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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瑯不是個矯情的人,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當即就重新跪了下去。
周瑧望著她冷笑:“你這是什么意思?”
周琳瑯不說話。
周瑧怒拍桌案:“說話,你剛才不是挺有骨氣的嗎?”
周琳瑯蘊釀了下,再抬臉時已經淚痕滿面,她哽咽著道:“爹指責女兒有錯,女兒不敢辯駁,若能琳瑯自己做主,我情愿不曾出生。若不出生,就不會有這么多的禍事,不會害了母親害了幼弟,也不會害了繼母害了繼弟。”
她錯在哪兒了?真要尋根究底,也許她就不該出生。
可出不出生,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嗎?
周琳瑯自嘲的笑了笑,往前膝行兩步,楚楚可憐的望著周瑧:“昔時年幼,琳瑯行事不當,從而害人害己,琳瑯羞愧之極,輾轉難安。不是琳瑯知錯不改,實是琳瑯……不知從何改起。世人都傳我周琳瑯是掃帚星,可琳瑯自認從無傷人惡意。想必天意如此,要罰琳瑯來這世上受苦受難,至此琳瑯已經無話可說。”
周琳瑯認下從前的罪名,就是想讓周瑧知道,她從來沒有傷害誰的狠毒心腸。事已至此,乃是天意弄人,若是他不信,那就隨他處置吧。
周瑧望著周琳瑯,心中也難免惻然。當初琳瑯出生,粉嫩嫩的小團子,玉雪可愛,他初為人父,既驕傲又歡喜。
可哪成想到最后這個長女竟成了自己的惡夢?妻子撒手人寰,他氣極怒極悲極,對周琳瑯再無父女之情,剩下的只有嫌惡。
她是不是故意已經不重要,甚至她做沒做都不重要,看見她,他就想起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人命官司,沒辦法再心平氣和。
他只想落個耳根清凈,所以馮氏找了什么大師合了八字,說周琳瑯戾氣太重,要送到鳴鳳庵好好修行,他幾乎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
可這不是結束,竟然是新的開始,她才回來就又鬧的闔府雞飛狗跳,母親那邊嫌惡她就不說了,便是自己這房妻妾不寧,實在夠人頭疼的。
可還怎么罰?打也打了,罵了罵了,她就是根木頭也該開化了吧?可偏偏她還委屈,她還有理。
周瑧甚至想:她回周家來做什么呢?是不是周家欠她的,哪輩子的孽債沒還是吧?他艱難的道:“你敢說鳴鳳庵的事,是你無心之舉?”
周琳瑯不敢。本尊就是故意攪起事端,好借此脫身,可她畢竟年幼,且手腕粗暴直接,周瑧是官場上的老油子,沒道理瞧不出來,她再辯解也是狡辯。
周琳瑯凄涼的笑笑道:“鳴鳳庵,是啊,鳴鳳庵,可是誰送琳瑯去的呢?”
周瑧噎了下,道:“……我送你去是為了修行……”
周琳瑯仰頭道:“琳瑯確實誠心修行了,可結果呢?鳴鳳庵主持居心叵測,心地齷齪,不思修行佛法,卻強逼庵中尼姑開門迎客,硬生生將佛門凈地變成了煙花之所,這難道是我的錯?我倒是想和家里互通消息,請父親早些把琳瑯接回來,可一來下不得山,二來送回府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難道這也怨我?”
不等周瑧辯解,周琳瑯又凄涼的道:“父親只怪罪琳瑯處心積慮,可琳瑯所求為何?也不過是在外頭受盡了欺凌,卻無可抱怨,想回家求得庇護而已。還是說,父親只是怨怪琳瑯不該活著回來?假如我和那些慘死的小尼姑一樣,腸穿肚爛,埋到山后的千年深溝里,不僅不會給周家丟人,還會換取世人一片同情,是么?”
周瑧被說得啞口無言,無力的辯解:“你別顛倒黑白,胡攪蠻纏,周家哪兒虧待你了?若是盼著你死,你現在又在哪兒?”
周琳瑯的眼淚是真的掉下來了:“是沒虧待我……”
她真想說:沒虧待我,可你虧待了你的親生女兒。她早已經魂歸地府,說不定還揣著死不瞑目的怨恨。
現在活生生跪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來自千年異世的孤魂野鬼。
周琳瑯用手背抹了抹臉,道:“琳瑯只是委屈。”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就算略有心機,可也真不能說她有害周家的意思。周瑧嘆了口氣,道:“從前的事就罷了,過去也就過去了,可你和顧世子……”
周琳瑯也沒隱瞞:“琳瑯能順利回府,多蒙世子爺援手,當初為留一線,故此才請他一月后登門相見。”
她這話說的很清楚了,就是怕周琳瑯在家過得不好,這才留了后手。
周瑧老臉紅了紅,周家對周琳瑯并不熱情也不友好,他還真不能昧著心眼兒說周琳瑯是多慮,當下道:“既然你身體無恙,以后就別再見他了,我會親自過顧府向顧世子道謝。”
也就是說,這事兒交給他,跟周琳瑯再沒關系。
周琳瑯不會傻到把當初本尊與顧至之間的交易交待個明白清楚,當下便蒙著臉裝糊涂:“是。”
周瑧打發她:“你回去吧,以后規規矩矩的不許生事。”
周琳瑯站起身,道:“琳瑯有個不情之請。”
周瑧有些不太放心的看著她,意思不言而喻:別以為我不罰你,你就可以漫天要價?他忍耐的問:“什么要求?”
周琳瑯大大方方的道:“琳瑯離家已經四年多了,對這府里的人和事都不大熟悉,想跟父親要個上些年紀,又熟諳府里規矩的媽媽,倘若我哪兒做得不合規矩,也好有人提點兒一聲。”
周瑧哦了一聲,道:“你不說我也正這么打算,且先回去吧,等我安排妥了就送過去。”
周琳瑯笑道:“不用那么麻煩,我瞧著剛才替父親給我傳話的媽媽就不錯,若是父親舍得,就把她給了琳瑯吧?”
周瑧一皺眉:“你說紀有家的?”
紀媽媽為人古板嚴厲,又恪守規矩,遇見誰都敢當面指正,因此向來不招府上的小輩兒們喜歡,但好在她在外院服侍周瑧,為人忠誠,做事認真又細心,周瑧對她很是看重。她剛到擷芳院就出了周琳瑯的丫頭,周瑧早知道了,他可不覺得周琳瑯有多欣賞紀婆子。
莫不是把人討回去就為了報復吧?
真要成了她的婆子,她隨便尋個借口賞紀婆子一頓板子,自己都不好插手。