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王府。
書房朝南面繪著一幅壁畫。色彩斑斕的九女飛天圖,明艷生動,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墻上飛出來。
季閔很少來書房。
雖然博覽天下群書,骨子里卻是個不愛看書的人。他又不是學者,那些枯燥乏味的東西,對他并無多大吸引力。
今夜,他卻在書房呆了許久。
三更的梆子已經敲過了,他喝完白玉細嘴壺里最后一口烈酒,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壁畫前。
他有幾分醉了,差點沒找到機關所在。
靜夜中響起一聲清脆微弱的聲響,像是一根針掉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整幅壁畫隨聲凹進一指,再緩緩向右移動,露出一人寬的密道。陰冷的風從密道涌出來,季閔被吹得一激靈,清醒了許多。
踏入密道,壁畫復原。
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鑲嵌在墻上,以做照明之用。沿著密道往下走,依稀可以聽到濺灑的水聲。
誰能想到,諶王府的地下居然有一個深潭。
潭水一年四季冰寒徹骨,清澈見底,倒映著墻壁上的夜明珠,仿佛從夜空竊來的漫天星光。
寒潭中央有一處高出水面寸余的石臺,不大不小,剛好夠一人打坐,以及一條鱷魚容身。
今天,季閔沒有看到那條鱷魚。有白衣男子盤腿坐在石臺上,手拈蘭花,不知是睡是醒。
男子的上衣松散的披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膚白勝雪,詭異且病態。
季閔隔著潭水向男子行禮:“先生。”
他與男子相差無幾的年紀,貴為皇子,卻無比恭敬。
男子睜眼,雙瞳竟是詭異的幽藍之色。
“殿下深夜前來,有何要事?”聲音陰柔,意外的悅耳動聽。
“我……”季閔一緊張,打了個酒嗝。
男子重新把眼睛閉上:“殿下是不放心?”
季閔連連否認:“不敢不敢!”
話音落,水聲又起。一條鱷魚從水中冒出頭來,緩緩爬到男子面前,慵懶的伏地休息。
這鱷魚身上的硬甲,竟是冰藍之色。
冰藍鱷魚一出現,洞中溫度驟降。季閔打了個寒噤,醉意盡去。
“這兒寒氣重,殿下還是回去歇息吧!”
待季閔離去,男子悠悠睜眼,一雙藍瞳盛滿輕蔑。
“呵,廢物!”
寧姒走到桌前,卻不落座。
她終于看清楚斗篷下的人,一個年輕男人。模樣生得不算出眾,卻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皮膚很白,病態的白。
男人眼睛始終閉著,卻能準確的夾起肉片放進鍋子,燙到熟而不老的時候撈出來,蘸上佐料送進嘴里。
看起來還挺好吃的。
寧姒偷偷咽了口唾沫,一拍桌子故作兇狠:“是你在搞鬼?你到底是誰?”
男人繼續涮肉:“我還以為你會問些有意義,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一想,寧姒還真覺得自己問了些廢話。
“你是個瞎子?”這個應該有意義了吧!
男子倒是配合:“不是。”
“那你為什么一直閉著眼睛?”
“因為被我看到的人,都會倒霉!”
“呵!”寧姒輕蔑一笑,“或許你可以睜眼看看我,看看到底誰會倒霉。”
“你確定?”
“確定!”
男子果然睜眼,看到寧姒的匕首橫在自己脖頸下方。
對上那雙藍瞳,寧姒的手抖了抖。
“你要殺我?”男子輕描淡寫,繼續涮肉。
寧姒一腳踩著長凳,一腳踩著桌面,撞翻了腳邊一盤青菜:“別以為我不敢。”
“你敢,可是你辦不到。”
“是嗎,那就試試看好了。”
寧姒一刀橫拉,割破了男人的脖子。
下一刻,寧姒愣住了。
男人的頸下出現了一條口子,卻不見血。他繼續慢條斯理的涮肉吃,也表現出痛。
奇了,這是個什么怪物?
怪物?
寧姒突然想到什么,迅速調動體內為數不多的靈力。
這人身上,好強的靈力波動。而且這種感覺,不是靈士傳遞出來的靈力感應,更像是……靈器。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利刃劃破指尖,瞬間染上鮮紅。以靈力催動,再配合掐訣念咒。
寧姒動作干脆利落一氣呵成,染血的匕首沒入男人胸膛,浪潮般的靈力沖泄而出,將她掀翻在地。
“嘶!”帶傷的手摔在地上,疼死了。
爬起來,鍋子和一桌菜品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朱砂畫出來的道道,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樣爬滿整張桌子。
男人所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寧姒在凳子下撿到一張黃紙裁出來的小人。小人脖子位置有一條細小的口子,是她先前割破的。
怪不得沒有流血,也不知道疼。
“紙符術?”
紙符術,她也會一點,但是幻化出來的人只能進行簡單的動作,無法像真人一樣自如,更不用說對答如流。
歸根結底,還是靈力不夠。
不知道憑她現在的靈力,能不能施展紙符術。
寒潭中,靜心打坐的男子突然睜眼,幽藍雙瞳中有凌冽寒意射出。
“呵,有趣!”
紙人一破,店內的燈火逐一熄滅。寧姒用袖子在桌面上一通亂抹,手上也沾滿朱砂。
雖然不知道這些道道有什么作用,總之破壞掉就對了。
回到街上,再看這家老白涮肉坊,那些奇怪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她拴在門口的馬已經不知去向,只能徒步在四通八達的街巷中。
打斗聲再次傳來。她找了一堆石子放在衣兜里,才朝著聲源處奔去。
此時的季三已經體力不支,身上多了幾處明顯的傷痕。
寧姒躲在屋檐下的陰影里,拿出一顆石子往人群中擲去。
石子落地聲很快傳來,季三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其他人卻像完全沒有察覺到石子的出現。
看來她的猜想是對的。
寧姒摸出第二顆石子,不過這一次在擲出去之前,她先涂上自己的血。
石頭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精準的落在了一個黑衣人身上。黑衣人的身體隨之消失,但只是一閃便又恢復了原樣。
石子落地。
季三迅速反應過來,舉起手喊道:“扔給我。”
寧姒依言扔過去一顆染血的石子。季三接住之后,就近塞入其中一人的嘴巴,并迫使他咽下去。
紙片飄搖落地,又是一個小人兒。如此重復,終于街上只剩季三一人,其余都成了紙人飄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