張令曦可憐的沒了母親,之前還被她那樣錯怪,齊揚恨不得一頭扎進豆腐里不出來了。

到底她是心軟,早忘了張令曦吐她一身的事了。

這事自然跟著齊鹿鳴打架的事一起,傳到了老夫人那里。

她老人家派人去牢里接了齊鹿鳴出來,齊鹿鳴就被帶到了老夫人那里,關起門來。沒人敢打聽里頭的動靜。

張令曦聽了暗道不好,她有心替齊鹿鳴遮掩起來,慢慢地說服他,結果還是紙包不住火。

既然這樣,叫老夫人教訓他一通也是好的。之前老夫人沒心氣兒管他,現在齊氏那邊的事已經了了,老夫人看著精神頭也好了。親自將齊鹿鳴留到身邊教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張令曦想到這兒又笑了起來。這樣最好不過。老夫人不肯的話,她還要上前勸上一勸呢。

齊揚見她并不生氣,靦腆地說道。“我誤會你的,我跟你道歉。你得罪我的,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嗎?”

說話還真是直接。

張令曦故意裝傻道,“我可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你。也不知你那會兒是怎么看我不順眼了。”

齊揚哪里好意思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說好話。她要是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以前就收斂一些了。

還不是家里人一提起齊氏,就是一副不屑的樣子,還拿了齊氏來教導她們,讓她們恪守禮節。免得被逐出家門。耳濡目染這么多年,齊揚她們怎么能不對齊氏有偏見。

加上張令曦太討老夫人喜歡,讓她們覺得自己被忽略了。心里不平衡,更加敵對張令曦了。

現在齊氏沒了。家里頭風向一轉,全說起齊氏的好來。她們這些姑娘,也是才知道齊氏是被步步逼的這樣,而且還從沒有求助過家里,于是對齊氏又生了些敬重和憐憫出來。

當年大夫人不也是堵著一口氣,沒有給晨姐兒開門,結果害的淳哥兒錯過了治療的機會,死在了京城。大夫人絕口不提,但是這些年青燈苦佛,一直不肯原諒自己。這些話她沒對兒女們說過,兒女們知情了,連帶著就對齊氏和張令曦有了愧疚。

現在齊氏已經“過世”了,前仇舊恨都算是消了,張令曦要在相府里常住著,姊妹們要交好才是。

孩子們都單純,年齡小,不容易記仇,張令曦一松口,她們就玩到了一塊兒。

“那咱們現在要去給外祖母請安嗎,趨哥哥不是在那里呢。”張令曦擺出虛心的態度請教。“是不是要等一等,看看情況再說?”

“也是,還是曦妹妹想的周全。”齊霽說道,“這樣吧,咱們去院子里候著,等著鹿鳴出來,咱們再進去。”

齊揚擺手道,“我不去。我哥哥要是看見我,還不把我生吞活剝了呀。”

不大愛說話的齊霏笑道,“你們親兄妹兩個,抬頭不見低頭見,你躲得過他?”

“我回去了就跟我母親吃住同行,他就不敢把我怎么樣了。”

齊鹿鳴在小方氏面前那么乖嗎?在張令曦的印象里,齊鹿鳴可不是個會顧忌長輩的人。換言之,在什么人面前,他都敢跟人打起來。

張令曦順勢挽上齊揚的肩膀,道,“沒事,他要是敢找你的麻煩,我就找他的麻煩,讓他不敢欺負你。”

“你們還真是不打不相識。一開始那么針鋒相對,現在居然肯互相幫著了。”說到底,她們這些姊妹都是看戲的,起先那些矛盾主要還是張令曦跟齊揚之間的。

張令曦訕訕的笑。

齊揚卻認真地皺著眉頭,撇了撇嘴,道,“曦姐兒,說實話,要是換了別人,我都當是在打趣我。你沒聽她們都叫我哥哥‘小閻王’,不等著你欺負他,他就折騰死你了。”

齊茹點頭如搗蒜,“是啊曦姐兒,他不主動招惹你,你就偷著樂去吧。原先劉家的,方家的,趙家的小姐妹們,還經常來咱們府里,后來都被齊鹿鳴給嚇走了呢。”

說起齊鹿鳴的罪狀,那簡直罄竹難書。

誰知老夫人會用什么方法收拾齊鹿鳴呢?小姐妹們帶著些興奮,結伴去了老夫人那里。成嬤嬤帶她們去小屋里邊喝茶邊等,到了快中午那會兒,才見齊鹿鳴灰頭土臉的出來。

誰都不敢喊他,只盼著他趕緊走了,別遷怒她們。

等他出了院門,張令曦她們才手拉著手輕手輕腳地出來。

“張令曦!”

有人喊她,張令曦頭皮發麻,不情愿地站住了。

齊鹿鳴從門外折返了回來。

正巧撞見她們,先喊了張令曦的名字。

齊揚差點就松開張令曦的手躲到幾米開外了,可是又不好這么明顯的將張令曦拋下,只能硬著頭皮喊一聲哥哥。

齊鹿鳴就像沒看見齊揚似的,徑直走到張令曦身邊,咧嘴一笑,“祖母讓我跟著大哥他們學功課,我說聽不懂先生講的,就求了祖母先跟你學寫字,你不介意吧?”

介意,非常介意!

張令曦不解地問道,“你這會兒跟著我學寫字干嗎?那么喜歡簪花小楷?不如讓鐘娘子教你好了。”鐘娘子是教小姐們書畫的先生。再者說,相府里又不是給他請不起先生,他都這個年紀了,用不著請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姑娘教他吧。

“嘿嘿,你不是在家里還教你庶妹寫字的嘛,教教我怎么了?祖母她已經同意了。”齊鹿鳴鼓勵似的拍了拍張令曦的肩膀,然后一溜煙不見了。

姐妹們同情地看著張令曦,對她“飛來橫禍”深表遺憾。

老夫人年齡大了,喜歡看小姑娘們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尤其張令曦還不一樣,是她格外看重的,見了心情自然愉悅。

“曦姐兒以后就跟著我習武吧。比別人晚一些,也還有出路。”

張令曦聞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難道祖母看出自己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或者自己不知自己骨骼驚奇頗有習武的天賦?

接下來的話,可就讓張令曦尷尬了。

“你雖然天賦差很多,再練也練不成你姨母那個樣子,不過用來防身還是可以的。”老夫人說道,“她們一個個都比你有天賦,就是懶,誰也不愿意習武。”

廢話,又不上陣殺敵,哪個閨閣姑娘會舞刀弄槍的呀?

齊霽她們都低頭不吭聲。

張令曦尷尬地笑了笑,道,“正好我還愁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呢,外祖母肯教我那再好不過。”

齊揚聽了捂著嘴偷笑,曦姐兒這個不怕死的,還敢跟老夫人說這樣的話。嘖嘖。

果然老夫人聽了很高興,說道,“明天寅正二刻到我這里來,咱們從最基本的學起。你們還有誰現在想學了,也可以一并過來。”

然而,并沒有誰站出來主動要求跟著老夫人習武的。

張令曦張大了嘴巴,寅正二刻,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